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身後祖國
記者：「我有個疑問，您說暴雨拖住了敵人，那它當時有沒有對我軍造成影響？」
士兵：「有，車輛熄火，人員溺亡，生病，非戰鬥減員，以及大量物資受損，很多補給都被水沖走了。」
記者：「這麼說，當時幾乎已經沒有食物了？」
士兵：「是的，每個士兵分一片壓縮餅乾，這就是一天的口糧。」
記者：「抱歉，不知是不是您表述有誤，您是指一包？還是...」
士兵：「一片。」
記者：「...那你們不會餓嗎？」
士兵：「會餓。」
記者：「那你們除了一片餅乾，還吃什麼？」
士兵：「一切。」
記者：「一切是指哪些東西？」
士兵：「就是一切。」——《戰後回憶錄》
...
彈盡糧絕，這是對帝國軍最精準的描述。
除了人，赤血帝國已經什麼都沒了。
而現在，當全國軍民被逼到沿海，教會兵臨城下之際，連「人」這個僅剩的存在都即將消失。
最後防線，與其說是防線，不如說是「人肉緩衝帶」。
帝國士兵已經全部打亂，組成一望無際散兵線，星羅密布地分散開來，敵人到來后，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慢點死。
緩衝帶後方十公里，既是平民安置區，也是最後據點。
數以億計的平民匯聚在那裡，遍布整個國境海岸線，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無助地在暴雨中顫抖，每個人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國土在敵人的鐵蹄不斷顫動。
老人們此時正坐在地上，閉著眼睛不停祈禱，祈求戰爭儘快結束。
父母緊緊地抱著哭得筋疲力盡的孩子，將下巴貼在他們的小腦袋上，生怕他們受到一點傷害。
甚至有不少陌生人此時都緊緊相擁在一起，他們互相安慰對方，給予對方光明與希望。畢竟，這是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大元帥莫謙在人群中穿梭著，雙眸刻意避開了那些充滿期待的眼睛，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但似乎還差了那麼一些，而這「一些」便是天塹，他只恨自己沒有力量，無法忤逆這崩塌的天。
「元帥爺爺。」突然，一個小女孩對莫謙伸出了肉呼呼的小手。
莫謙停住腳步，輕輕俯下了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沒好氣地笑著：「怎麼就爺爺了？」
母親捏了捏小女孩的臉，嗔道：「沒那麼老，叫伯伯！」
小女孩清澈如水的雙眼中滿是純真，她充滿期待地說：「元帥伯伯…您把壞人都趕走了嗎？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吧？」
「應該吧…很快就能結束了…」莫謙站了起來，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如沐春風。只是小女孩有些不解，為什麼元帥伯伯的笑容那麼溫柔，但卻有眼淚從他的眼眶不停湧出？
笑的時候…難道也會哭嗎？
莫謙離開平民據點，抵達了被視作命運終點的地方——最後防線。
一路上看到的場景讓莫謙深感悲涼，暴雨雖然拖垮了教會，但也給帝國軍造成了不小損失，最要命的就是糧食補給，洪澇沖走了一切，他們在冷酷的大自然面前無能為力。
前線士兵幾乎已經沒有東西吃了，餓了怎麼辦？每天的口糧就是一片壓縮餅乾，一口咬下去，嚼七八下就沒了的那種。
還餓怎麼辦？那就自己找東西吃。
吃垃圾，吃石頭，吃皮鞋，吃自己的指甲，吃排泄物，什麼都吃，能補充能量最好，不能補充能量，單純抵消飢餓感也行。
全軍上下皆是如此，包括莫謙本人。
在前線巡視時，很突兀地，莫謙突然在一處陣地聞到了肉香，他頓時愣住了，沒記錯的話，這裡是葉梓蕭負責的陣地。
莫謙很找到葉梓蕭，發現他正抱著一塊烤好的肉在啃。
莫謙快步走了過去，驚愕地問：「你哪弄來的肉？！」
葉梓蕭不說話，只是默默吃著肉。
很快，莫謙發現旁邊有幾個士兵用衣服支著棚子擋雨，正在下面生火烤肉。他走了過去，當看清燒烤的東西時，濃濃的噁心感來襲，讓他險些吐出來。
只見士兵們正將一條人腿放在火上烤，有人撕下一塊烤好的皮放入口中，眼神灰暗又迷茫地看著莫謙。
莫謙只感覺氣鬱心結，抓住葉梓蕭的衣領，一拳打在他臉上，嘶吼道：「你讓他們吃戰友的屍體？！」
葉梓蕭啐了口血沫，將掉在地上的人肉撿起來，繼續默默吃著，他的眼神猶若死水，自景橙空死後，他就一直是這樣的眼神：「有什麼關係？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烤我了。」
葉梓蕭的部隊駐紮在最前方，只要教會主力抵達，他們將是第一道人肉緩衝帶，也是第一批死的人。
沉默許久后，莫謙無力地坐到葉梓蕭身邊，伸手將他的腦袋攬入懷中，哽咽著說：「對不起...」
...
太陽落下又升起，一夜過後，十字教會主力部隊降臨了，延綿的兵線長達三百餘公里，哪怕是在萬米高空俯瞰，也看不到教會大軍的盡頭。
2頭史詩級生物，6名圓桌騎士，2312頭半神體，領主級凶獸7萬餘頭，A級以上凶獸200萬頭，其餘凶獸700餘萬頭，再加上醫院，聖殿，條頓騎士團精銳100餘萬，總計兵力超過1000萬。
而十字教會面對的，是飢餓不堪，脆弱不堪，乃至子彈都沒幾顆的帝國殘部，不論質量，光是兵力就差了十倍。
教皇霍安里森此時已經親臨前線，屹立於蒼穹，猶若化身神明，於漫天金火中俯瞰這些垂死掙扎的螻蟻。
無需言語，霍安里森只是微笑做了個「進攻」的手勢，很快，最前線的龐大部隊發動衝鋒，剎那間，人聲嘶鳴，風雲驚龍，奔騰聲幾要撕裂人的神經，猶如將帝國帶往一場浩大的死亡。
末日終於降臨。
帝國軍陣線的最前方，莫謙佇立於此，和蒼茫的天地比起來，身披戰袍的大元帥是如此渺小，但他卻是站在每一人前方，成為人肉緩衝帶的第一個人，讓所有士兵都能看得到他。
「身後既是祖國！無路可退！！我軍將戰至最後一人！！！」莫謙拔出大元帥佩劍，直指蒼穹上俯瞰眾生的神子，吼間爆發出了此生最威嚴的嘶吼，「帝國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