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滋味

364 滋味

天色朦朧亮起。

何嘉利再度走在熟悉的一條路上。

偶爾遇到一兩人早起忙碌的人。

對於她一個女子,那幾人只覺得詫異,丟了一抹眸光,更加吃驚的發現居然是安家的那個安小暖。

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福縣幾乎都知道了小孩丟失了。

福縣很多人都是沾點親戚關係的。

不時有人詢問孩子的事,也不時遇到有人送上善意的安慰。

何嘉利一一地敷衍了。

心裡卻一陣陣的恍惚落寞。

很久以前,她可是何家的嬌嬌女,那個時候,家裡有錢勢大,多少來巴結的人。那個時候,她似乎總有揮霍不完的時間,揮霍不完的財富,總是四周圍目光的寵兒。

真的很美好。

直到碰上了郭澤強,一切的厄運才開始一樁一樁降臨到身上。

何嘉利垂低眼睫,眼底濃濃的嘲諷,自嘲自己的幼稚,自嘲自己在那些年光芒呵護下居然忘了自己多大的能耐,自嘲自己為什麼會去奢望一個得不到的人。

世上得不到的人,明明有成千上萬,偏偏見鬼的著迷了郭澤強。

恍神間,何嘉利站在安嬸子家門前。

才一段時間沒見而已,蜘蛛網密布,就好像隔了好多年的時光。

鬧過人命的屋子,總是被人忌諱的,安嬸子膝下也無兒無女的,沒有人給她祭祀,也沒什麼財產給人覬覦。

推開了門。

屋內熟悉的布局,熟悉的何嘉利閉上眼睛,彷彿都能感受到往日發生的一幕幕就在眼前重新浮現。

第一次,她提出要當安嬸子的養女,那個老人家眼睛都亮了,也不在意她出於什麼目的。老人家歡喜的就跟個孩子似的,嘀咕著總算有個陪著她的人了,不用擔心往後屍體沒有人收斂。

想到當時安嬸子孩子氣的話語聲,何嘉利只覺得又好笑又心酸。

第一次,安嬸子猜測出她的目的,是針對安家,居然願意替她作掩護,但一方面老人家又不忍心傷害了多年的鄰里,何嘉利知道,好多次安嬸子都偷偷地跟著她。

那麼笨拙的跟蹤,都不怕她會惱羞成怒,暗下毒手呢。

那一次,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氣,直接在路上想要把安小暖拖進邊上掐死,也是安嬸子,嚇得驚慌失措追來,看到她成為眾矢之的,又毫不猶豫的護著她。

明明,才認識了那麼短的時間。

何嘉利苦澀地扯唇笑了笑,有些疲憊的坐到了地上,背靠著門邊框,門外的天色一點點地亮透了起來,將室內的昏暗盡數驅散,卻無法驅散她心間的陰霾。

得知安嬸子,何嘉利比任何人都吃驚。

明明那麼好的一個老太太,偏偏又那麼倔強,年輕的時候倔強著給丈夫守寡,直到老來也並不後悔,只是遺憾沒保住一兒半女,也因為這樣跟娘家的人關係鬧僵。

年老后,居然還是這麼倔強。

那晚何嘉利離開這個家,感性的跟安嬸子告別,「謝謝這些日子的招待,我可能很快會死了。你以後自己照顧好身體,我給你的那些錢也別捨不得花,花完了再用那存摺去銀行取錢就是了,夠你用一輩子都用不完。」

何嘉利想起那天跟安嬸子最後的一段話,悔得心肝直到如今都在抽搐的疼痛。

如果她不跟老太太提一個死字,老太太或許就不會再次記憶對死亡的恐懼。何嘉利一直都知道,老太太害怕身邊的人都先她一個個的去世……

家人在身邊一個個被死神拖拽走的無助感,何嘉利曾幾何時也親身體驗過。

嗚嗚的低低嗚咽聲從喉頭髮出。

何嘉利死咬著牙,緊緊地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眼睫濕潤,雙肩顫抖不止。

一串腳步聲響起。

漸行漸近。

何嘉利有些意外,擦乾眼淚,循聲望了過去。

看到了最討厭也最喜歡的郭澤強。

站在那邊,擋住了陽光,讓何嘉利莫名覺得這幾日郭澤強也憔悴了許多。

喜歡真是古怪的很,瞧見郭澤強瘦了憔悴了,她心底居然有些憐憫起來。如今的她,拿什麼資格去憐憫這個可惡的仇人!?何嘉利抓起了一塊斷磚。

起身。

抬起手將磚塊砸在他肩頭。

郭澤強沒躲,痛的咬緊了牙關,沉沉地目光盯著何嘉利。

何嘉利咬著牙。

又再度將磚塊砸下,仍舊砸在那一處肩膀,尖銳的一角砸在骨頭裡,疼得郭澤強眉頭緊蹙,他的身體始終沒有躲閃,這讓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何嘉利吸了吸鼻子,委屈地丟了磚塊,背靠在牆壁上,抬手抹著眼角的淚花。

