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一百零二章

102.第一百零二章

此為防盜章水壺表面坑坑窪窪,壺嘴沉澱了一圈黑色垢跡,磕磣得讓步蕨根本下不了嘴。

葉汲溫柔體貼地詢問:「手傷了不能動了,是不是要哥哥喂你?」

步蕨殺了他一記白眼,拔開壺塞仰頭灌下,一氣呵成到完全沒給他任何揩油的機會。他喝得太倉促,頓時被辛辣的液體嗆得連咳不止,沒好氣地將水壺扔回葉汲那:「你這裡頭,裝得什麼鬼東西?」

酒不是酒,水不是水的,又苦又辣,鬼不沾一口。

沒得逞的葉汲悻悻地將水壺卡回褲腰上,視線順著他嘴邊溢出的透明液體溜溜達達向下,滑過鎖骨又鑽進半敞的衣襟里,愈發熾熱貪婪。

得不到回應的步蕨狐疑看去,葉汲立馬擺出正色,還道貌岸然地指責他:「就說你是只小白眼狼吧!好心分享給你我的獨家秘葯,居然還嫌棄上了。你看看你,現在是不是好多啦?」

他一說,步蕨確實感到纏繞周身的濕冷散去許多,丹田裡暖烘烘地窩著一團氣,連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再那麼刺痛入骨。可嘴裡那股味道實在太難以形容了,到現在他的舌頭都麻得回不過味來。

葉汲蹲在旁觀察到他的表情,立馬順桿往上爬,假惺惺地說:「味道是不太好,要不要我給你祛祛味?」

他的語氣異常蠢蠢欲動,步蕨警惕地抬手擋住他,咽了咽不知滋味的唾液:「多謝,不用!」

「哦……」葉汲臉上的遺憾絲毫不加遮掩,步蕨就大概能猜出他祛味的法子了,才緩和過來的臉色又黑了半截。

「他好,我不太好,我能喝兩口嗎?」沈元抱著琴歪在一旁弱弱地發聲,「我感覺我中毒了,快掛了。」

葉汲作勢踹他:「嚎你個大頭鬼的喪!你這拖油瓶趁早掛,不掛早晚老子要親手打死你!」

沈元刷地閉上嘴,他本來是打算偷偷摸摸過來協助步蕨一臂之力,順帶按著他師父吩咐查清隧道那日究竟發生什麼。可萬萬沒想到,忙不僅沒幫上,還連累步蕨為了救自己受了重傷,面子裡子全丟完了。

他悲傷地開始相信,師父說得沒錯,他果然就是塊廢物點心,還是過期的那種。

「和他沒有關係,」步蕨踉踉蹌蹌地想爬起來去看看沈元。

剛坐起來人劇烈地晃了晃,被葉汲眼疾手快一把給按了回去,氣不打一處來地厲聲喝道:「一口氣剛從鬼門關搶回來就迫不及待送死是吧!」

這時候步蕨居然百年難得一見地開起玩笑:「你們不是正缺人去地下打交道嗎,我去就是了,那兒我還挺熟。」

葉汲不搭他的腔,就那麼定定地看著他,氣壓低到沈元後知後覺發現了,小心翼翼地捂著腿上傷口往後縮了縮:「訥個,我、我就是嚎兩嗓子玩,死不掉。」

步蕨被葉汲盯得微微色變,突然葉汲嘬了下嘴唇好似回味什麼,春風滿面地轉過身去,粗魯地將沈元提起來,拔開水壺對著他的傷口淅淅瀝瀝地灑下去,喉嚨里還哼著小曲兒,小模樣別提多美了。

沈元被他澆得鬼哭狼嚎,疼得滿地打滾,叫罵聲都變了形:「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個混蛋你公報私仇!!」

葉汲哼著小調,將水壺一塞,嘖了聲:「真是什麼樣的師父,養什麼的徒弟,忘恩負義是不是你家師門傳統?」

他說完立即察覺不對,餘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步蕨。

步蕨淡淡地瞥來一眼,葉汲的囂張氣焰剎那無影無蹤,咳了聲將沈元提溜了起來擱牆角放好,一板一眼地教訓他:「別給老子裝死了!知道你腿里鑽進的是什麼嗎?九千尺之下,浮在黃泉眼上頭的那層霧氣,上天入地都沒有比它更陰更毒的東西了。你該慶幸咱燕城霧霾嚴重,空氣質量差,降低了它的純度,否則明年這時候你師父就要去你墳頭看你了。」

