4.鼻子真難吃

4.鼻子真難吃

北海鮫人的歌聲迷惑人心

蠃魚的啼叫帶來水災

鵸鵌以鳥鳴編製噩夢

捂緊耳朵

別聽異獸的囈語

——《危險應對手冊:山海卷》

叮叮咚咚的馬林巴琴,還夾雜著以標準普通話念出來的「吳昊」,對於男人而言稍微纖細點的胳膊從蓬鬆的被窩中探了出來,在床頭柜上摸索來摸索去。

「喂。」

葉遙支撐著額頭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頭髮亂蓬蓬的,炸得像只身材圓潤的刺蝟,人有點頹,眼睛下方有兩抹深刻的黑青色的痕迹。

「遙子?你在哪,微信上@你好幾次了,怎麼一次都不回?你是不是不看微信啊!」

上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通問,讓他還處於混沌邊緣的大腦徹底清醒了。

微信找他,那肯定是找不到的,葉遙有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習慣,他在睡覺時確實不關機,當然,大部分和他處於同一年齡段的中青年都沒有這習慣,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公司有事,同學有事或者輔導員有事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

雖然這年頭微信當道,再不行還能□□叫人,但正兒八經出了事情,還不是一個電話找上門,誰知道你用的是oppo還是小米,在微信上@個人手機會不會有界面提示?

葉遙就是很喜歡潛水的那一類人,一般微信□□上有個提示,他從來都不回,不是沒有看見,就是懶得回,當作自己沒看見,默默窺屏,除非特別找他一定要回個話表示自己還活著,但也就是「好」「哦」「知道了」這樣的回話方式。

可以把人逼瘋的那種。

對他這樣的人來說,無論在微信上找不找他好像都沒有什麼區別,在晚上睡覺前就自然而然心安理得地將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

無論是電腦也好手機也好電視屏幕也好,只要是開機那就是有輻射的,養生公眾號隔三差五便發個「現代十大致癌因素」諸如此類充滿噱頭又聳人聽聞的文章,不少中老年婦女還信以為真,子女對著電腦屏幕開黑還裝模作樣要他們戴上防輻射眼鏡。

這跟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防近視糖有異曲同工之妙。

葉遙雖然不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文章,但看一眼也記在心裡,想著iphone手機不也有波嗎?晚上開著飛行睡覺說不定能夠多活一個小時?於是便養成了開飛行模式的好習慣。

他道:「還在家,咋?」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家?」

吳昊簡直要被他氣死。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哪一天,前兩天說的好好的要出來喝酒,忘得一乾二淨?」

葉遙道:「不是說12點在南京大排檔見,先到的正好去排隊取號。」

吳昊道:「你以為現在是幾點。」

葉遙將手機從耳朵邊移開,12:31明晃晃地掛在界面上,好像在嘲諷自己剛才12點的說法,他脫口而出道:「卧槽,都12點半了?」

吳昊這才聽明白了,他道:「你睡蒙了啊你!」

這回心虛氣短地變成葉遙了,他道:「你等等我馬上就來。」

吳昊在手機另一端發出了一連串氣急敗壞的咒罵,12點這個時間本來就微妙,就是因為怕各位死豬一大早起不來才定在這時候,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平常最守時的一個,竟然一覺睡到十二點半。

「你是昨天晚上開黑了還是乾脆出去嗨……」

話沒說話,葉遙就直接掐斷了電話。

他才關閉飛行模式,就看見屏幕顯示□□和微信都有99+的未讀消息顯示,這數字看的他膽戰心驚。

如同旋風一樣衝進洗漱間,然後再炫風一樣地衝出了門,身上就一部手機還有一張金陵通卡。

12點53,他衝上了德基7樓,人還站在南京大排檔門口等著。

葉遙鬆了一口氣當時就邁開腿走到一群人門口道:「抱歉抱歉。」

曹潮超當時就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道歉有用,要警察幹什麼。」

鄭濤唾沫腥子橫飛:「操操□□開什麼口,45來的比53來的好多少。」

曹潮超一撇嘴不說話了。

天知道這世界上怎麼會有父母給小孩兒取這麼有難度的名字,中國地大物博,有些方言區的人怎麼都分不清c和ch的區別,叫了第一年,曹潮超的名字就變成操操操了。

聽起來像是罵人的,但誰都這麼叫他。

文學院男的本來就少,他們這一屆,一共就11個男的,6個都在他們班,分在一個宿舍,關係不能說是不好。

這情況其實挺少見的,要知道,讀文學的男人,比起一般理工科的男人多一點情商是不錯,但也很容易出怪胎,文人相輕起來簡直可怕,誰都看不上誰,上一屆哪個班的騷雞一宿舍掐得你死我活,比女生宿舍的戲要多太多。

