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午夜等候
秋雨凄涼，洛憂孤零零地站在門口，前身已經進入了溫暖的屋內，後半身卻是被雨水打濕，形成了模糊的分界線。
因為背對著後方，葉梓蕭也不知道洛憂臉上是什麼表情，他本不願告知凌的死訊，但現在已經沒有別的東西能說了。
「洛憂，不要覺得我很殘忍，我能理解你現在的感受，我真的能，因為我也有很重要的人死在了戰爭里。」葉梓蕭走上前一步，看著洛憂寂寥的背影，深深地說，「我不求你再保護大家，也不說什麼為了逝者而戰。你為自己而戰，為你那個簡單的願望而戰，行嗎？」
「你說你想跟洛唯在一起，可以，如果你真的能這樣，我為什麼要反對？我替你高興還來不及。但我告訴你，別說一直在一起，別說和她慢慢變老，你連彼此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
「未來已經說了，立方體碎片的特殊粒子只剩下一個，意味著所有次宇宙都已經被抹除，剩下的最後一個就是我們的宇宙，也是神最後的目標，我們已經暴露。你不知道它的抹除手段是什麼，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降臨，也許幾十年，也許幾年，也許就明天。你甚至不知道今天睡下，明天還能不能睜眼。」
「你想跟洛唯一起，心驚膽戰，毫無希望地活著嗎？你為了找她，努力了半輩子，消滅了所有擋路的障礙。現在，最大的障礙就在你面前，你就不願意為了她最後努力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
漫長的沉默，只有風夾雜著雨水在呼嘯，冷得沁入人心。
最終，洛憂沒有回頭，也什麼話都沒說，走入屋內，關上了門。
葉梓蕭注視著緊閉的大門，將赤傘從地上撿了起來，握在手中，大聲喊道：「晚上12點！你可以給洛唯一個完整的成年禮，我等你到晚上12點。」
...
鄉村的天氣總是這麼多變，剛才還下著大雨，沒一會又放晴了。
黃昏夕陽總是那麼慵懶，橙黃的光線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血色，渲染著半邊天空，和自另一邊升起的夜幕黑暗抗衡。
傍晚夕陽西下，光線開始變得十分昏暗，因為沒有通電，鄉村裡都用著蠟燭和煤油燈，牧童騎著耕牛在小道上唱著歌，幽暗的林間里時不時傳來鳥叫蟲鳴。孩子們嬉嬉鬧鬧地從私塾先生家裡跑出，聚在吹糖人家門口，捏著零花錢歡呼討要糖吃。
現在，很多戶人家都帶著好吃的東西往洛憂家裡趕，顯然是洛憂早就通知大夥，今天是妹妹的成年生日，叫了街坊鄰里來家裡吃晚飯。米飯和魚湯的濃郁香味從門窗散發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眾人高歌的歡聲笑語。
這是一個團圓的生日，也是一個最好的成人禮——對洛唯來說是這樣。
晚餐期間，葉梓蕭等人只是在軍車上遠遠看著，吃著自帶的軍用乾糧，他們沒有過去，他們知道那裡不歡迎自己。
赤傘此時靜靜地躺在葉梓蕭的腿上，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赤傘，嘖了一聲，嘀咕說：「這東西怎麼能當雨傘用呢...我想不明白。」
一名士兵此時正在哼唱著《雨中畫》，他聞聲打趣道：「葉上將，我之前聽說，《雨中畫》是因為有個游吟詩人看到一對雨中撐傘的男女，靈感大發寫下了這首歌。你說，它有沒有可能是以破虜將軍為原型創作的？」
葉梓蕭短促地笑了一聲：「扯淡吧。我跟你說，游吟詩人寫歌講究意境，意境懂嗎？《雨中畫》這首歌這麼溫柔，肯定是有相應意境。你再想想洛憂那傢伙的性格，以他為原型？溫柔？可能嗎？」
「也是。」士兵又緊接著哼了兩句，他看著窗外漸漸濃郁的黑夜，傾聽著遠處時不時傳來的笑聲，不禁皺起眉頭，低聲問，「葉上將，如果過了12點，他還是沒來...我們怎麼辦？」
葉梓蕭被赤傘壓得腿疼，就把它放到了後座，深邃地說：「那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
時間流逝著，億萬年來，它的流逝速度從未變過，一分就是一分，一秒就是一秒，只不過人的主觀意識發生變化，感覺到的時間流逝不同。
現在，葉梓蕭等人多麼希望時間流逝慢一點，12點也來得慢一點，但時間就是這麼冷酷，不因任何祈求而改變或動搖。
「滴。」手錶傳來了夜晚12點的提示音，涼透了眾人的心。
引擎發動的聲音傳來，葉梓蕭一秒都沒耽擱，直接踩下油門，駛向了離村的道路。
士兵咽了咽喉嚨，聲中多了一些顫音：「葉上將？」
「他死了。」葉梓蕭握著方向盤，眼中沒有任何感情波動，默默地說，「我認識的洛憂已經死了。」
士兵有些不甘心地抿著嘴，顫聲說：「結束了嗎...」
「結束了，但不怪他，他也只是做出了內心的抉擇而已，我...」葉梓蕭剛說到一半，突然神色大驚，慌忙踩下剎車。
「嘶！...」突如其來的剎車導致保險帶勒緊，險些把眾人脖子磨破，沉重的軍車在泥路上一番打滑，拖出一道長長的剎車印，最後停在了前方站著人面前，離他僅有咫尺之遙，差一絲就會撞到他。
軍車大燈照亮了這個人的身體，如此顯目。
葉梓蕭打開車門，趕忙走下車，眯著眼說：「洛憂？」
只見洛憂站在軍車前，衣服上還沾著吃飯留下的殘渣，他的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悲哀，嘶啞地說：「告訴我，凌不是死得毫無意義。」
葉梓蕭眼中燃起了火焰，他走上前，將洛憂緊緊抱入懷中，堅定地說：「不是毫無意義！她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教會的靈視者，拯救了空降部隊，幾十萬精銳都被她救了回來！她拯救了我們！」
「那就好...那就好...」洛憂的眼淚濕潤了葉梓蕭的肩章，闊別48年，兩代帝國上將相擁在一起，唯有啜泣聲在原野上回蕩，融入凄涼的晚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