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急事
餐桌上的氛圍有點奇怪。
許薔第三次給自己夾了一塊紅燒肉,再次開口道:
「真的很好吃。「
蕭綠點點頭,安靜的扒著自己的飯,順利的將氣氛降回了冰點。
好吧,她可能不想聊天。
許薔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乾脆一邊吃飯一邊放空自己,打量著自己一手設計出來的餐廳。
白色大格子桌布很好看,成套的白瓷餐具令人心情愉快,連牆上的仙人掌掛畫都恰到好處。
唯一跟平時不同的是,對面坐了一個人。
她沉默又躍躍欲試,裝作對她毫不在意,偶爾抬起眼睛看著她,被發現后又迅速低下頭。
許薔覺得有趣,看著蕭綠,起一個話題,然後讓氣氛繼續冷下去。
面前的姑娘像一隻有點驚恐的小兔子,還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許薔看她抱著碗,終於不再試圖去撩她。
她安心的享受起蕭綠做的紅燒肉。
完全是她喜歡的味道,濃油赤醬,甜中帶咸,五花肉皮子下連著瘦肉,一口咬下去儘是油花,舌尖心裡都是滿足。
因為這口味道,許薔暫時原諒了蕭綠的沉默。
蕭綠不說話,吃飯就變得格外快。
蕭綠覺得紅燒肉太膩,只從碗里挑一些素菜來吃,浸了肉味的豆皮和竹筍,有獨特且迷人的口感。
許薔似乎很喜歡她做的菜,唇角一抹笑容,讓蕭綠稍稍安心。
只是這種凝滯的氛圍令人心焦,但蕭綠什麼也做不了,畢竟讓空氣這麼安靜的人,正是她自己。
終於有一通電話打破了沉默,許薔的電話鈴聲響起,幾乎讓蕭綠鬆了一口氣。
「晚上?」
許薔斜她一眼,接起電話,並不打算迴避她。
「我吃過了。嗯,家裡小姑娘做的。」
她語帶笑意,別有深意。
「很好吃啊,啊?來我家,不行,那得問小姑娘同不同意。」
許薔明明沒在看她。
但蕭綠的心跳不受控制。
她的語調、聲音、每一句話,都在向電話那頭的人溫柔講述著她的事。
明明她們也不太熟……
許薔憑什麼用這樣嫻熟的態度跟朋友講述她?
蕭綠幾乎都要生氣了。
為了許薔的自來熟,更為了自己的怕生。
「有急事?」
許薔的這三個字把蕭綠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看見許薔歉意的對她笑笑,站起來走去房間,準備再次出門。
「我馬上過來。」
許薔話語的尾音消失在走廊。
蕭綠愣了一瞬間,將自己剩下的那點飯吃完,將碗收進廚房。
「東西不用收。」
許薔從房間里急匆匆的衝出來,看見她的動作,甩下一句叮囑。
「明天會有人來收拾。」
她穿上之前在玄關踢掉的鞋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房子里頓時寂靜下來,連窗檯吹進來的風,聲音都清晰可聞。
蕭綠聽著風的聲音,定定的站在那裡,十幾秒后才回過神。
她這是怎麼了?
許薔幾個普普通通的動作,竟然讓她覺得心裡空落落?
蕭綠低著頭走回房間,沒有抬頭去看走廊上的掛畫,即使它們上午還讓她讚嘆不已。
她打開電腦,繼續跟她數據不佳的小說較勁。
蕭綠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往嘴裡丟一顆薄鹽奶糖,繼續寫下去,把心裡「打電話問問錢螢」的念頭第一萬次壓下去。
月色正好,時間尚早。
許薔此刻正在跟陳嫵喝酒。
她的前經紀人用一句「有急事」,順利的將她騙了出來。
「所以,你所謂的急事……」
許薔皺著眉頭,儘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就是問我肯不肯演電視劇?」
陳嫵看得出她的怒氣。
這間酒吧屬於她的朋友,音樂向來不吵鬧,這讓許薔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這部戲雖然是電視劇……」
陳嫵想要解釋,但被許薔瞬間打斷。
「但陣容很好,製作也精良,是個好機會?」
她說得冷淡,聲音也低下去,但陳嫵看得出她是真的生氣了。
許薔有一張過分漂亮的臉,曾被很多人評價為氣質勾人。
即使發怒的時候,她依舊是美的令人心驚。
睫毛顫動,一點朱唇緊抿,削瘦的下頜線弧度緊繃。
「我不希望你真的就此退出。」
陳嫵明知她是生氣而不是楚楚可憐,卻還是放軟了聲音。
「阿嫵,你知道我的。」
許薔嘆了一口氣,將玻璃杯里的烈酒一飲而盡。
酒液順著喉嚨向下,帶來火辣辣的觸感,卻讓許薔沉迷。
「我不想演電視劇,不想唱歌,不想上綜藝。」
她繼續說下去,每一個字都是陳嫵所熟悉的那些。
「我對娛樂圈沒興趣。」
許薔將玻璃杯遞給酒保,示意他再來一份。
「我也不缺錢。」
許薔的眼神黯淡下去,她什麼都已經擁有,但最想要的得不到。
「我只想演電影。」
她說這些話的感染力實在太強,陳嫵不由自主握住了她的手。
許薔沒有掙脫。
陳嫵知道她所有的事。
很久之前,許薔帶著一張光碟來找她,那裡面裝著她的試鏡作品。
按照陳嫵的說法,那作品真的糟透了。
演技爛到極致,演員美得驚心動魄,眼睛里燃燒著一團火。
陳嫵見過很多這樣的女人。
孤擲一注,不管不顧,一定要登上大銀幕。
那時候,陳嫵為了許薔眼睛里的那團火,給了她機會。
但是這一次,她只能搖搖頭,愧疚的對許薔說:
「我做不到。對不起。」
許薔聽見她說的話,驚訝的睜大眼睛,隨即將那杯酒塞進陳嫵手中。
「你又胡亂自責。」
她笑道:
「明明是我的錯呀。」
陳嫵接過玻璃杯,覺得心中滿是愁緒。
跟許薔共事過後,她很難再找到合意的藝人。
雖然她找給許薔的電影,不論導演和劇本多麼盛名在外,最後拍出來的片子,無一不是票房慘敗。
明明許薔足夠漂亮,有時候也演的不錯,這樣的結果實在是令人難過。
但許薔從來不曾抱怨過。
她大多是冷淡的看一眼,然後搖搖頭,嘆息一聲,似乎早已經看到了這樣的結局。
陳嫵看著最近手裡的年輕人,懷念許薔的成熟冷靜。
「你之後打算做什麼?」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許薔。
陳嫵知道她所有的事,包括私事。
許薔不缺錢,名下頗有資產,電影大筆賠錢,她的生活依舊奢侈如常,結合上她的行蹤和姓氏,總讓陳嫵聯想到本城一些豪門秘事。
許薔甚少跟她談及這些。
這回倒不算搪塞,許薔眯眯眼睛,神色輕鬆的說:
「溫香軟玉在側,當個家裡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