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草莓味
對於「那檔子事兒」,你不論問流連花叢已久的鋼鐵富豪,還是問曾經腦袋裡只兜滿國家大事的美國士兵,他們的答案只有一個且是相同的。那就是——
男人無師自通。
正如史蒂夫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利用自己身體上的天然優勢極盡撩撥,他也能無師自通地哄著人,小心翼翼收了利齒,把兔子叼回自己的狼窩。兔子直到被叼上床的那一刻,還暈頭轉向地不知道這事兒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感情到了一定的階段,確實要有「進步」才稱得上發展。但需得從第一階段過渡到第二階段,只有單純的親親抱抱可就不足以滿足人了。
史蒂夫的床很大,出奇大,來回翻滾或者再躺兩個人都不是問題,好像買來就等著這天似的。床極其柔軟,柔軟到幾乎能讓人陷進去。但艾比躺上去更彷彿一種強調。她皮膚白得很,床單顏色深到乏味,而這種乏味此刻反而能襯出興味。
她是「不小心」掉在幽僻深林的一塊乳酪,他看一眼就覺得心頭有如火燒: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嘗嘗那是什麼味道。
艾比一直失措,哪裡知道怎麼辦才是好。她起先蜷著,像使勁渾身解數都要保護自己的貝類;殊不知這種保護方式脆弱到可憐。獵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小貝殼僅有的一點防備也被人誘著、哄著卸下,露出其中溫馴又濕軟的內里。
乖得不像話了,卻始終不肯放下捂著眼睛的手。由於視覺受限,其他感官的感受才更明顯。她能清楚感覺到他的每一個動作,所以全身發熱,呼吸顫顫地憋在喉嚨里,幾乎是稍微超過一點就要哭出來了。
她不知道這時候哭會引來什麼樣的對待,只是單純的,兀自滿心委屈:往常這個時候,她眼淚珠子一掉史蒂夫就要心疼;但現在她不停叫「過分」「不要」他都不聽,甚至動作更重。
這副模樣可憐可愛,到底勾得人低頭親她。只不過親也不是親,全變成了啃,艾比只覺得自己變成了塊夾心餡的棉花糖,被他咬破了一層,流出軟黏黏、濕噠噠的草莓汁。
他把「草莓汁」細細舔乾淨,她羞得直發抖。嘴唇哆嗦得厲害,又被他強勢堵住。眼淚換個閘口,從紅透的眼角直淌。他也不管,沉著嗓子說「別憋著,喜歡你哭」。
他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艾比憋到後來,終於意識到哭是沒用的,反而更助長逞凶之人的氣焰。她哭腔漸小了,細細弱弱比小貓叫還不如。他從床單上輕易撈起她,臉頰紅得比發燒還凄慘,一身淋漓細汗。
這感覺起先是痛,刀劈斧鑿的痛,到後來又漸漸不知道怎麼形容,只覺得沒法子脫身。又哭、又撒嬌,又是軟綿綿地哀求,只能起反作用;最終意識到還是得靠自己,掙扎著趁人鬆口氣的工夫想逃,但又很快被捉住提起,跪著被他從背後壓到牆邊,姿勢讓人避無可避。
「噓……親一親好不好?」
他低聲哄,密密匝匝地親她耳垂和臉頰。她嗓子都哭啞,總算拽回他一點神智。但也僅有芝麻粒那麼大小的一點,輕柔的吻之後,海浪又一氣呵成至最洶湧,頓時把整個貝殼都打濕。
「你知道,我做慣了大兵,不喜歡……睡太過柔軟的床。」
「在你來之前,床板一直都是硬的。」
他氣也不喘,用手指輕易揩掉了下巴上的一滴汗,笑了。
「但現在,我想……軟也不錯。」
她是他的小豌豆公主,天生就該睡在天鵝絨上的。再嬌嫩的質地也不為過,哪抵得上撫觸勾挑、最後抵達人的內里時半分。
「過、嗚,過分——」
她迷迷糊糊,累到只能咬著指頭哽咽。控訴含在嗓子眼,說得斷斷續續。
另一隻手伸出去,想要抓住什麼又不得,最後只能在越發澎湃的衝擊中絞住床單,用力到指骨都發白;又被他的手覆上,嚴絲合縫包住,強迫十指交叉。
獅子撕開了這塊大型的草莓棉花糖,當真和外表一樣又軟又甜;他深感著迷捨不得放手,珍惜地舔了又舔,咬了又咬,直到它哭泣著流光了草莓味的餡。
棉花糖以為它貢獻了自己的所有,但獅子只撮了撮牙齒,說這遠遠算不上敞開肚皮的一頓大餐。
……
接下來的一整天,艾比根本不想下地。
早上起來的時候神魂和身體分離,大腦還能運轉,但肢體毫無知覺。稍微動一動才覺出酸麻和刺痛,意識瞬間歸位,折磨得人死去活來。
艾比一頭扎在被褥上,心裡哭嚎一句:
「梅林吶——」
真的慘,真的太慘了。
她的眼睛現在還是腫的,當然腫的不止眼睛……
不不不停止!停止!