「你跟我賣可憐沒用!」何嘉利撇嘴,眼淚從滾燙的眼眶中滾滾流淌,「我恨不得抽了你的筋,剝了你的皮,讓你生生世世都痛苦!都嘗嘗我受的所有苦!」

郭澤強默然靜聽。

何嘉利一把鼻涕一把淚,隨手用袖子拭去,狠狠地瞪著郭澤強:「這幾年我失蹤了,你就一點也不在意,對吧?還是好好的跟你的嬌妻在一塊,幸福的生兒育女,有你們溫馨的家。可我呢,你知道我這幾年在幹什麼嗎?」

何嘉利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啊,我……」何嘉利哽咽了好一會,才續道:「我為了用最狠的手段報復你,讓你家宅不寧,讓你家破人亡,我整容成了我討厭的安小暖的模樣,我還請人叫我模仿聲音,模仿安小暖的聲音,一遍一遍的……」

何嘉利悲傷地大哭了起來,再也沒有勇氣精力,將過往所遭受的無異於地獄酷刑的痛苦,一一都傾訴出來。

像個孩子一般,蹲在地上,嗚嗚的大哭了起來。

郭澤強僵直著身體,站在門邊,靜靜地聽著她的哭聲。

本能地想要上去將她摟在懷裡安慰,卻清楚的知道,她是何嘉利,不是安小暖。

沒有立場擁抱他,也不應該擁抱她。

郭澤強克制力極強,肩膀的痛意一陣陣的襲來,他咬著牙強忍著,對面的哭聲一陣陣的,他依舊咬著牙定在原地。既不靠近擁抱安慰她,也不會直接離開去給肩膀塗抹藥酒。

「你怎麼還不走?」

何嘉利止住了眼淚,不耐煩的抬起頭,瞪了眼郭澤強道。

這個時候留在這裡,是施捨過剩的憐憫之心么!?可惜,她何嘉利才不屑呢!

「你不希望有人陪著你一會兒?」郭澤強道。

何嘉利嗤笑。

「我就算需要有人陪著,那個人也絕對不會是你!」何嘉利磨了磨牙齒,眼睛凶光閃爍:「我這輩子,最討厭,最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倏忽的從地上站起身。

衝上前,對著郭澤強一陣拳打腳踢。

郭澤強身子壯實,仍由著她踢打,雖然被打的疼,卻沒有肩膀那處磚塊砸的淤青來的疼痛。

郭澤強索性一一抗了下來。

何嘉利只當他是木頭樁,將幼小學習的體術,一一都施展在他身上,偶爾幾乎關鍵部位,郭澤強還是本能地躲閃避開,無關緊要的部位,縱容著給何嘉利暴揍。

打了一上午,何嘉利已是精疲力竭,跌坐在地上。

所有的怨氣,也像是被這一上午的暴揍,泄了精光。

看到仍舊站在那挺拔的郭澤強,臉上有她拳頭砸出的紅腫,身上也有幾處暗傷,打到後來,何嘉利甚至連手指甲都用上了,在他脖頸處摳出了一道刺目的指印。

看著這個眼前任她欺負的郭澤強,許久未笑的何嘉利,臉上再度湧上笑意。

一抹郭澤強有些看不透的解脫的笑意。

「郭澤強,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再也不報復你的家人了。」何嘉利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唇角的笑意又幾分從前的率性。

郭澤強:「什麼事?」

「要是我哪天死了,你就把我跟安嬸子葬在一塊吧……」瞧見郭澤強面上掠過詫異,何嘉利笑了笑,「然後記得每年在我祭日那天,來給我跟安嬸子,燒香祭拜吧。」

郭澤強皺眉。

眼底掠過一道複雜情愫。

靜靜地盯著何嘉利那張明明是安小暖的臉龐,他卻依舊能看到從前何嘉利耿直率性的笑臉。

好一會兒,郭澤強嗯了一聲。

何嘉利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你介意坐我身邊嗎?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說話都有些困難呢。」

