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好睏哦
「你的毛怎麼濕了?」
史蒂夫一問,艾比覺得好尷尬。一張只會「嘰嘰」叫的嘴巴再加上短腿短腳,再怎麼比劃史蒂夫也不能知道是弗雷德使壞。
說起來整件事都是弗雷德使壞!偏偏史蒂夫還以為她又做什麼危險實驗了。上次可以靈魂互換的那管藥劑簡直讓人印象深刻。
艾比覺得有點委屈。
它雖然還是蓬蓬的、軟軟的,但屁股周邊有一圈絨毛洇成了深色,頭頂那塊也是。根根分明的,互相挨著貼著,看上去很沒精神。
史蒂夫平托著手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桌上。它屁股一沉,又坐在桌面上不動了。它全身是肉,一點點毛濕了都不影響膨脹感,簡直跟倉鼠一樣一攤就是一個金黃色的餅。
史蒂夫伸出根手指,頂著它的腦袋把它往後一推,金絲雀短促地「啾」了一聲,踉蹌地打了個滾。
艾比:「……」
它爬起來露出兩隻細伶伶的小爪,用喙梳理著剛才被弄亂的羽毛。一邊梳一邊用黑豆豆似的圓眼睛看他,小小的眼睛里好像有大大的疑惑:
你為什麼推我呀?
史蒂夫摸摸鼻子,給它找了一塊小點的毛巾,慢慢地擦。他也不敢給她吹風,生怕吹風機「轟隆隆」的聲音太大嚇著它。
他不是粗手粗腳的人,做起這種事來更是細心。把它放在手心裡又搓又揉,手勁正好,比專職干這行的按摩師還要好。艾比被他揉得昏昏欲睡,全身被小花包圍,幸福得找不著北。
擦完了,艾比又變成了毛色光鮮的一隻小肉球,只不過絨毛炸蓬蓬的,看上去比剛才更胖了一倍!
看艾比還沒醒神,還在那頭一點一點地陶醉,史蒂夫忍著笑把它一隻手托著,拿梳子給她梳毛。
艾比這下醒了。
剛才弗雷德給它洗白白的時候,它躺平了都沒有任何感覺。但是當史蒂夫用梳子慢慢梳它的毛時,它感覺有股麻酥酥的癢意,從他梳理的部位一直竄到天靈蓋!
更別提他一隻手梳,還要空出一隻手摸它的小肚皮,摸得它肚皮直發抖。
他用指腹刮擦著它細膩的軟毛,還不停問:「這樣舒服?」
艾比的屁股一撅,使勁把圓鼓鼓的肚皮往羽毛底下藏,藏到他看不見的地方,這樣他就不會知道它在發抖了。
走、走開啦!不要用擼貓的手法擼我!
胖金絲雀的爪子和頭彼此反方向蜷縮,很熟練地把自己團成了個圓球,犯起了莫名其妙的小脾氣。
過了一會兒也不見史蒂夫來哄它。它心跳怦怦地,忐忑極了;猶豫地把腦袋從絨毛里□□,捕捉他的動靜。
史蒂夫在做手工活。
他的手邊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個無蓋的小紙盒,也不知道怎麼疊的;艾比很自覺地跳進去試了試,還蹬了蹬爪,大小正好。
它站在小紙盒裡,探出頭繼續盯著他。史蒂夫還在擺弄它手裡的紙巾,把它疊來折去,變成長方塊狀,艾比覺得它有點像被子。
果然聽到史蒂夫問:「困了嗎?」
艾比把小腦袋搖了搖。它一點也不困,看到史蒂夫它的電力總是滿格的,很想和他多相處會兒。
它從小紙盒裡跳出來,史蒂夫就把「被子」掃進小紙盒裡,一同收拾好。
艾比覺得有點新奇:難道史蒂夫覺得,它可以躺在紙盒裡睡覺嗎?鳥可一般都是抓著樹枝睡覺的啊!
但用人類的腦瓜想想又覺得這姿勢很奇怪……史蒂夫肯定不會讓它這麼睡的,他連被子都給它準備好了,好像睜眼都沒看見它這身軟毛和小肉膘似的。
好吧!如果到時候還沒變回來,它可以試試這麼睡!
