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掛糖豆兒
如果你看到這行字,說明v購買比例小於60%,此為防盜章他雖事實上已快奔三,奈何大夏朝上上下下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玩意兒,看什麼都稀奇,他又天經地義地仗著是一副少年身體,也就不免露出了許多孩子脾性。
眼下快至晌午,他趴在櫃檯上望著對面賣燈的一位嬸娘。那嬸娘皮膚黑黝黝的,臉上有兩團曬紅,一邊扎著竹燈骨,一邊熱情地叫賣,手下翻轉飛快,看得余錦年目不轉睛。
「喜歡便去買一盞。」倏忽一道深沉聲線自耳畔響起。
余錦年猛一回頭,瞧見手旁不知何時多站了個人,他扁扁嘴哼道:「家裡多養了個閑人,哪裡還有錢買燈?」說著卻仍是戀戀不捨地看著對面嬸娘新紮出來的月兔燈兒。
「也不算是閑人,剛還敲了一筐核桃。」季鴻一張嘴就叫余錦年啞口無言,他走到櫃檯裡頭來,從余錦年肘下抽|出一冊灰皮本子,「二娘道你算賬極慢,叫我來幫襯。」
余錦年頓時瞪眼道:「誰說的!」說著連忙去捂一不留神就被抽走了的賬本。
季鴻手快,早已翻開了,眼中快速一掃,登時頭大。
他雖不是生意場上的人,沒見過賬房熟手是如何做賬的,但決計不會是眼前這樣,想到哪裡便記到哪裡,若是筆誤手誤記錯了,就在旁隨意塗改,以至於每日清賬時當日賬薄都是亂糟糟一片,也怨不得二娘提起少年算賬的模樣,叫他過來幫一幫的時候,是那樣一副無奈的表情。
季鴻不禁蹙眉道:「昨日不是已教過你一遍,怎的今日還是這樣亂記?」
「……不許人一時半會地改不過來么?」余錦年心虛道。他常常自誇自己是高材生,卻自小到大唯有一樣總也高材不起來,便是數學了,若是逼他做上一道高數題,那是比叫他一口氣背十首方歌都難。做賬雖不比高數,但他又從未乾過日常記賬這種事情,因此二娘將賬簿交給他后,他自是怎麼方便怎麼記,能算得清看得懂便罷,不求更多進取。
季鴻搖搖頭,兀自取來筆替他更正。
將筆鋒抿飽了墨,季鴻便行雲流水地書寫起來。筆是最便宜普通的羊毫小筆,用的時間久了,筆尖已有些分岔,但這隻筆在季鴻手裡卻很是聽話,他仿若是輕袖一掃,便似落紙生花,驟然綻開一頁清逸俊秀的字來。
余錦年微微側著腦袋,視線從「好看的字」漸漸往上,飄到「好看的人」那裡去了。
想那天季鴻說是自家府上被流寇洗劫,逃難時又與家人走散,以至於無家可歸。這話是打死余錦年也不相信的,若是他這樣披綉著錦的人也能無家可歸,那后廚里那塊新買來的豬頭肉也能長腿上樹了!可誰能料到,二娘聽了不僅沒有質疑,反而很是高興地將人收留下來,說可以與余錦年當個幫手,做個賬房先生。
要說二娘收留他也就罷了,一碗麵館本就那麼大塊地方,之前強行收留了一個余錦年,已經將後院巴掌大的地方塞得滿滿當當,如今又多了個季鴻,他又不能與穗穗同睡,自然只能和余錦年擠在一間屋子,害得他這幾日躺床上就拿捏不開,睡得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不過賬房先生啊。余錦年托著腮又想道,那他肯定是認字的了,不知道能不能叫他教我認字呢。唉,可是這人平日跟冰塊成精了似的,怕是沒有耐心教個文盲讀書寫字罷……
「賬切不可亂記,這樣……」季鴻話說一半,轉眼看少年目光凝滯地盯著前方,神色獃獃的不知在想什麼,另有一種可愛的稚感,他看了兩眼,便低頭自己默默將賬頁整理了,又見少年遲遲不歸魂,才出聲喚道,「余……錦年?」
「啊?」余錦年猛地回過神來,也沒聽這會季鴻說了什麼,簡直似課上開小差被抓了包的學生,慌得匆忙點頭,道,「我記得了!」
季鴻:「……」
這時外邊走進來幾個熟客,見了他倆紛紛笑道:「小年哥兒,你也有今日!總算有了個能治住你的了!」說著抬頭打量了季鴻一眼,頓時誇張地睜大了眼,打趣起來,「唷,這是哪裡來的俊俏後生,你們這麵館莫非是看面相招人的麽!」