沈元抱著灼燒得焦黑的雙腿,不受控制地抽噎著,過了會疼痛從神經梢褪去一些才有力氣問:「你之前不是還嘲諷步哥說黃泉水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人間嗎?」

「……」葉汲梗了下,煩躁地拿水壺哐哐哐敲了他三下才解氣,「此一時彼一時懂不懂!你屬驢的吧!人家都拿黃泉水喂出的怪物啃你了,你還在那糾結有沒有的問題?」

沈元被他敲得嗷嗷直叫,步蕨看不下去了:「行了,我們都出來一夜了,該回去了。」

「哼,護犢子,我就知道!」葉汲酸溜溜地停了手,「護出一幫小廢物。」

「你說什麼?」因為部分失血,步蕨的狀態已屬強弩之末,說話的聲音一響耳朵里就嗡嗡一片。

「沒說什麼。」葉汲面不改色,閑步過去,單臂將步蕨扶了起來,手掌在青年瘦削的後背有意無意地摸索:「能走嗎?還痛嗎?要不要我抱你?」

步蕨冷靜地拒絕了他:「不用管我,你去扶小沈吧。」

葉汲非常認真地對他說:「我鄭重其事地重申一遍,我要管也只管自家的崽。其他的么,」他冷酷地笑笑,「我管他死活。」

「……」沈元被刺激地噴出一口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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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隧道口了,葉汲才想起來摸出手機給陸和打個電話,彙報下昨夜的情況。手機一亮,刷屏的信息讓他喲呵了一聲:「我們陸主任不會以為我們在到職第一天就因公殉職了吧?」

步蕨看著傷的傷,殘的殘,覺得離殉職也相差不遠了。

葉汲一手輕鬆地架著一米七八的步蕨,一手正準備給陸和報個平安,晨光明亮的隧道口突然湧進一撥人,吵吵鬧鬧的人聲里還伴有大型機械地運作聲。他詫異地將手機插回褲兜里:「陸和那二愣子不會真派人來挖我們了吧?」

迎面撞上來的一人見了鬼一樣瞪圓了眼珠子,哆哆嗦嗦地指著他們高聲叫了起來:「里、裡頭有人!!!」

三分鐘后,互相道明身份,對方在知道他們是人不是鬼后明顯鬆了口氣:「公安單位的啊,一家人一家人。」

葉汲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明顯在嫌棄,誰特么和你一家人。

「同志你們這是又來取證調查了?」雍縣政府的王主任搓著手,尷尬地笑了笑,「這案子不是早結了嗎,要不我們也不會來清理現場。你看,這事兒辦得!早說咱們兄弟單位間得保持聯絡,互通有無!今天不知道兄弟幾個在裡面,萬一開工傷到了你們,那罪過可就大了。」

話說著,又有輛黑色奧迪無聲無息地停靠了過來,車門一開,政府那邊有人迎了過去:「李總,您怎麼親自來了?」

葉汲看看王主任,又看看那頭簇擁而來的「李總」,挑挑眉毛:「官商勾結哪,這是。」

王主任不知道聽沒聽到,即便聽到也只能裝聾作啞了,葉汲他們是省廳級的,和他們完全不是一個層面上,得罪不起。至於李總那邊,人家是近來風頭正盛的上市公司老闆,也是不能怠慢,只能熱情洋溢地甘做橋樑引薦雙方:「來來來,認識認識,這是我們燕城公安單位的同志。這位是咱們燕城年輕企業家,華茂集團的李總,這次也是他們負責協助我們政府疏通雍寧隧道。」

政府外包工程一般都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精工細活還得擅長背鍋,萬一季度稅收跟不上還會拖欠工程款。但偏偏有點門路都哭著喊著搶著做,畢竟這做得不是買賣,而是關係。在雍縣被劃到燕城后還能接下這單活,這位李總顯然不是個普通角色。

李陽習慣性地扶了下眼鏡,看見步蕨時笑了起來:「這位同志是熟人了。」

和王主任一起懵逼的還有葉汲,步蕨剛回了李陽一個微笑,葉汲已經慢條斯理地將手伸出去和對方握了握,客套而不客氣地說:「李總是吧,這個隧道目前我單位仍在調查處理中,幾位請回吧。」

話是對李陽說的,但其實說給雍縣一干政府官員聽的,王主任頓時更找不回神了:「這,這我們沒接到通知啊啊。」

葉汲笑吟吟地說:「馬上消息就來了。」

果不其然,王主任接了幾個電話又撥了幾個電話后垮著臉,打了個不咸不淡的招呼,暫時帶人撤了。高速等於財路,路一天不通,財路就要再斷上一天,人怎麼能高興得起來。

葉汲懶得管他們地方政府那點破事,一回頭髮現那廂三人竟然還熱火朝天地聊上了!

