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孩子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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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葉氏對此十分擔憂,眼看著這一季的收成就沒有了。
幸好這時的河邊還勉強有野菜冒出,山上還有草根勉強果腹,安寧縣的人一直在苦挨著,就算河床已經下降,但到底比別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就算農戶日夜挑水,收成還是極少,稻穗乾癟,到了這個時候,眼看著秋收沒什麼指望了,形勢又重新緊繃起來。
縣城門口在開春逐漸減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連老家竹溝村的人都坐不住了,很快就上縣城來問計。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經開始出現流民,田裡的種子剛灑下就被流民挖出來吃了,就算村裡的青壯日夜巡邏,村民家裡的雞鴨還是不斷減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漸增多,氣氛一觸即發。
「族裡有人想搬到城裡躲避一陣,老天爺再不下雨,以後的事情不好說。」族長大爺爺穆多糧坐在椅子上拍著大腿嘆氣道,才五十多歲的臉上就滿是溝壑,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對面,也忍不住嘆氣。今天穆懷恩照樣去衙門,看樣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來作陪。而穆多糧是爺爺的親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爺爺那一輩的堂兄弟一共有五個,平日只在竹溝村老老實實耕作,因有自家關照,衙門的胥吏不敢多敲詐,所以溫飽是可以維持的。
「咱們家還有餘糧,待在家裡不要出去,等朝廷賑災就好了。」老葉氏也是臉色凝重。事實上,大家都知道寧安縣的庫糧已經在冬天的時候被吃光了,那時災民多,差點鬧出民變,縣令顧不得其他,下令開倉放糧。
穆子期一聽,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倒是覺得這個方法不錯,反正他們家還有糧食,只要社會秩序好了,他們總能熬得過來。現在最怕的是朝廷顧不得這邊,畢竟全國有比他們這裡受災嚴重的地方,怎麼看都覺得輪不到這裡,而且他很懷疑官府的行動力和執行力。在這個皇權不下縣的皇朝,往往賑災的糧食很難如期如實到達災民手中,有個十分之一已經很不錯了,相比起龐大的災民,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大爺爺,能搬進來還是搬進來為好,縣城裡起碼有圍牆,有官兵。」穆子期建議道。
「說得容易做起來難。」穆多糧倒是不意外穆子期會插嘴,老葉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鄉下的兩年雙方已經很熟悉了。
「破家值萬貫,有人捨不得離開家呀。」穆多糧在身上摸了一下,轉而才記起自己這次進城沒有帶煙鍋和煙袋。
「現在是關鍵時刻,不進城難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皺眉,這時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說,山上的植物同樣受到乾旱的影響,動物會更加瘋狂,也不知道誰吃誰。
他們整個穆家有這麼好的進城條件,其他人還猶豫什麼?
老葉氏是同樣的想法,城裡畢竟安全,家裡又不是沒吃的,這五房人都是同一個曾祖傳下來的,關係還很親近,自然跟著勸說。等晚上穆懷恩回來后,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穆多糧見此,終於下定決心舉族遷進城裡,先度過這個難關再說。
三天後,穆家全部抵達縣城,穆懷恩剛剛安頓好他們,蝗災竟然來了。
這是穆子期第一次經歷蝗災,當看到鋪天蓋地的蝗災時他簡直要嚇懵了,幸好旁邊的人反應快,大喊一聲:「趕緊進屋!」
接下來就是一陣兵荒馬亂。
正在前院里揮汗如雨鍛煉的穆子期回過神來,連忙一把拉著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衝進旁邊一間屋子,剛一進門,二話不說趕緊關上門窗。儘管他們的動作已經夠快了,但還是有十幾隻蝗蟲跟著飛進屋子。
看著那張牙舞爪的飛蝗,穆子期費了點勁才把它們撲殺,之後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別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臉煞白,黑亮的大眼睛驚恐地睜著,嘴唇動了動,終於吐出幾個字。
「她們都在屋裡,會沒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們剛才都在屋裡,只要動作快點,不要讓太多蝗蟲近身,應該會無事。
想是這樣想,其實心裡還是惴惴不安,他又趕緊跑到窗戶這裡朝外看。他該慶幸此時的窗戶不是紙糊的,這個時空與前世有差別,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現,一般的中等富戶能買玻璃來做窗戶。玻璃的工藝雖然沒有後世的好,但透明度還勉強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飛蝗把太陽都遮住了,像一張大網,穆子期倒吸一口氣,心裡有些驚慌。
