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壽胎丸

102.壽胎丸

如果你看到這行字,說明v購買比例小於60%,此為防盜章穗穗忙抓住他衣角,瓮聲:「不是,不是。」

余錦年皺著眉看她。

穗穗才小聲哭道:「我夢見一個好可怕的鬼差,它拿著很長很長的鏈子,它說時辰到了,要來鉤我娘的魂……嗚……小年哥,我娘她會好起來的是不是?她不會被鬼差勾走的,是不是……」

聽到並非是二娘病情發作,余錦年才放心下來,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又拽了袖子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印,安哄道:「有小年哥在呢,穗穗不怕,二娘一定會好起來的。」

穗穗半信半疑,仍不肯睡覺,余錦年久勸無法,說了聲「等我片刻」,便去廚房用小瓷碗盛了半碗糯米端給穗穗:「你看,這糯米最能驅邪,你把它放在二娘床頭,那鬼差見了就害怕,定不敢來了。」

「真的?」穗穗忽閃著大眼睛問。

余錦年點點頭:「自然,小年哥何時騙過你?」

見余錦年如此篤定,穗穗低頭思考了不大一會,便接過糯米碗,噠噠地跑去二娘房間,小心翼翼地將瓷碗擺在床頭,又畢恭畢敬地磕了幾個頭,念了幾句「菩薩保佑」,這才爬上|床,蜷在二娘身旁睡了。

余錦年從門縫裡看她睡熟了,低笑道:「還是小丫頭,真好騙。」說罷將門縫關牢,又不禁鬱郁起來。穗穗是好騙,可余錦年卻騙不了自己,縱然他上一世師從岐黃名醫,卻也對徐二娘的病症一籌莫展。

據穗穗說,二娘起先還只是腹痛悶脹,因只是三不五時地發作一回,也便沒當回事,疼時只自己熬些軟爛好克化的粥吃一吃。後來腹痛愈來愈頻繁,身體也迅速地消瘦了下去,這才令人去請了大夫,大夫看過後有說是胃脘痛的,有說是痞滿的,甚至還有不知打哪兒請來的巫醫,說二娘是被小人下了腸穿肚爛蠱……總之說法眾口不一,湯水藥丸吃了不少,人反反覆復卻不見得好。

至余錦年來時,據說已吐過幾回血,人也消瘦得脫了形。

他又不是那石頭心腸的人,二娘收容了他又對他好,他自然不想見她如此痛苦,只是……余錦年走回自己房間,不由嘆息一聲——用現代的話來說,徐二娘得的病大抵便是晚期胃癌了,哪怕是現代醫學也對之束手無策,更何況是條件簡陋的古時?因此即便是湯藥再有神效,也不過是拖得一時,緩兵之計罷了。

——二娘怕是好不起來了。

余錦年仰躺在榻上,望著頭頂上在黑夜裡隱隱晃動的床簾流蘇,腦海里一會子想到徐二娘的病容,一會子又想到自己的遭遇,一整夜都輾轉反側,至天快亮時才模模糊糊閉上了眼。

這一閉眼,倒是入了夢,凌亂得很。

這一夢攪得余錦年渾身疲憊,天剛漏了白,他便滿面倦容地醒了過來,睜著眼聽窗外公雞鳴了三次,才勉強地打起精神,用冷水盥洗后,忙拐進廚房和面燒水,獨自準備一天的麵食營生。自打徐二娘病了,店裡收入漸漸抵不上藥錢,以前的跑堂小二隻能辭了,因此這裡裡外外都只剩餘錦年一個勞力可用。

等待水燒開的時候,余錦年便趴在灶頭,尋思著今日做些什麼小食,隨著鍋內熱水咕嚕嚕地沸開,他視線掃到昨日給穗穗哄去驅邪的糯米上,忽然來了計劃。

他收拾好廚房,將一舀糯米放在清水中浸泡著,便跑到店前開業下板,不一會兒,就陸陸續續有食客進來了。有些熟客見今日店外的小食攤還沒支起來,打趣地笑他:「小年哥兒,是不是又賴床犯懶了?」