但葉遙他們宿舍還挺幸運,人都挺爺們的,湊在一起讀書打遊戲還打打籃球參加參加運動,看起來和工科男的差別並不大,宿舍關係也挺和諧,簡直就是燒了高香的中國好室友。

特別他們基本都是本地人,要不然就是畢業后還留在南京,雖然有貧富差距,卻沒有哪人窮到家裡揭不開鍋。

所以才能一起出來吃南京大排檔。

吳昊在叫號小姐身邊對他們大力揮手道:「到我們了,進來!」

葉遙和操操操他們關係挺不錯,但如果真說的話,還是和吳昊關係最好。

他們的關係往上追述,大概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一個小學,一個中學,高中同班,大學同寢,放眼全國都不多,還少見地合拍,雖然偶爾也會有需要發朋友圈的塑料兄弟□□件,當然那都是吳昊發的,葉遙本人從來不在朋友圈中泄漏私人信息,但總而言之他們的關係還算不錯。

桌子上擺了幾瓶青島啤酒,天南海北地閑扯,都是些工作怎麼樣讀研怎麼樣的操蛋事。

他們中也就吳昊一個成績好有本事,考上了南大的文藝學研究生,這在他們大學雖然不算罕見,但考上的是個男的就挺稀奇了,眾人起鬨似的問他南大怎麼樣,是不是真的「學術氛圍濃郁」,當然更重要的是那裡的妹子好看還是丑。

吳昊家有錢,出手也豪爽,人長得還不錯,和葉遙是不同風格的好看,在他們的尼姑庵里一直相當受歡迎。

吳昊擺擺手,做了個饒了我吧的搞笑神色,轉頭卻對葉遙問了起來:「你工作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

他翻了一個白眼:「昨天到夫子廟看過了,竟然是家寵物店。」

眾人當時笑場,他們之前就知道葉遙要繼承「家產」了,還恭喜他不用和自己等人一樣成為職場一條狗,沒想到竟然是寵物店。

「寵物店好啊。」

吳昊擠眉弄眼。

「不是我說遙子,你就穿著圍裙,抱著小貓小狗,拍拍照片,然後放微博朋友圈上,再一操作,不愁成不了新一代網紅。」

葉遙乾笑,心說還小貓小狗,抱著球蟒拍照嚇死一眾妹子還差不多。

也不知怎麼的,明明寵物店裡有許多動物,但給他留下印象的偏偏就只有塞內加爾球蟒。

甚至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想到昨晚夢境中體積龐大的蟒蛇,他有些不寒而慄。

算了算了,反正德基距離夫子廟也就是一站路的事情,等吃晚飯再去看看吧。

前一天轉悠一小時也沒找到的店鋪終於被揭開了神秘面紗,委屈地蜷縮在街道一角,雖然是個不起眼的位置卻也沒有到怎麼都找不到的地步,讓葉遙不得不懷疑自己昨天怎麼會找不到店。

他一點都不奇怪地發現,店門沒有被鎖上,顯然今天還在正常營業,窮奇昨天雖然一下子跑走了,卻也知道回來給寵物餵食。

雖然他根本沒有在店中看見飼料。

葉遙推開門,還是彬彬有禮地問了一句:「有人嗎?」

沒人回答他。

他推開了門。

比起昨天,山海寵物店內的神秘氣氛不減,即使是在正午艷陽天,單向密閉的空間中依舊流動著涼氣。

葉遙掀開帘子,看了眼安安靜靜趴在籠子里的狗,說實在的,它可真不像是一條狗。

窮奇不在。

他走到裝有塞內加爾球蟒的生態箱旁邊,敲擊箱子,那寵物蛇彷彿感知到了葉遙的存在擺動冰冷滑膩的軀幹,向邊緣遊動。

「昨天晚上是你嗎?」

瘋狂的對話開展在一人一蛇之間。

他蹲下身,膝蓋觸及冰涼涼的大理石地板。

葉遙道:「你說要我解放你。」

這三個字一出口,逼仄空間中的氣氛為之一變,貓豎起了自己的耳朵,狗不安地嗅了嗅鼻子,而那些同樣在生態箱中爬行的,蜥蜴類的冷血動物,則極為人性化地轉動了眼睛。

解放。

這是個有魔力的詞。

球蟒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上肢。

葉遙這才發現,比起它身長1米到1.5米的同類,這條球蟒無疑要更長,或者說更為高大,它莫約有2米長,當它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扁平的蛇頭甚至可以抵住生態箱最上面的玻璃面。

