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謀生射鹿鎮
射鹿鎮既然稱得上是「鎮」，自然有普通村落沒有的東西，那便是幾間磚瓦房的店鋪。若是在其他地方，這些粗糙的磚瓦房自然不稀罕，可是在這裡，卻算得上是一種「繁華」了。這些房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了，被炊煙和霉苔打扮得十分陰沉，像小怪物那樣盤踞在那裡，在將近正午的陽光下仍然是黑漆漆的沒有任何光澤。
此時的陳楓，身上除了少量的銅錢，別無它物，而且衣衫襤褸，面容憔悴，一身污垢，只怕是和黑潮面對面，對方不仔細觀察的話，也不會辨認出來。從出生到現在足足十五年，陳楓從未離開過漁村附近的區域。如今短短數日，他卻亡命山中，前後境遇的迥然不同，讓他心懷惆悵。
射鹿鎮身為一個不起眼的小鎮，僅僅是依靠位置的優勢才留存下來。這裡是獵戶和漁夫相互交換產品的集中地點，也是人們進入林漠山脈的重要補給地點。
對於陳楓而言，這裡無疑是他遠離塵世，進入林漠山脈尋仙的起點，也有可能意味著他整個人生的終點。畢竟進入危機四伏的林漠山脈，確實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存活下來。
不過，陳楓在小鎮內探問了一番之後，才發覺獨身進入林漠山脈並非易事：林漠山脈之中氣候多變，時冷時熱，自己這身單衣根本就無法禦寒；山脈之中毒蛇、猛獸和毒瘴甚多，需要防身的物品以及清熱解毒的藥品；叢林之中還有許多剪徑的蟊賊，專門劫掠山中過往行客，自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思考了很久，陳楓終於決定改變獨身入山的計劃，打算先在射鹿鎮找個活計，攢上一些錢財，購置一些必備之物，然後看看能不能跟隨別人進山。此時，陳楓身上只有十多個銅錢，根本就不夠他的用度。而且他聽說，跟隨一些隊伍進山，有時還需要交一些類似於保護費的錢，這也是他拿不出來的。
在射鹿鎮轉了很久，也問了許多地方，被問到的都搖了搖頭說自己不需要人手。貧窮的射鹿鎮，往往連個幹活只需管飯的地方都沒有，更不用說是找個能賺錢的活計了。
最後，看到陳楓疲憊地蹲在路邊，一位好心的老大爺說：「你自己找尋是沒用的。就算是缺人，別人也不會用你。」
「老大爺，為什麼啊？我要的工錢不多啊？」陳楓很納悶。
「整個鎮上用工，都需要老楊頭批准。他的兒子是縣上的衙役，這個鎮子里他說的算。你若是想尋個活計，需要孝敬他一些銅錢，然後等候他的消息。找到找不到，錢都是他的了。只能看你的運氣。沒有老楊頭的同意，鎮子里的店鋪都不會也不敢輕易雇傭新人的。」
「那請問在哪裡能夠尋到那位老楊頭？」陳楓問。
「老楊頭便在市集東邊，身邊常有幾個幫閑的，你一去便知。」那人指點完陳楓，也不待陳楓答謝，便離開了。
因為今天逢集，附近村落的人都湧進了射鹿鎮，因此市集上的人比較多。陳楓進入市集后，從一個荒無人跡的曠野掉進了這個熱火喧騰的世界，耳朵剛才還靜悄悄的，才那麼一下子，便轟地一下，各種各樣的聲音瘋涌而來，你推我擁，爭得不可開交，卻又不約而同地往耳里鑽，分外突兀。
往市集東邊走去，一路上陳楓發現這裡的攤販很多，大多數都是附近的村民，可是他們面前的貨物都少得可憐，基本上都是一些山貨和海產。相比之下，買東西的人卻不算好。雖然成交的買賣極少，但是攤販們的吆喝聲卻依然嘹亮。對他們而言，一天能成交一個買賣也是收穫。
陳楓不由慨嘆，做一個平頭老百姓生存本就艱辛，一旦遭遇無妄之災，往往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就如紅楓島的那些居民，在黑潮和清波的手下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問了許多人，陳楓終於在市集的東邊見到了老楊頭。
看相貌，老楊頭年齡才過半百，不過鬚髮已是半白，身著半舊的葛布短袍，頭戴一頂布滿油漬的氈帽。抬頭看人，老楊頭眼光四射，滿臉皺紋彷彿也堆滿了狡黠的味道，一望而知是一個極為精明的人。儘管衣著普通，可相比四周畏畏縮縮的百姓，陳楓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老楊頭坐在一張舊桌子旁，在他的身邊，站了兩個幫閑。偶爾會有一兩個衣著打扮十分窮苦的人上前，交上幾枚銅錢，去尋個活計。老楊頭態度說不上傲慢，但也沒有絲毫客氣，往往是比較敷衍地在紙上劃上幾筆，尋求活計的人便或無奈或歡喜地離開了。多數時間裡，老楊頭和兩個幫閑則是悄聲議論著市集上的人群，雙手指點著，偶爾會放肆地笑起來。兩個幫閑則躬著腰，拚命賠笑，一副主僕之間極為融洽的模樣。
陳楓上前去，恭敬地遞上了五個銅錢，言明自己想找個有工錢的活計，至於吃住，沒多大要求。
老楊頭用手指輕撥了兩下桌上的銅錢，也不收起來，明顯是嫌錢少。不過也許是他看到陳楓的狼狽模樣，不像再能拿出銅錢的樣子，沉吟了半天，方才說：「那麼，你去停屍坳吧。」
「停屍坳？」陳楓一驚，實在想不到自己未來的棲身之所竟然是這樣的地方。
所謂停屍坳，乃是紅楓島特有的一種稱呼，是專門停放棺柩的地方。那裡放的都是一些一時還未曾找得好地方安葬，或是客死他鄉、家人準備運回本土去安葬，或是窮得無以為殮，只好暫時寄放在停屍坳之中的屍體。
「是啊，就是停屍坳。不久前，看守停屍坳的老頭病死了，那裡也就一直荒著，缺少個看守。你若是去的話，每個月能得到些銅錢勉強維持溫飽。當然，那裡可不是好地方，一般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去的。我也不逼你，若是不願意，這五個銅錢你可以拿走。」老楊頭說著，將手中掂量著的五枚銅錢又攤開了。
陳楓連忙擺擺手，一咬牙道：「楊大叔，那就麻煩你了，我……就去停屍坳吧……」
看著老楊頭在簿子寫上自己的名字、停屍坳和每個月的微薄待遇，陳楓確定自己得到了這個職司，再次對老楊頭表示感謝后，詢問了一下方向，便朝停屍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