余錦年抿唇笑著,也不與人爭辯。

好在信安縣人朝飯偏好吃些粥湯包餃,故而一大清早便來「一碗麵館」點面吃的客人並不甚多,余錦年手腳麻利地伺候過各位貴客,還能有時間制個小食拿來賣。

他今早想出的吃食,名叫「雪花糕」。

因著眼下夏末轉秋,早晚的天氣漸漸地涼了,不宜再貪吃那些寒涼之物,於是便想做個滋養脾胃的小吃來,這會兒靈機一現,便想起了這雪花糕。

他先將糯米淘凈,撈在海碗里,加少許清水上屜去蒸。灶底下添了把柴火,將灶膛燒得旺些,他就轉頭去做這糕里的夾餡,餡兒也簡單,就是黑芝麻與白糖,但做起來卻又有幾道麻煩的工序。

余錦年另熱了鍋,將一小袋黑芝麻倒進去翻炒,沒個多會兒,芝麻里的水分便烤乾了,粒粒烏黑小巧的芝麻在鍋底爭先恐後地跳躍著,散發出濃郁香氣,他站在鍋旁狠狠吸了一大口香氣,感慨到怪不得說「仙家作飯餌之,斷谷長生」,這香味僅是聞聞便覺得身姿飄盈,更何論日日食用,真是能長生不老也說不定呢。

他把炒好的香噴噴的芝麻轉入蒜臼里,又加上一把白糖,便使勁地搗,直到黑芝麻與糖都搗成渣碎。這時屜上的糯米也蒸好了,這熱燙的糯米須得反覆錘揉,使其錘得軟糯細膩,才能用來做雪花糕。他揉捻得胳膊都酸了,卻又不得歇,緊趕著在案上薄薄刷一層油,把錘軟的糯米趁熱平鋪在案上,中間囊一層厚厚的糖芝麻碎,然後在上面再鋪一層軟糯米,最後,又將炒熟的芝麻粒兒捻灑在最上頭,充個好看。

余錦年看著這糕,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他皺了會眉,忽地拔腿往外走。

前堂的食客只見少年快步跑出了店門,叫都叫不應,正疑惑間卻又見他翹著嘴角走回來了,手裡還採的一支月季,嬌艷欲滴。正巧穗穗也睡醒了,循著香味找進后廚,正瞧見小年哥在洗花瓣。

余錦年這一來一回,熱糕也稍稍放涼了些,他把手中月季花一瓣瓣洗好,用剪刀剪做小片,零星地點綴在糕點上,滿意地欣賞了片刻,便取來刀在冷水中一過,快手橫豎幾刀下去。

整整齊齊、方方塊塊,甜香松糯的雪花糕便做好了。

穗穗趴在窗上老地方,哇的一聲:「真好看呀!那上面的花兒能吃麽?」

余錦年失笑:「怎麼剛睡醒就想著吃花瓣了?」他摘下一片嬌粉的花瓣,遞到饞嘴的穗穗嘴邊,「你嘗嘗?」

穗穗「啊嗚」一口咬住,在小|嘴裡嚼吧嚼吧,粉|嫩|嫩的小臉一皺……呸,好像,沒什麼味道。

余錦年看她實在是可愛得緊,一早上的忙碌便都拋在腦後了,伸手從窗台上一把抱起穗穗,小聲笑著問她花瓣好不好吃,要不要再來一片。穗穗這才發覺自己被騙了,兩隻肉呼呼的小手伸直了按在余錦年肩膀上,邊推他邊嚷:「穗穗不喜歡小年哥了!」

「哈哈,」余錦年捏了捏她的臉蛋,用小碟夾上一塊雪花糕哄她,「不喜歡小年哥?那就不給你吃雪花糕了。」

「不吃!」穗穗哼了一聲,過會兒睜開一隻眼偷偷覷那雪白的甜糕,表情糾結起來,似是在做十分嚴肅的心理鬥爭,半晌,她伸手拍了拍余錦年肩頭,勉為其難地說,「那我還是喜歡你一點點吧……」說完就去拿那糕吃,最後還看在雪花糕的面兒上,邊吃邊唔唔強調道:「只是一點點哦!」