它想做什麼?

它是不是真的想從生態箱留下的孔洞中擠出來?

葉遙受到了某種神秘的蠱惑,他的手指已經碰在了玻璃面上,手邊上有一個小機關,一旦他將按鈕按下,玻璃面就會變成可活動的。

他能夠將球蟒給放出來。

「你在做什麼?」

窮奇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他的耳邊炸響。

葉遙猛地一抬頭看見圍著圍裙的男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

但是這一次,窮奇的臉上並沒有帶著葉遙昨天看見的,噴火龍似的憤怒表情,他的眉毛皺成一團,幾乎打了個結,窮奇先看葉遙的臉,然後又將視線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更準確一點說,是他放在生態箱按鈕附近的手上。

葉遙道:「我沒想做什麼。」

他已經恢復了冷靜:「你是用什麼喂這條球蟒的?它的體型相較於它的同類要大上不少,我猜你喂它幼鼠或者是鳥類?但我沒從生態箱底端的沙粒上看見血跡,還是說你用注射器直接將幼鼠推入他的腹腔?」

窮奇的面部又帶上了不耐煩的表情,他彷彿在說,我喂他什麼和你有關係嗎?葉遙已經感覺到了窮奇的不快,所以他換了一個話題。

「我昨天走之後想了想,你是這家寵物店的店員,而且我猜測按照爺爺的財力,你應該是唯一一個,考慮到我目前並不准備直接將這家店推翻了,我們應該找個機會好好聊聊,你總要告訴我,這裡有多高的營業額,平時需要用多少錢才能維持下去不是嗎?」

窮奇翻了個白眼,他道:「好吧,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話,我們可以找個時間聊一聊。」

他竟然鬆口了,這讓葉遙很是振奮。

「明天怎麼樣?」

他道:「找一家星巴克,或者隨便什麼咖啡館,我們可以在那裡聊上一天。」

窮奇道:「夫子廟的星巴克就行,我整個下午都有時間。」

葉遙道:「那就下午三點好了。」

他心情不錯,為了難得一見的進展,但是對於他的夢境,對他和球蟒間的對話,隻字不提。

窮奇道:「你可以走了。」

他的態度向來強硬,而且十分差勁,但這一回,或許是得到了兩人可以在一起談話的承諾,葉遙並不沒顧及他的態度。

「我們可以互相留個手機號,再加一下微信好友。」

窮奇的舌尖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嘖,然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和葉遙一樣,是iphone7。

「鼻子真難吃?」

窮奇勉強點點頭道:「是我。」

「葯葯葯葯藥丸?」

他嫌棄道:「這名字真沒有新意。」

葉遙心說,那是你名字有新意過頭了,還有為什麼是鼻子?

但不管怎麼樣,對他來說,今天還算是挺圓滿的一天,至少同處處碰壁的昨天相比,今天要好多了,當他走出山海寵物店時,甚至覺得天上的陽光都變得更加燦爛,空氣中涌動的熱量,只是讓他感到過分溫暖。

不錯的一天。

「解放?」

zippo發出啪嗒一聲響,窮奇的手指間夾了一根萬寶路的煙。

他甚至不屑於抽中華。

[我聽見人類說解放]

無精打採的狗張開了嘴。

[他昨天就不正常,我懷疑他對那人類做了什麼]

「是嗎?」

窮奇彎腰,以他黑得過分的瞳孔看向球蟒,而寵物蛇只是在生態箱中無辜地吐了吐蛇信子。

「隨便你做什麼,給那人一點教訓也挺不錯,但你竟然覺得憑藉他就能解放你?」

他吐出一口煙,球蟒只能看見一片煙霧繚繞。

「你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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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寵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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