往常只在書上看過蝗災的描述,現在身臨其境,讓人不得不害怕它們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災過後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頗為驚懼。
還是那句話,從和平年代穿越過來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準備,連最差的情況都會設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還是會感得害怕。這是人對生命的渴望,特別是穆子期這種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覺得自己還有大把時光好活,最怕的是這種天災人禍了。
「大哥。」穆子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邊,小手緊緊地拉著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會過去的。」穆子期轉身摟著他,現在情況已經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處看了看眼下這間房,心裡頓時失望。這是一間雜物房,平時放著他的箭靶、穆懷恩幾本沒動用過的長/槍等,連花鋤、簸箕都有,但就是沒有吃的。
不過還好,這是在家裡,總會有人送吃的過來。
「大旱之後會有蝗災。」為緩解緊張的情緒,穆子期給穆子清解釋蝗災形成的原因。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等蝗蟲飛過後,老葉氏那邊就派人來接他們了。
看著家裡變得光禿禿的樹杈,穆子期苦笑。
老葉氏和葉氏見穆子期二人沒有大礙,皆鬆了口氣。而這次蝗災一來,老葉氏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以前總以為在縣裡躲一躲就好,反正家裡有糧,現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沒有吃的情況下,人能做出什麼壞事了。尤其是像他們這樣顯眼的富戶,那是災民們眼中的靶子,就算他們平日里修橋鋪路,災荒時施粥也一樣,總有餓紅了眼的人不管不顧地衝進來。
偏偏穆家一向節儉,家中並沒有幾個家丁,就算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平日里也是跟著穆懷恩出入,現在就算把他們都放在家裡守著,還是感覺不安全。
「趕緊回房收拾細軟,萬一真有事發生不至於手忙腳亂。」老葉氏催促葉氏做好準備。
葉氏這段時間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聞言就驚慌地問:「姑,咱們這是要離家嗎?要跑到哪裡?家裡有人守著,夫君又在城牆上一直盯著,定不會發生事的。」她這是為穆懷恩擔憂,畢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觸,有時候還要去制止打架鬥毆的行為,容易發生危險。
殺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說是為了以防萬一。」老葉氏瞪了她一眼,語氣堅決,「不用多想,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穆子期連聲贊同,自己也準備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隨身攜帶,還打算把一小袋糧食放在事先讓人做好的背包里。
話說,穆懷恩對他們是不怎麼樣,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和縣令都算是一個盡責的好官,起碼在這個時候寧安縣還能勉強維持秩序,他們功不可沒,為此穆懷恩整天在外,現在人已經瘦削許多。
對於穆懷恩口中常說的是「為報皇恩」,穆子期不置可否,他爹是典型的封建皇朝士子,是秀才出身,對皇、室朝廷很是忠誠,而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像他們這樣的官員,如果有能力的話當然不想朝廷出問題,且前不久因為主持賑災得力,寧安縣的官員還得到省府的讚揚,眼看著陞官在望,如今又逢亂世,就算是秀才出身也有平步青雲的機會,自然幹勁十足。
蝗災過後,損失極大,人們痛不欲生,整個寧安縣瀰漫著一股頹喪之意,大家驚慌失措,開始給自己找後路,此時的糧價已經瘋狂高漲,到了這幾天連糧店都不開了,據說是糧食已經賣完,而這個消息又進一步加重人們的恐慌。
穆子期安靜待在家裡,偶爾派陳香到二叔的宅子里看一下大爺爺他們,順便偷偷查看自己在地窖里存放的物資有沒有被人發現。
很快,六月下旬的一個夜晚,縣裡突然火光衝天,喊殺聲不斷。
話是如此,穆子期感受到自己衣服背後的濕潤,對於夢中的情景還是心有餘悸。雖然現在氣溫高,他全身在出汗,但他知道自己後背都是冷汗。
「不怕不怕,有阿奶在這裡看著呢,誰也害不了你。」老葉氏把穆子期摟入懷裡,心酸得很,眼睛也濕潤了,她撫著穆子期的背,發現他汗濕了,又趕緊從懷裡掏出帕子給他擦乾。
「那些人都是該死的,不要怕,你是為了保護阿奶和弟弟妹妹,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孫子心裡不好受,事實上,她心裡也難過得很。自己這才十一歲的孫子就要拿起刀槍跟人拚命了,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過,他家孫子本該好好被人保護著。
不能想了,一想就不自覺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們收拾的細軟和大把的糧食……在亂世,糧食可是比黃金還要貴重!
「陳香怎麼樣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齡都二十幾歲了,僅有十六歲的陳香也是第一次殺人,他能不能過得了那個坎?
