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銀錢
楊慧聽得這個聲音,臉色頓時陰沉起來。
葉信芳三口兩口喝完稀飯,便起身去開門。
「葉兄,一大早也就你在家了,可叫我好找,去他們家人都不在。」來人一身青色長衫,面容俊秀,但不知為何,葉信芳總覺得他擠眉弄眼的樣子顯得十分猥瑣。
這人名叫張遠,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他的情況比原主要好一些,勉勉強強的考上了童生,後續進學無望,一樣的遊手好閒不成氣候。
張遠十分自來熟的往院子里走,在卧室里瞧了瞧沒人,就進了廚房,臉上擠滿了笑容,顯得更加的猥瑣了,「嫂子吃著呢,喲,妞妞越長越可愛了。來,叫聲叔叔聽聽。」
楊慧滿臉防備,妞妞護著碗低頭吃飯。
「你看看這孩子。」張遠轉頭跟葉信芳告狀。
楊慧緊張的看著葉信芳,誰知葉信芳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這孩子怕生,你一大早來,有什麼事?」
葉信芳很不喜歡這人的自來熟,原主記憶里跟這人一起的,可沒幹過幾件正事。
「葉兄你這話就見外了,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我爹才給我放風就來找你,你不感動嗎?」張遠哥倆好的拍了拍葉信芳的肩膀。
不敢動,一點都不敢動。
葉信芳記憶里,這人之所以能考的上童生,靠的不是別的,就是他家那個嚴苛的老爹。
張遠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食,撇了撇嘴:「這稀飯鹹菜的,有什麼好吃的,葉兄,我們一起去巷口的小春香家吃餛飩!」
小春香是巷口餛飩攤的老闆娘,長相貌美,素有「餛飩西施」的綽號,她家餛飩味道很香,不過價錢很貴。
「你自己去吧,我已經吃過了。」葉信芳一臉冷淡的拒絕了。
「葉兄你今日怎麼了,感覺看到我不是很開心啊。」張遠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來,他顯然是還不知道葉信芳跟李三全斷交的事情。
「我要在家中讀書,今日怕是不能陪張兄了。」葉信芳看了一眼楊慧母女,妞妞正在小口小口的吃著雞蛋。
「噗。」張遠簡直笑出了聲,拉扯著葉信芳的衣袖,「葉兄,這離縣試還早著呢,等到那時再加把勁不就好了,我們一起去怡紅院掀林兄和李三全他們的被窩,叫他們背著我們逛窯子!」
你可行行好吧,當著別人媳婦的面說逛窯子。
葉信芳轉頭看了一眼楊慧,只見她神色如常,他只覺得這個張遠十分難纏,怎麼說都聽不懂一般,一把將衣袖扯出來,「張兄,我說了要閉門讀書,還請自去!」
「你來真的?」張遠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葉信芳將他拉出家門,「張兄,我與你不一樣,我家境貧寒,玩不起,若明年再不能考中,怕只有全家一起去沿街乞討過日子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說完,便將大門一關,也不去管張遠的反應。
張遠站在葉家門口,腦袋還有些發愣,這是被人趕出來了嗎?
葉信芳轉身,楊慧正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不知道為何,他覺得楊慧的臉上,好像一閃而過的笑了。
楊慧在廚房收拾完碗筷,就拿著小籮筐坐在院子里繡花,小妞妞也端了個小板凳在旁邊看著,葉信芳也摸了摸鼻子進書房抄書。
古人抄書有嚴格要求,抄寫時,第一張紙起首空二行,先寫書名,另起一行寫正文。每抄完一本書,都要在末尾空一行再寫書名、字數、抄寫人姓名、抄寫時間、抄寫目的、用紙數字。抄書非常辛苦。一部薄薄的書抄幾天、幾月是常有的事。
而葉信芳也不知為何,只覺得下筆如有神助,很少浪費筆墨,保持字跡工整的同時,寫字還迅速,就像是加了一個寫字的金手指一般,他暗自想,自己難道是解鎖了什麼抄書技能不成?
夏天墨也幹得快,等他將書全都抄完了,太陽也已經西斜,滿室凈是金黃色的餘暉。
他跟楊慧說了一聲,便揣著整理好的書稿出門,楊慧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心中有些害怕他固態萌生,又出去喝酒。
「葉公子,您這是,抄好了?」劉掌柜睜大了眼睛,看著葉信芳懷中厚厚的一沓書稿。
「掌柜的不是不收吧?」葉信芳笑著將書稿遞過去。
「哪能呀,真要是都像您這樣,又工整又迅速,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劉掌柜胖胖的臉笑得跟彌勒佛似得,翻著葉信芳抄寫的書稿,心下也滿是驚奇,這人既然抄書這麼快,往常怎麼不見他來抄,莫不是真受了什麼刺激,改邪歸正了?