「真沒想到,步道長你們竟然是公安的人。那天是我唐突了,還想著……哎,不提了。」李陽慚愧地直搖頭。

「我說哥幾個聊啥呢?」葉汲懶洋洋地插/入話,瞟瞟步蕨,「傷口不疼了?」

步蕨是個老實人:「還……」

腰眼突然被捅了一下,突如其來的酸痛讓步蕨臉驀地一皺。

李陽這才留意到他臉色有恙,吃了一驚:「步道長受傷了?要不要去醫院,我送你們。」

「不用了。」這次竟是步蕨先開口婉拒了他,「一點小傷而已,不勞煩了。」

李陽知道他們警方的規矩,也不便多問,只好說:「那我先走了,下次……」他想起什麼,抽出張名片雙手遞過去,「下次有機會請各位吃個便飯,務必賞臉。」

葉汲淡漠著一張臉看著奧迪調頭遠去,手插口袋:「你什麼時候和這種人打上交道了?」

「一面之緣。」步蕨蹙著眉頭,「你剛剛為什麼捅我?」

葉汲嚴肅地說:「你媽從小沒教過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嗎?」

步蕨:「……」

沈元有氣無力地插嘴:「姓葉的,你可真病得不輕。」

庄勤點點頭:「附近有目擊者。」

步蕨若有所思:「那打鬥的痕迹是什麼樣的?」

「我沒見過。」庄勤老老實實承認,「像劍不像劍,像刀不像刀。」

葉汲鄙夷地看他:「現在的小年輕一個兩個脆得和蘿蔔似的不經打就算了,還眼界短淺、目不識丁,哪像我當年上能九天攬月,下能五洋捉鱉,十八兵器樣樣精通,摘根樹條都能耍出朵花來。」

鄙夷就鄙夷,還給自己吹了個牛逼,庄勤暗自腹誹,喏喏地糾正他:「目不識丁不是那麼用的。」

葉汲斜眼,庄勤嗖地又慫回去了。

一直沉默的陸和突然說:「是槍。」

「槍?」

葉汲第一反應就是:「尼瑪轟倒一座山那是火箭炮吧,」他馬上琢磨了下,「不對,得是東風快遞。」視線不經意掠過同樣驚訝的步蕨,兩人對視的剎那他醍醐灌頂,「是長/槍?」

陸和點頭,唯有庄勤還在狀態外,看看這看看那謹慎地不給葉汲再次嘲笑他的機會。

「使槍的,」葉汲目光微微抬起,掠向廣袤無垠的夜空,忽而笑了起來,「我記憶里倒是有那麼一號人物。」

陸和與庄勤發覺他語氣不對,看過去時卻被他眼底的森寒驚了一驚,那是種陰鬱的亢奮,透著暗紅的血光。

「我去現場看看。」步蕨像是完全沒發現葉汲的異樣,轉頭看他好聲好氣地問,「一起嗎?」

葉汲臉變得飛速,滿臉的陰鬱轉而被故作姿態的驚訝所取代:「步知觀這是在求我嗎?

步蕨深吸一口氣,乾巴巴地說,「你認為是那就是。」

葉汲這人是典型的給顏色就開染坊,立馬嘚瑟了起來:「那喊聲葉哥聽聽?」

「……」終於步蕨忍無可忍了,丟下他徑自朝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走去,「愛去不去!」

陸和被他的果斷驚回了神,忙要喊住他卻被葉汲懶洋洋地打斷了:「放心吧主任我一定全須全尾地給您把人帶回來,小樣兒脾氣還不小。」他哼笑了聲,說著邁開兩條讓人嫉恨的兩腿,三步並兩步追了過去。