余錦年笑著跑出來,給一人上了一壺茶,記下他們各點什麼小菜,才說:「這是二娘新請的賬房先生,姓季。」
美男子總是能叫人忍不住多欣賞兩眼的,眾人一前一後地與季先生打起招呼,甚者還有眼前發亮,話里話外問季鴻年歲幾何,可曾婚配,喜歡什麼樣的小娘子,就差熱情洋溢地把自家姑娘拉出來塞給季鴻做媳婦了。
季鴻被逼問得很是拘謹,淡漠地答著:「年已二十,不曾婚配,喜——」
還沒說完,余錦年就跳出來擋在了一臉苦惱的季鴻面前,笑眯眯道:「諸位諸位,我們二娘這才剛請來一位好賬房,你們可別欺負他老實,轉眼就給我們挖走了呀!再說了,我來麵館這麼久,怎麼沒見有人給我介紹小娘子啊?」
好事者一聽,皆轉而將之前的問題拋給了余錦年,甚有角落裡剛剛落座的李媒婆,也支起了耳郭抻著脖子去聽。要說這十里八街的哥兒們誰最熱手,自然是一碗麵館里的余小哥了!這小戶人家的女兒沒什麼高枝可攀,唯一的盼頭不就是能嫁個好人家,能舒舒服服地相夫教子?不說這位余小哥相貌俊俏,年紀輕又手藝好,最重要的是脾性溫和、待人親切,而且上頭還沒有公婆壓著,誰若是嫁給了他,那才是享福了呢!
可惜就可惜在余小哥眼見也十七八了,卻從來沒在這事上起過心思,幾方媒婆來打聽皆被他給推搪了過去。這回倒是叫李媒婆撞了個鮮兒!
她支著耳朵,聽余錦年思忖了一會兒道:「非說喜歡什麼樣兒的……嗯,大概是胸大腰細腿長膚白……吧?」
眾人皆以為這余小哥麵皮白凈得跟書生似的,肯定會說出什麼「秀外慧中」、「面若桃花」、「勤儉持家」之類說媒間常見的說法來,卻沒料到他一張口竟是如此葷話,簡直又辣又直白,一伙人相視一眼,便心有靈犀地大笑起來。
那偷聽的李媒人更是險些一口茶噴出來,嗆得忙掏出繡花手絹來掩嘴,腦中卻不由將幾家正在尋親的姑娘們過了個遍,倒還真叫她挑出個符合「要求」的來,她心中暗暗記下,便低頭快快地扒起面吃。
她這廂吃完面,才想去給那姑娘家人報個信兒,剛邁出麵館門檻,迎頭撞上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還把自己結結實實踩了一腳。踩完,那婦人就直衝裡頭而去,嘴裡喊著「小年哥兒」,連個眼神兒都沒往李媒人身上瞟,甚是跋扈。
這李媒人也不是善茬,因年輕時候將家裡公婆姑嫂都管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外面送她了個綽號叫李夜叉,後來改行做了媒人,這才收斂了點脾氣。今兒個被人無端踩了一腳,夜叉脾氣又上來了,扭頭就要破罵:「嘿,你個不長——」。
「李媒人!」李媒婆聞聲定睛一看,竟是余錦年提著個小油紙包跑出來了,笑吟吟地把東西往她手裡一塞,「剛才那是旁邊巷子里的吳嬸娘,找我有急事的,不好意思衝撞了媒人。這是今兒新做的玫瑰糯米藕,還熱乎著,您拿去嘗嘗鮮。」
糯米灌藕眾人常常吃得,但余錦年的灌藕里加得卻是玫瑰醬,玫瑰能疏肝解郁,又有養血之效,與李媒人這樣性子急辣的人吃是很不錯的。
「喲,這怎麼好意思?」李媒人一聽是糯米藕,眼睛一亮,嘴上雖推辭著,手上卻無比順從地接了過來,心裡對余錦年的印象更是往上拔了一大截,只暗自啐罵自家生的是個不求上進的皮小子,不然這樣的肥水怎能讓他流得外人的田!
李媒人提著灌藕笑嘻嘻地告辭,季鴻靠在門旁,看著一扭兩扭走遠了的媒婆,再低頭看看面帶討好笑容的少年,眉間隱隱一皺。
余錦年小跑回來,正要進門,忽地面前平地長出一堵「牆」來,他抬頭看是季鴻,頓時奇怪:「做什麼堵門吶?」
季鴻意味不明地盯著他,片刻,就什麼也沒說地退開了,繼續回到櫃檯後頭算賬,不過撥算珠的手好像格外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