就是白戚戚的小盒子,加上同顏色的「被褥」,看上去有點像躺了棺材板。
……
晚上說好的一起吃飯,結果泡湯了。
變成一人一雀吃飯,那雀還是張著嘴巴等喂的。
史蒂夫自己一個人,吃飯沒特別講究;但考慮到艾比隨時會變回來,他做晚餐還是做得很用心。他做飯的時候,艾比就在旁邊看著,蹦蹦跳跳的。
史蒂夫把它往廚房外面趕,生怕熏著或者濺著它。他給它在小碟子里盛了點水,讓它「乖乖的,先喝點」。
艾比撲棱著翅膀飛到碟子面前,拿小喙時不時啜一口。
等到吃飯時間,完全是個災難。史蒂夫用刀叉切割著小羊排,把它們分成一塊塊的,喂進嘴裡;艾比面前是接近剁成泥的蘋果丁,和用小盒子盛的蛋糕屑。
好在鳥的身體消耗不大,需求也不大。它只吃了一點,再加上飯前喝的清水,就感覺胃裡沉甸甸的,已經飛不動了。
它扭扭屁股,癱在那兒像一隻生無可戀的小黃雞。
等到史蒂夫走進廚房,它又「呼」地一下子騰起身,撲扇著翅膀追過去,企圖幫他干點力所能及的活。
比如,比如按下洗碗機的開關……
把碗收拾進碗櫃里,史蒂夫揩乾手上的水,走出廚房。他頭頂上坐著艾比。
艾比發現了新大陸!即使史蒂夫的頭髮打理得十分整齊,看上去似乎腳踩上去都會打滑(……),但其實出乎意料的蓬鬆柔軟,坐在那兒就像坐在自己的窩裡。
艾比高高興興地收起了翅膀,連爪子也埋在毛里,變成一顆胖球頓住不動了。
它是金黃色的,史蒂夫的頭髮也是淡金,遠遠看去相當和諧哩!
老人家日常的飯後娛樂節目是看看電視。史蒂夫的生活習慣相當樸素,跟老人家也差不離了。
他打開電視機調頻道。調一次停一會兒,金絲雀的叫聲靈性而有起伏。蔫耷耷的、調很平的一聲「嘰」,說明它沒興趣,史蒂夫就繼續摁遙控器;調到好看的,它會興奮地在他頭頂瞎撲騰,喊「啾啾啾啾」,聲音急促。
史蒂夫把遙控器放下,和它一起看。
看了一會兒它就犯困,從他頭頂跌下來,被他的手掌接住。它激靈了一下子,睜眼看到他又慢慢閉上了。
小爪子緊張地抓住他,跟他的一根手指頭勾來纏去,過了一會才慢慢放鬆。
跟旁的金絲雀不同,它說睡覺就是睡覺。睡得還很沉,眼睛閉得緊緊,沒半點戒心。
史蒂夫捧著小小的它,整顆心燙得都要化了。
他想把它送到盒子里去,但剛站起來,突然看見它好像在黑暗裡被誰踩了一腳,或者聽到了什麼高分貝的噪音似的,抖抖索索睜開眼睛。翅膀撲棱起來,跌跌撞撞地從他的膝蓋一路跌到地板上。
史蒂夫嚇得不輕,趕緊伸手去撈它。卻發現它的骨骼開始膨脹、變形,然後變成了個他熟悉的姑娘。
她好像還沒明白情況,睡眼惺忪的,跌坐在地板上抱著他的膝蓋。
實在是困了。連自己變回來也恍惚在夢境里,摟住他的小腿不放,頭一點一點。
史蒂夫生怕她坐在地板上受涼,伸手把她提溜起來,抱著就回了卧房。
她被他抱習慣了,身體早就產生本能反應,一雙胳膊軟趴趴地纏上來,鬆鬆勾住他的脖子;呼吸吐在他的脖頸和衣領連接的地方,是蘋果味兒的。
他力氣大得驚人,單手抱著她,還騰出一隻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摸她並不明顯的脊椎。
冬天到了,她長了點肉,衣服也厚,抱著有點分量,更讓他喜歡。
他的手指捻過她的後背,一節一節,撫得她困意更濃。被擱到床上的時候,已經睡得不知東南西北。
但手臂還勾著他不肯放。史蒂夫不敢掙,低頭輕輕吻她的睫毛、鼻樑。距離太近了,頭髮絲撫擦過的臉頰有點癢,艾比有點難受地皺了皺鼻子,自然而然鬆開手。
他就領著她的手放進被褥里。人坐在床邊上看著她好一會,感覺心被浸入熱牛奶里,冒個泡兒都是甜的。
他湊過去撓她下巴,她就有點半夢半醒,睜了半邊眼睛看他。史蒂夫蹭著她的額頭,用讓人更想睡覺的語氣問:
「你是不是最喜歡我了,艾比?」
艾比哼哼唧唧地,還以為自己是鳥,先不倫不類地「啾」了聲,接著又把清甜的呼吸撲在他的臉頰。
她拖著長長的、麥芽糖一樣黏連的調:「喜歡呀——」
史蒂夫伸出一隻手,有節奏地拍著被褥,聲音又軟又沉,像是能哄進人的心坎里:
「我也喜歡你。你看,我們互相喜歡……我會做飯,會幹家務,還會哄你睡覺……」
艾比陷在棉花糖般的睡意里,朦朦朧朧地「嗯」了聲。
「所以,我們是不是可以同居了?」
他的聲音從耳膜敲打入心。艾比困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繼續「嗯」。
史蒂夫抬起頭,和她稍稍拉開點距離。他盯著姑娘細膩的眉眼,盯了好一會;她的呼吸像一片浮浮沉沉的羽毛,拍打在他的胸口。
有一瞬間他聽不見任何聲音,好像這個地帶被抽成了真空,只有他的心裡起伏著溫熱的夏日浪鳴。
他看著她,忽而笑了。
「……算了,明天再問你。晚安。」
他拂開她散亂糾纏的頭髮,在那額頭上親了親。沒有風也沒有海浪,寂靜頓時涌沒了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