「陸主任我有點擔心步哥他。」庄勤望著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陸和猶豫,要不還是乾脆把人喊回來?別這頭事還沒了,自家先損兵折將了,就聽庄勤不無擔憂地說:「那個葉汲真不像個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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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縣被劃到燕城后,大部分田地被政府徵用暫時閑置了下來。還沒開發的土地荒草叢生,有蟲躲在深處啾啾叫著,偶爾腳邊快速地躥過條細長身影,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蛇還是其他動物。

雨停沒多久,泥土潮濕黏鞋,步蕨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得並不快,葉汲沒費多少工夫就追上去與他並肩而行:「小步眼力不錯哈。」

步蕨不搭理他。

葉汲臉皮厚沒半點不自在,腳尖撥開條剛好路過的倒霉蛇:「剛才我說得欠妥,也就沈元那傻逼小子目光短淺,和他那操蛋師父學了幾招就不知天倒地后,完全和你不能比。現在這社會已沒幾個人知道槍啊矛啊的了,頂多認識把九環金背大砍刀就把他們能耐上天了。」

「啊切。」某處的沈元突然打了個噴嚏,納悶地揉揉鼻子嘟囔,「哪個王八蛋在背後罵我。」

步蕨被他煩得頭疼,那種似曾相識的古怪感又一次冒了出來,他走著走著時不時掃他一眼,心中不知在想什麼。

葉汲善解人意地對他說:「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葉哥不收錢。」

「……」步蕨看著他忽然淡淡笑了下。

葉汲被他笑得寒毛一豎,不由自主地反思自己的閑撩有沒有撩過界。

步蕨卻扭過頭沒有再看他,從校車上下來后沒有表情的臉龐似乎生動了少許但仍然是少言寡語。他不知道說什麼,與人間脫節太久的他像台古老的器械,生澀而布滿銹跡。

山體不寬,兩人用了不長的時間越過田野來到那處至今還未通車的高速,葉汲率先攀著路基,緊實的小臂微微鼓起一個縱身躍了過去,他騎著欄杆馬上回身朝步蕨伸出手:「來。」

步蕨看著那隻粗糙結著繭的手掌心情怪異,很快那隻手掌主人不耐煩地直接抓過來:「我說步蕨同志你二十好幾的大小伙搞得和個黃花大閨女似的被我握下手還能毀了你清白?」

「……」步蕨敏捷地閃到一邊乾脆地抓著護欄翻身而過,拍拍褲腿的灰,「走吧。」

葉汲瞠目結舌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已經往斷壁殘垣走去的步蕨,泰然自若地也拍拍褲邊跟了上去,還心情頗好地叼起根煙。

距離那場轟動一時的事故已經過去幾個月了,當時坍陷的山石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是隧道仍然不通可能以後也通不了了,畢竟地基被徹底破壞復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殘破的路面上龜裂得像一張崎嶇不平的蛛網,步蕨突然絆了一腳,葉汲及時撈住了他胳膊才沒摔倒。

他道了聲謝,低下頭驀地蹙起眉,彎腰沿著翹起的地面一寸寸地摸索了一圈,瘦白的腰微微露出一線,在黑夜裡毫無障礙地落入葉汲眼中。

真他媽白,葉汲舌尖舔過煙蒂。

才還沒來得及逡巡第二遍步蕨已直起身盯著指尖沾染的一點東西,葉汲湊了上去:「發現什麼了?」

過了有好幾分鐘,才聽見步蕨又輕又冷的聲音響起:「黃泉水。」

他沒有分神去注意葉汲的臉色,如果他留意會發現那瞬間總是吊著不正經笑容的臉駭人得可怕。下一秒步蕨似有所覺看過去,葉汲戲謔地說:「步蕨同志你說笑呢,黃泉在哪知道嗎?千尺之下,九獄九泉,黃泉還在九獄之下。」

「小心!」步蕨抓過他的肩猛地一帶,同一秒葉汲腳尖一勾踢起個棍狀物反手劈向疾風之中。

蛇一樣的細影發出聲尖利的叫聲被截成兩半,尚未落地就被青色的火焰吞噬殆盡,葉汲朝步蕨比了個大大拇指,罵罵咧咧:「都說了要均衡發展、平衡發展!厚天薄地,搞得天地靈氣亂得一塌糊塗,這鬼不鬼妖不妖的都不知道什麼玩意變異……」