余錦年摸摸她腦袋,表示寬宏大量,不與她這「一點點」的小丫頭計較,轉身端了做好的雪花糕,放到前堂去賣。這來往「一碗麵館」的食客許多是沖著每日的新奇小食去的,見今日拿出來的是個夾層的軟糕,每塊糕巴掌大小,半黑半白,綴點著紅粉花瓣,真真如紅梅落雪一般好看,且冒著令人垂涎的芝麻香氣,令人食指大動。沒多大會,這滿滿一屜的雪花糕便賣出去了不少。

有人笑問:「小年哥兒,你給講講,今天這糕又有什麼名堂?」

余錦年老學究般的點點頭,做樣道:「自然是有的。這芝麻是補肝腎、益精血的聖品,糯米又能健脾養胃。你看這天也漸漸涼了,吃這二物補養正氣,豈不就是名堂?」

那人又追問:「那這花瓣是什麼名堂?」

「這……」余錦年蹙眉思考,奇怪了片刻忽然訝道,「自然為了好看呀!怎麼,不好看嗎?」

來買雪花糕的街鄰們樂得笑起來,紛紛點頭:「好看的,好看的。不僅小年哥兒的手藝好看,人也好看!」

余錦年也笑:「過獎,過獎。既然好看,不如多買點?」

街坊們你一言我一語,這熱熱鬧鬧的半個上午就過去了。快到晌午頭,余錦年準備好了中午要用的一大鍋雜醬澆頭,又將一小筐黃瓜洗了,簡單做了個拍黃瓜當清口小菜,用臉大的盆盛了,端到前堂陰涼處,又擺上小碟,道一文錢不限量,叫食客們多吃多拿、少吃少拿。

大家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雖沒見過這樣的賣法,紛紛新奇了一會兒,卻也沒人厚著臉皮沾這一小碟黃瓜的便宜。

這會子日頭也大了,余錦年正捧著杯冷竹茶,窩在櫃檯後頭算賬,卻見兩趟馬車停在了自家店前。

他眯著眼睛望出去,見這馬車四角掛著瓔珞穗子,花窗上還雕著喜鵲鬧梅,精緻得很,跟車的還有幾名精壯的家丁,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車馬隊伍。

果不其然,打那前頭的車裡鑽出一個丫頭,髮髻里插著根小銀簪,僅看那身衣裙就曉得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料子。余錦年才放下筆,便聽那丫頭趾高氣昂地走進來,張嘴問道:「店主人呢?」

余錦年走著,抬頭看了看太陽,他上一世聽養父講過老家裡造房的一些瑣事,聽說會熱鬧得像過節一樣,便十分想見識見識,不知道這裡是不是也一樣熱鬧?眼下看日頭約莫已到正午,便不禁加快了腳步。

今日出城的人好像格外多,各色車馬人流都擁擠在西城門口,余錦年身材瘦長,三兩下便竄了過去。季鴻看他像只靈活的小松鼠一般往前跑,只見一抹藤灰色的袖影自手邊掠過,他下意識去抓,卻撲了個空,一眨眼少年就沒影了,只余周圍一張張喧鬧的陌生面孔。

這一瞬間,季鴻感覺到心底泛起一種淡淡的失落感。

他隨著人流慢慢地挪動,剛出了城門口,遠遠就聽見略帶驚喜的一聲:「季鴻!」

余錦年朝他使勁招手,將他從人堆里拽了出來,又似乎是怕再被擠分散,便徑直拽著他往前走。季鴻跟著余錦年的腳步,越走越快,最後竟一路小跑起來,兩旁枝葉稀疏的柳樹在視野中迅速地後退,一轉頭,就能看見大片大片的農田。