「他沒事,一直在趕車。」老葉氏想到昨晚陳香所起的作用,對於穆子期以往的行為也不覺得浪費了,之前她總覺得大孫子自己念書習武就罷了,為何還要拉著陳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筆墨紙張都是要錢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爺放心,我沒事。」陳香依舊憨憨的聲音從布簾外傳來,「大家都停下來,該做飯了。」附近正好有一條快要斷流的小河。
陳香竟然沒有什麼感覺嗎?穆子期很是懷疑,但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穆子期聞言還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沒事,咱們下車吧,我肚子餓了。」
老葉氏一聽,趕緊爬下驢車,點頭道:「對對對,昨晚忙了那麼久,是該餓了。」
穆子期下車看了看日頭,發現太陽當空照,已經快到中午了,難怪車裡那麼熱。再看路上,還有人繼續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來做飯,和他們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從縣城出來的,家家戶戶還有點存糧。
路上能碰到有乾淨水源的地方並不容易,所以一般情況下,大家停留做飯的地點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為前後的緣故,有人已經吃完要收拾東西繼續走,有人剛準備停下。
穆子期他們算是其中條件比較好的,起碼他們還有一輛驢車。不過再看看其他擁有馬車和牛車的人群,他就覺得自家的條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車是華麗,但只看周圍拿著砍刀或手持長弓的家丁就知道對方的實力了。
這個時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實力的,沒實力的只能像他這般小心謹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離開小路找了個偏僻點的地方生火做飯,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發前就分有糧食給他們,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飯,倒是沒有發生爭吵。不過為了安全,他還是讓大家把行李放在一處,專門有人看守,有派人拿著棍棒四處查看,以免發生危險。
他們家是老葉氏和瑞珠做飯,穆圓圓幫忙,行禮由陳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著,穆子期則把驢車解下,自己拿著小木桶去提水。
臨走之前,穆子期還告誡族人一定要把水燒開了再喝。
河水離他們休息的地方並不遠,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繞過路上倒斃的屍體,再沿著河流上下走動,發現水裡沒有不幹凈的東西這才動手取水。
提水回來時,他發現取水的人路過那具衣衫襤褸的屍體腳步不停,視若無睹。
亂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無數次看過這句話,現在才有點感觸。想想前幾天他還把城外的那群災民稱之為「流民」,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成為流民中的一員。
給毛驢喝過水后,穆子期再給它喂麥麩,見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著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發愁。現在還好,暫時還有飼料,等到了山窮水盡時,這頭驢就活不下去了。剛才他仔細看過了,被災民和蝗蟲過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處都是光禿禿的,青草樹皮都沒有了,大地上看起來荒涼又乾燥,人走在路上都覺得煩悶和不安,倒是空中的烏鴉活躍得很。
如今整個穆家加起來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糧食,要養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糧食,這些糧食也撐不到兩個月,而兩個月的時間,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走到合適停留的地方。
想想這裡離最近的福省距離,穆子期有些絕望,兩個月的時間應該走不到那邊,一路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只希望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些短毛賊所建立的政權是穿越者所為,那他們還有可能出於憐憫或人道主義的心理來賑災或者接應流民,那樣他們才有一點希望。
對於這次去鄰縣找葉家人,穆子期覺得希望不大。
「大爺爺,吃那麼少怎麼有力氣!」穆子期見毛驢還在乖巧地進食,就趁著空閑時間到各房走走,結果發現大家的瓦罐或鐵鍋里只放了一點點米或面,頓時怒了。
「大郎,這有什麼不對?糧食金貴,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糧食,不省點吃怎麼行?」穆多糧很是詫異,想到自家還有一袋糧食是穆子期給的,就耐心解釋。
「當然不對,大爺爺,如今不比以往,咱們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斃的屍體不知有多少,您現在是省著吃,萬一走著走著沒有力氣怎麼辦?更何況……」穆子期停頓了下,朝周圍環視一圈,發現大家都在認真聽自己說話,就算有人面露不贊同也沒有出聲反對,暗暗滿意。
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為他清楚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對外是非常團結的,而且很聽他們這房的話。
至於聽話的緣由穆子期也清楚,想當初他曾祖父那一輩穆家還只是從其他地方遷移而來的小地主,到他爺爺小時候,連續幾年的風調雨順讓穆家有了一點余錢,在這種情況下,從小表現機靈的爺爺從幾兄弟中脫穎而出,獲得了上私塾的機會。
他自己也爭氣,學習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說,他爺爺的天資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長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葉家外祖看中,於是奶奶老葉氏帶著大筆的嫁妝來到穆家。緊接著,爺爺考中舉人後,又一舉提高整個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發的時間過短,或者是爺爺和大爺爺之前管得太嚴,整個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沒有鬧出什麼亂子,族人都是老老實實種田,最大的願望是家中再出一個有出息的讀書人,為此只要日子還過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許是因為老葉氏的緣故,族人們對老葉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為老葉氏的孫子自然受益匪淺。在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畢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經的繼承人。再者,西院那邊的人回老家竹溝村的次數屈指可數,大家相互間並不熟悉。
「更何況路上並不太平,你們省吃儉用,真有危險的話連抵擋的力氣都沒有,那豈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說句不好聽的話,咱們現在吃得飽飽的,以後就是糧食沒有了,想去搶別人的也容易,能打得過別人。」穆子期說出自己的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