他的念叨戛然而止,只見崩塌地隧道口處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影子四肢伏地緩慢地爬了出來,不知何時起路面漂浮起薄薄的霧氣照得視野里虛虛實實不盡分明。

葉汲明顯呆了下,眯起眼:「我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步蕨你仔細看看對面一個個的是人頭嗎?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喚他的名字,步蕨愣了愣,低聲說:「沒錯。」

蜘蛛般蟄伏在地上的說是人有點抬舉它們了,眼沒瞎的都能看出來那些肢體扭曲,甩著細長尾巴的東西已經脫離人類範疇,只除了一個搖搖欲墜的碩大頭顱。

葉汲冷冷地笑:「今天算是給老子開眼界了。」

他陡然想起什麼臉色一變,帶著濃濃惡臭的喘息響起他們身後,垂涎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在這個時刻格外的清晰刺耳。不等他轉身,蜷曲的利爪勾出數道寒光無聲無息地抓向他毫無遮擋的後背。

電光石火間葉汲一手將步蕨推到一旁,一手掠起道森森寒光,在利爪離他面門只有毫釐之差時即將它當空斬落!

他屈膝重重頂在那怪物腹部,兩束寒光劃過新月的弧芒,利落地將橫飛出去的它劈成數段,軍刺還帥氣地在掌心顛了顛。葉汲冷峻地看著地上黑水橫流的屍塊,一腳踩住骨碌打轉的頭顱:「這種貨色也好意思放出來咬人,丟人現眼。」

他這兩手震懾住了蠢蠢欲動接近過來的怪物。

步蕨沒管耍帥的他,好奇地蹲下來研究怪物的屍體。黑色的屍水流出沒多久,就發出刺鼻的氣味消失在了地面,殘破的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步蕨趕緊伸出手,還沒碰到被葉汲給及時扯住。

男人皺著濃眉,罵人的話在嘴邊打個轉咽下去,換了詞:「你個傻孩子怎麼什麼都要伸手摸摸呢,一看就是個培育不成功的失敗品種,保不準渾身上下都是病毒。」

「沒有。」步蕨目光還逗留在屍體上,平靜地反駁他,「我懷疑它們受到了黃泉水……」

「卧槽,什麼鬼東西啊!」少年清脆的喊聲在寂靜嶺般的空間里格外洪亮。

微妙的平衡頃刻被打破。

岐布不服,兩爪子在桌上蹦個不停:「憑什麼只罵老子!死變態剛剛不也望著流口水嗎!」

「切!」冬無衣戳戳煙桿,翻了個媚態橫生的白眼,「老不死,我的吃法和你的可不一樣。」

步蕨的內心毫無波動,倒是葉汲刷著微博心不在焉地提醒他:「你離那兩傻逼遠一點,哦不,你最好離這群傻逼都遠一點。」

「都是同事,沒必要的。」步蕨忍不住悄聲說。

葉汲噗嗤笑了聲,關愛同情地看著他:「小孩兒,你大概還沒搞清楚你在這條食物鏈里的位置。」

步蕨隱忍再三才沒用沈元的話反駁他,我的年齡說出來也能嚇死你了。

陸和臉色陰雲密布,看上去他才像吃人的那一個,歧布和冬無衣識趣地閉上嘴。受驚過度的庄勤拉著庄勉迅速縮到不起眼的角落裡,哭唧唧地和庄勉說:「來之前可沒人告訴我這單位吃人啊。」

「……」

陸和的氣焰爆發快持續短,各路大佬齊刷刷地看過來頓時又蔫了。努力保持鎮定,拿起遙控器,雪白的投影牆上出現了幾個畫面,正是前不久全國各地地震發生時的現場照片:「從今年中元節到現在,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地震總計十餘場、在外人看來是自然災害,但在場的諸位想必都清楚,些地震絕非偶然事件。大家都已經是同事簽了保密協議,國家也不必隱瞞你們什麼。系列地震是從中元節當日雍縣開始的,我單位同志趕過去時發現雍縣附近的高速隧道和底下一處鄉鎮的民居內殘留不正常的打鬥和術法使用痕迹。」陸和點開放大一張圖片,「這就是那處隧道,我方抵達時隧道已徹底坍塌,其中掩埋車輛近二十餘輛,可附近沒有感知到任何魂魄,也沒有發現任何屍體。」