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跑過了,眾人只道他身體弱,不能四處走動,於是長久以來,他都是靜坐在書案前,一坐便是一整天,敞開窗看的是精緻得一成不變的園景,關上門便只有案前永遠開不出花兒來的垂盆蘭。

儘管他喘得厲害,肺中因突然的跑動而疼痛,季鴻卻覺得心中甚是舒暢,好像身體上覆著的那層厚厚的塵埃全都一掃而空。

如此跑到吳嬸娘新宅前,這新宅位置很好,不遠處就有附近瀝河的分支流過,遠遠就見院子裡頭已經來了許多人,正熱熱鬧鬧地起鬨。一個方臉的匠人正高坐在樑上,裸著一條肌肉攢生的結實臂膀,面前捧著一隻大簸籮,扯著嗓子朝底下喊:「要富還是要貴啊?」

下頭屋主人樂呵呵道:「都要!都要!」

旁邊的吳嬸娘也高興得喜笑顏開,她這一回頭,瞧見余錦年二人,忙招呼他倆進來:「正拋梁呢,快來快來!」

兩人穿過層層疊疊的人,望見正中梁木垂下的一條紅綢,很是喜慶。他們兩走進去后,便先去與屋主人道喜,卻沒注意到原本鬧哄哄的人們在他們背後竊竊私語起來,有人悄悄拉了吳嬸娘,朝著兩人中的其中一人努努嘴,問:「來的這是什麼大人物?」

吳嬸娘想了想,以前在一碗麵館好像也沒見過這人,於是笑笑說:「……大概是幫廚罷。」

眾人打眼望去,那男子身姿挺朗,姿容雋秀,雖面若含霜顯得高冷了些,卻真真是玉質金相,再看旁邊那個個頭稍矮的,則更親和些,也是俊朗郎一個少年。若是連兩個幫廚都是這般風度,那他們這家子請來的大廚得是個什麼樣了不得的人物啊!莫不是城裡春風得意樓的大掌廚!

大家私底下本就在傳,吳嬸娘家男人能發財是因為請到了真財神爺鎮宅,再看今日如此做派,更是對此事深信不疑,紛紛鼓起鬥志,打算拋梁時要搶得更多喜果以沾沾財氣。

此時樑上的匠人晃了晃懷裡的簸籮,簸籮裡頭是些糖果子、喜花生、糍粑、饅頭之類的,便是即將傾拋的喜果了,都是象徵吉祥如意的東西,那匠人抓起一把往下拋來,笑容滿面地喊著吉祥話:「來咯!先拋一個金銀滿箱!」

見旁邊不管男女老幼都忙不迭去搶,余錦年也伸出手來,可沒等果子掉他手裡,就被別人給攔截了。

只聽頭上又喊:「再拋一個白米滿倉!」

隨著一聲鬨笑吵鬧聲過後,余錦年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咬了咬牙,就差一點就搶到了!

那上頭的匠人也看到下面的余錦年了,他個子瘦小,被其他村夫農婦們擠得東搖西晃的,遂遙遙笑道:「小哥兒,別心急,還有呢!看著啊……這回拋一個財源滾滾八方進寶!」

余錦年本來對爭搶喜果的事沒什麼太大興趣的,但是連搶了兩回都沒搶到東西,這就像是娃娃機里投了幣,而娃娃卻被擋板卡住了出不來,是一樣的感覺。他自己憋悶著,卻不知惹得鄉親們如此瘋狂爭搶喜果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身旁亭亭而立的季大公子。

季鴻低頭看了身旁少年一眼,見他好像跟什麼賭氣似的微微捏著手指,這幾日他見慣了少年的笑臉,此刻看到少年生氣的模樣竟也覺得挺有趣的。

這回余錦年還沒伸手,身旁就有道身影往前站了半步,揚起了袖子。只見季鴻輕輕踮了下腳,就從半空中撈到了什麼,他還沒展開手掌,余錦年立刻眉開眼笑地撲上來,直問他搶到了什麼。