葉信芳懷裡兜著劉掌柜給的銀錢,又拿了一疊白紙出了致遠書齋,心裡想著這抄書還挺掙錢的,多抄幾次,下一次考試的錢都能湊夠了。
經過豬肉鋪,看到案板上還有剩餘的肉,因為天氣熱,葉信芳怕買多了留不住,便只稱了一斤瘦肉,一斤肥肉。古代的豬肉,肥肉比瘦肉要貴,一斤肥肉要三十文,而瘦肉只要二十文。那屠夫本來都打算收攤了,看葉信芳是最後一位顧客,還多送了他一根大骨。
等到葉信芳提著肉進了家門,廚房裡已經開始生火了。
楊慧本來都做好了葉信芳夜不歸宿的準備了,沒想到他竟然又回來了。
「我將肉洗一洗,今晚做著吃吧。」葉信芳見她忙碌,便開口道。
楊慧也沒有問他哪裡來的錢,有些猶豫,許久才道:「娘估計明天就要回來了,不然留著等她回來燒吧。」
她心裡其實有些納罕,這人往常總是自詡讀書人的那一套,說什麼「君子遠庖廚」,怎麼今日會主動過來幫忙。
葉信芳提著大骨,拿小刷子仔細的清洗,頭也不抬的道:「明天再買就是。」
怕楊慧繼續說什麼,他又繼續補充道:「都燒了吧,給妞妞吃。」
聞言,楊慧看著妞妞瘦弱的小身板,便不再反駁。
晚上一頓飯,吃的一家人滿嘴流油,葉信芳摸著微微挺起的小肚子,躺在椅子上不想動彈,還是有肉吃的日子舒坦。小孩子最是好哄,妞妞也不怎麼怕葉信芳了,她趴在葉信芳的大腿上,小聲的跟他說話。
葉信芳聽著這些童言童語很是有趣,也不打斷她,還時不時的搭話。
楊慧雖然不知道他哪來的錢買肉,害怕他又出去吃酒,看他們父女倆現在關係不錯,便試探著道:「妞妞房間里的床壞了,我想給她打個新床。」
葉信芳剛想掏錢,看著蘿蔔丁一樣的小妞妞,想起昨晚上的尷尬場景,心念一動,「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睡要是出了事怎麼辦,讓她跟我們睡吧。」
妞妞聽了,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楊慧。
「她都這麼大了,應該一個人睡,跟我們一起晚上不方便。」
葉信芳聞言,心裡咯噔一下,不方便不是他理解的那個不方便吧?這樣想著,更不能放妞妞走了,再三強調他不放心。
「你現在不讓她一個人,等娘回來,還是不會讓她跟我們睡。」楊慧苦口婆心的勸道。
葉信芳心裡想著能混一晚是一晚,「那今晚就讓妞妞睡中間,明天去給她打新床。」
楊慧笑了笑,故意道:「等過兩天我把綉活賣了,看看錢能不能夠。」
葉信芳這才懂了楊慧說半天的意思,心裡倒是沒有計較,畢竟自己現在是個大男人了,養家糊口天經地義,直接從荷包里拿出一兩銀子遞給楊慧,「你看看加上這麼多夠不夠。」
楊慧接過錢,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看著葉信芳,葉信芳被她看的頭皮發麻,又拿出半兩銀子來。
像是發現了什麼規律一樣,楊慧依舊伸著手不說話,葉信芳打算將她手上的銀塊拿回來,楊慧立馬手捏的緊緊的,滿臉倔強的盯著葉信芳。
葉信芳扶額,從荷包里掏出半兩銀子,其它的連同荷包一起交給楊慧。
楊慧看著眼前的荷包,整個人都愣住了,一時竟忘記了伸手去接,自嫁給這個人以來,從來沒有想過會像今天這樣,本來只是試探一下,沒想到真的從他手上拿錢的一天,她想也許是日日夜夜向菩薩禱告,終於得到眷顧,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天,但這個人似乎真的在變好,她只希望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從前的那個酒鬼再也不要回來。
葉信芳以為楊慧還是嫌少,便解釋道:「我身上也要留點錢買紙筆,等下回再抄書掙了錢,都交給你。」
他也沒想到是楊慧在騙他,心裡暗暗咂舌,古代一張床這麼貴嗎?還以為自己抄書掙了不少,沒想到連一張床都買不起,掙錢之路還真是任重道遠啊。
楊慧努力壓住想要上揚的嘴角,整個人都柔和起來了,柔聲道:「你去看書吧,這個荷包都舊了,我給你做個新的。」
葉信芳不置可否,轉身打算進書房,又想到昨晚的情形,便道:「你晚上不要點著油燈做綉活了,傷眼睛,不然就在書房裡做吧。」
楊慧聞言嘴角微微上揚,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好,都聽你的。」
這還是楊慧第一回沖他笑,葉信芳自覺摸對了路子,原本天天看著楊慧木著一張臉,還有些害怕,沒想到楊慧還是挺好相處的。
一夜安穩。
第二日一早,葉信芳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慧娘,開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