他語氣與神色一樣沉重:「也就是說那些喪生的人都消失了。」

「消失了?」冬無衣的柳葉眉蹙起,「這麼多人不見了一點風聲都沒露?」

「為了維護社會穩定和群眾情緒,有關這件事的消息都被封鎖了,秘密級別為絕密。我希望在座各位也能嚴格遵守保密協定,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任何訊息。」陸和相當鄭重其事地說,「第四辦公室的設立直白地說就是負責處理全國重大非自然事件,交到我們手裡的每一件都可能和國家安全甚至所有人民的安危相關,所以我在此懇求大家不要將這份工作當做兒戲。」

葉汲一揮手:「陸副主任客氣了,為社稷造福是大功德,於情於理我們都會認真對待。」

其他人不置可否。

陸和勉勉強強地定下心,繼續說:「這次國家選拔精英重組第四辦公室也是為了應對此次系列地震留下的後遺症。從今年七月十五之後全國各地陸續出現大量靈異事件,甚至普通人在白天都見到鬼魂出沒。這是極端不正常的現象,我們通過分析懷疑,很有可能……」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去:「中元節那日地府開放的鬼門,沒有再度關上。」

步蕨倏地抬起頭,驚動身旁的葉汲飛快撩來一眼,與此同時岐布和沈元齊聲叫了出來:「這不可能!」

陸和馬上說:「我的意思是,陰陽兩界的通道不是完全沒有關上,而是因為某種原因留下了縫隙,導致人間的陰陽失衡滋生了許多不該存在的東西。我們目前的初步任務就是查清這些靈異事件背後的根本來源,在引起更嚴重的社會危害之前防患於未然,將它們扼殺在搖籃里。各位有沒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

宗鳴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陸主任所說我們各地的門派家族都有所了解,也協助政/府處理了不少事件。但是全國這個範圍指定得太大了,恕我直言,」他掃了一眼其他人含蓄地說,「我們人手嚴重不足。」

他提出的問題陸和已經預料到了:「我之前而已說了,我們負責的是重大事件不是每一件非正常事件都會交給我們去辦。而且在座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和國家都相信你們。」

這話說得陸和自己都心虛了,更別說已經露出微妙笑容的葉汲他們。好在他們也沒有為難他,冬無衣敷衍地點點頭:「說到現在我們其實還是毫無頭緒可言,也不是沒有頭緒,這事吧說難挺難說簡單也簡單,和陰司溝通下就好了嘛。雍縣失蹤那麼多條魂魄,按理說更著急上火的是地下的衙門。」

陸和懵逼了,但其餘人竟然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宗鳴接過話:「那麼問題來了,誰來請神。」

瞬間場面就沉默了,包括沈元在內都乖覺地閉上嘴,陸和不得不打破詭異的安靜:「宗家……鳴,你們各家常年供奉神位,應該很熟悉請神。」

宗鳴無奈地攤攤手:「陸主任有所不知,現在道門各家供奉的都是太清境的神明,如我宗氏百年都只供一位玉樞院君。據我了解,應該沒有哪家是供奉陰司諸神的香火的。」

這是眾所周知的實情,現在哪怕普通人家進觀進廟求的是神明庇佑文運財運,沒有誰專門虔心地去給管死人的上香火,頂多清明冬至給家中故去的人燒點紙錢了以作慰。

步蕨震驚地說不出話,這麼多年後陰司竟已落魄到了這個地步,連個正兒八經的香火台都沒有。

冬無衣鮮紅的指甲閑閑扣著煙桿,淡淡的煙霧裊裊升起遮住她冷漠的臉龐,和眼梢流露的一點譏誚笑意。

岐布和沈元幫不上忙,自覺地閉著嘴。

要是有人留心會發現莊家兩兄弟的神色皆透著絲古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唯有葉汲輕輕鬆鬆地拿著冊子扇風:「陸副主任,我認為在沒人能與陰司取得良好溝通的前提下,我們的討論極有可能都是放屁的空話。說不準就是人陰司老大一開心給底下的十萬亡魂放了個年假上來玩玩兒呢?您別急著否定,這是個大概率事件,畢竟過了這麼多年我們都快忘記這皇天后土下面還有一干默默服務的陰間公務員了,也沒人摸得清那票『神』喜好。人家就想有權,任性一把,您能怎麼辦?所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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