季鴻被撲得向後一踉蹌,甚是無奈地把手裡東西伸出來——是一對染了紅點的喜花生。

吳嬸娘探頭看了看:「花生好啊,長命富貴!」

突然,不知從哪裡蹦出來兩個七八歲的皮小子,正是七歲八歲狗也嫌的年紀,大笑大鬧著一把從男人手裡搶走了剛得來的戰利品,搶就搶罷,還回過頭來朝他倆扮鬼臉,好不囂張!余錦年當即手快地捉住了跑得慢的那個,拎著小子的后衣領,臉上笑容都沒散去,問道:「還跑不跑了,還搶不搶別人東西了,嗯?」

熊孩子兩腳撲騰著,抬起眼想求助,卻正對上季鴻淡淡的似乎要把人凍成冰柱的視線,頓時嗷嗷求饒:「不敢了不敢了!還給你嘛!」說著便掙脫開,將東西往余錦年手裡塞去,撒腿就逃跑。

只可惜其中一顆已經被不小心捏碎了。

余錦年剝開另一顆,抬手往季鴻嘴裡一塞:「給你,長命富貴呢!」說著嘴裡嘟囔道,「本來咱倆一人一個的。」他也並不是真的信吃了這顆花生就真的能長命百歲,只是有點不高興被熊孩子搶了東西這件事而已。

季鴻錯愕地含著一顆花生,跟著余錦年後頭走進了廚間所在的西屋。

灶裡頭已經燃上了火,旁邊木盆里擺著清理好的整雞與豬肉,余錦年蹲下來將雞與肉提起來查看了一番,確認都是新宰殺的鮮物。剛才在院中他觀察了一下,角落裡有大概三四張疊起來的木桌,想應是晚上待匠用的,這每張桌上總得菜品齊整,有葷有素才行。

余錦年心中正盤算著要做些什麼菜色,就見季鴻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他也沒管,兀自拿刀來將雞去除內臟,打算與他們做個一雞三吃。

這些雞都是自家散養的土雞,肥嫩卻不肥膩,肉質看來還不錯。而所謂三吃,便是一隻雞做出三種吃法,至於是哪三種卻沒有固定的路數,則要看做菜的人的心情了。因為外頭的都是些做慣了粗活的匠人,對食物的要求不比縣城中人細緻,更多是追求腹中的飽漲感,余錦年的想法是一半白斬一半紅燒,而剩下雞頭雞爪及大骨架則繼續燉湯。

他先燒上水,水裡投入幾大段蔥姜以去除雞腥味,少量黃酒八角以提鮮,煮雞最關鍵的是控制火候,使水熱而不沸,這是為了使雞肉鮮嫩有彈性,他這邊剛將整雞沒入水中,季鴻便回來了,問他去做什麼了也不說,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余錦年沒問出來,便鬱悶地指使他去洗菜,而自己則打了盆沁涼的井水,繼續做雞。

白斬雞在南方菜系中屬於浸雞類,須得將雞在熱而未沸的水中浸煮片刻,再提出雞來在冷水中冷卻,最後再入熱水中燜煮。以前余錦年總是嫌棄煮白斬雞麻煩,但此刻他是為了生計而辛勞,反而覺得心裡充實,更是願意將自己最好的手藝呈現出來。

他把火停了,雞則留在鍋中燜上,便出去取季鴻洗好的菜。

這一看不要緊,季鴻兩腳濕透地站在菜盆邊上,一臉嚴肅地盯著手裡的芹菜,然後面無表情地「咔嚓」一聲,攔腰掰斷了,之後隨手將芹菜帶葉兒的那半段扔在簸籮里,只拿剩下一小段芹菜梗去洗。

余錦年看了看腳邊簸籮里,已經有許多死不瞑目的菜了,譬如扒得只剩下一丟丟黃嫩菜心的大白菜,揉搓得花頭都掉了的椰菜花,坑坑窪窪的蘿蔔頭……

他彷彿聽到了蔬菜們的哀嚎:殺父之仇莫過於此了!