郭澤強走了一步,並沒有挨著她,而是擱著她還有五六步距離,盤膝坐在地上。

何嘉利瞧在眼底,嗤的笑了一聲:「忠於婚姻嗎?你會一輩子忠於婚姻嗎?」

目光盯著郭澤強,似在等待這一個答覆。

郭澤強堅定點頭:「我會。」

何嘉利懶散地背靠在牆壁上,仰望著曾經懸樑的那處地方,漫不經心道:

「你就一點點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郭澤強沉默了。

沒料到除了安小暖,還會有人執著這個問題。

喜歡,不喜歡,就那麼重要嗎?

郭澤強眼底掠過思索,如果喜歡真那麼重要,那麼他也曾喜歡過家人,喜歡過戰友,喜歡過首長,喜歡過正能量的人……喜歡過耿直率性的何嘉利。

「你沉默了,那就是代表,喜歡過我了?」何嘉利愉悅的翹著唇角笑了。

聲音又像是從前那般,極為隨性的跟他閑聊。

郭澤強有些感傷。

他很快將感傷的情緒壓制下,神情恢復了往日一貫的淡漠,沉沉地目光注視著何嘉利。

「這個答案對如今的你還重要嗎?」郭澤強道。

「怎麼就不重要了?」何嘉利有些惱了起來,白了他一眼,「我那麼喜歡過你,難道連答案都討不到嗎?你再這樣忤逆我,我可是會把你全家都滅口了!」

凶神惡煞的威脅。

郭澤強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這種威脅的玩笑話,鑽入耳中,真讓人消受不起。

甚至,都有些想要爆起打人。

郭澤強壓制住了怒火。

沉默了許久。

「大概是喜歡過。」郭澤強幹脆地給了答覆。

何嘉利微愣,旋即笑了出聲,「什麼叫大概?我那麼喜歡你,原來只換來你大概喜歡我。真可悲吶!」

「不過,跟我喜歡小暖的那種喜歡,應該不一樣的。」郭澤強又補道。

何嘉利聽得直蹙眉。

只恨這人的耿直,說一半就可以了,后一半壓根就沒必要告訴她。而且她還真有些不稀罕聽呢!

「那你說說,你對我是什麼喜歡!?」何嘉利磨牙,憤怒道。

郭澤強思索,出聲道:「如果你是男人,我們應該會成為兄弟吧。」

何嘉利氣笑了。

撿起了邊上的小碎石,憤怒地砸向郭澤強。

「你真的是讓我恨得咬牙切齒!」何嘉利道,「要是有來生,我絕對要讓你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郭澤強並不接話。

目光平靜的注視著何嘉利。

何嘉利嘆了一口氣,擺擺手:「算了,若有來世再看看吧,要是你實在壞的厲害,我就讓你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要是還有幾分人性,那就留著吧,不用你嘗。家破人亡的苦楚,滋味可不大好。」

郭澤強沉默。

幽幽的目光注視著她,好久,才接了她的話:

「你總是提來世,是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念想了嗎?」

「怎麼可能?我當然還要活下去了,我還有一大筆錢沒花完呢。死了多可惜呀。」何嘉利沒有半刻的猶豫,笑嘻嘻的說道。眼底卻沒有半點溫度。

午後的白雲遮蔽了熾熱的陽光。

何嘉利嘆了一聲,站起身拍掉了身上的粉塵:「你也回吧,只要你遵守承諾,我就不會去報復你的家人了。」說完話,往小屋走了進去,在安嬸子藏錢的那塊暗磚裡邊,果然一團皮筋扎著的零錢跟存摺等。

當天,何嘉利去了很多的地方,以安嬸子的名義,捐了大部分的錢給養老院、孤兒院、醫院等地方。

剩餘的錢,偷偷請了有道行的道士給做法化解。

傳說懸樑自盡的人總是要找到替死鬼才能轉世輪迴。超度圓滿后,自稱開了陰陽眼的道士說,屋內亡靈已經投生輪迴了。何嘉利向來不信這些,並未反駁質疑。

一整宿,何嘉利都坐在屋裡,黑漆漆的屋裡。

彷彿還能感受到昔日安嬸子溫和慈愛目光在背後默默注視著她。

心裡是溫暖的。

精神恍惚間,何嘉利借著大門外一縷月光,端起了桌上一碗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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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軍嫂嬌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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