季鴻正在認真地「洗」芹菜,忽然感覺身邊陰影一重,少年攏起衣擺蹲下來,眉頭緊鎖著伸手撥了撥木盆里的菜,他不由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低道:「抱歉,我……」

從男人看似平靜的話音里,余錦年竟聽出了幾分失落,他抬頭看了看季鴻,忽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下廚的場景,不禁笑起來。

季鴻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余錦年一邊把簸籮里的菜挑出來重新摘,一邊笑說:「我第一次做菜的時候,是想給我父親一個驚喜。洗土豆的時候,因為覺得外面很臟,就直接拿刀切掉了一層,最後切得像個桃核,圓蔥還一片一片地掰下來洗,被辣哭了眼睛。父親回來的時候見我在哭,還以為我在外面被人欺負了,氣勢洶洶的說要去找人家算賬。」

雖然上一世的結局令人痛苦,但余錦年這會兒想起來的卻都是些令人懷念的事情,且因為自己心態有了些許的變化,沒有生病時那麼鑽牛角尖了,便愈加覺得那些平淡的生活是如此幸福,就連養父聲色俱厲地勒令他背書的回憶都帶上了一層溫馨的顏色。

季鴻見少年洗菜的動作慢了下來,視線從少年的雙手看到少年的臉龐,發現那雙清澈好看的眼睛當中,竟有些失神無色。

他聽二娘說過,少年來到麵館的那天渾身是傷,虛弱得快要死去了,人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徹底醒透,又躺了兩天才恢復元氣下床活動,說那幾天的少年還沒有現在這樣愛笑,總是叫不應,皺著眉頭彷彿在思考什麼。

季鴻腦海中便浮現出了那樣的情景,余錦年傷痕纍纍和失魂落魄的模樣,竟覺得心裡莫名緊了一下,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前這個少年就像溫和的日光一般,在他身邊的時候,總讓人感到非常舒服,因此他不想看到余錦年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好像原本璀璨的星宮忽地黯淡了。

此刻,季鴻特別想摸一摸少年的頭,就像少年經常哄穗穗的那樣。

余錦年從回憶中恍惚反應過來,似掩飾自己的失態般,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笑道:「你看我現在,是不是特別厲害?」

突然一陣風刮過,季鴻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伸出手去,在余錦年頭上虛虛撩過一把,又看了少年片刻,直到風止,才應道:「嗯。」

男人的聲音在風的喧囂餘音里顯得格外乾淨清朗,也許是在那一瞬間,乍起的風也帶走了那拒人千里的冷意,只留下了無邊無際的深沉溫柔。

余錦年被風吹得一閉眼,並沒有看到季鴻半掩之下的眼神,只覺得頭上輕輕被人摸了一下,再睜開,只看到男人手指間捏著的一片枯葉。

大概是從我頭上摘下來的,余錦年心道。

「你教我。」季鴻漫不經心地扔了枯葉,指了指盆中剩下的菜。

余錦年忙點點頭,干起正事:「這些菜只需要把裡面枯黃的、蔫了的葉子摘掉就好,而且把它們在水裡泡一會兒,上頭的泥土就會鬆散開來,再洗就容易多了……」

季鴻聽得很認真,余錦年很滿意,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男人視線總往自己頭上瞟,難不成自己頭上還掛了什麼東西?伸手摸了摸,沒有啊。

重新洗完了菜,余錦年把菜捧進廚房,也不敢再給季鴻安排什麼有技術含量的活兒了。因為瞧見季鴻洗個菜,把鞋都洗濕了,於是叫他坐在灶邊一邊烤火,一邊挑豆子。

余錦年則去找陰陽師父借紙筆。

這裡人總有千奇百怪的規矩,這樣做席面之前,一般是需要由掌廚師傅列一張菜品清單,先與主人家過目,以防菜色中有什麼主家忌諱的東西,有許多農戶家其實是不識字的,則由掌廚口頭傳達,但清單還是要有一個的,為走個過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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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食無憂[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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