她怕了,她已經徹底領教了美國士兵典範、復仇者先鋒的本事。這種感覺比黑暗更恐怖,區別在於你根本無從逃脫、無所遁形,你是完完全全的弱者,只有接受和被支配。
艾比瑟瑟發抖地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
身上是乾淨的,就連床單也清香而乾燥。艾比現在看到床單就害臊,趕緊撇開眼睛,無所適從地盯住了門口。
沒過兩秒,史蒂夫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艾比沒有立刻掀起被子就鑽進去,她現在是一棵蔫耷耷、濕淋淋的水草,渾身上下透著「沒精神」。事到如今她已經有了一種「我已經上過地獄天堂,沒人能拿我怎樣」的、非常高妙且微妙的超脫。
盯——
不知所措的人反而變成了史蒂夫。他對上她彷彿還含著水汽的藍眼睛,差點打翻了手裡的杯盤。
但超級士兵的身體素質擺在那兒,他就算一心多用都不可能打翻。所以杯子里的熱茶晃了晃,只漾出一圈細不可見的波紋。
艾比看著他謹慎地走過來,人高馬大的一個,卻眼神輕飄、紅著耳朵……
耳朵不僅紅著,還是耷拉下來的。他又變成那隻溫順到不行、沉穩到不行的金毛犬了。
簡直不可思議!
史蒂夫頂著小女朋友的視線,心裡發慌。他盡量使自己看上去一切盡在掌握,於是咳嗽了聲,把聲音放輕:
「來吃早餐吧?」
艾比一看托盤,真的很豐盛。
除了她平時愛吃的,居然還有炸魚薯條!
炸魚薯條……
她悲從中來,昨天剛說過愛它、想吃,但現在她覺得自己受騙了,特別特別難受,簡直想「哇」的一聲哭出來!
看她扁著嘴巴,淚花花又包在眼眶裡頻頻打轉,史蒂夫最見不得她這副可憐相,趕緊把托盤放到一邊,抱著人輕聲細語地哄,要多溫柔有多溫柔,要多體貼有多體貼。
艾比揪著他的衣領,眼淚這回真管不住啦。
他跟昨天晚上又不一樣了!
都是騙人的,這個人怎麼比弗雷德還大騙子啊嗚哇——
她稀里嘩啦一陣傷感,不管不顧地把淚珠子全抹在他的脖頸里。
史蒂夫伸手端來熱茶,先貼嘴試了試溫度,再送到她手裡。感覺手心一重,英國姑娘低頭瞅了瞅熱茶,頓時收了聲。
先、先喝了茶再說……
她喝得慢,一杯下肚后自己都想不起來自己為啥哭了。又頂著有點滑稽的小腫泡眼,盯著杯子上的小狗圖案發怔,最後一點氣也消得乾乾淨淨。
她知道他喜歡她,喜歡得不行了。跟史蒂夫在一起,你永遠不用害怕沒有安全感。當天上下雨的時候,他不是幫你撐傘的人,他自己就能當你的太陽。
而喜歡這件事就像陽光普照,心意是藏不住的。每當他看著她,眼睛是那麼閃耀,你能輕易感覺到,你在他身邊有多讓他高興!
艾比也喜歡他。他的快樂讓她珍惜,她幾乎想象不出會有什麼人捨得讓他露出傷心和疼痛的表情,那這個人肯定是天下第一大壞蛋。
艾比不想當那個壞蛋。
她捧著杯子出了神。而史蒂夫甚至不敢把杯子從她手裡抽出來,他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間,回來的時候手裡捧著一條熱乎乎的毛巾。
他拿毛巾給她擦臉。擦擦哭紅的眼角,擦擦鼻子嘴巴。手法嫻熟輕柔,並不是一通亂抹,彷彿在心裡練習過很多遍似的。
艾比覺得自己像一隻逐漸吸飽了水的紙船,變得越來越重,最後駛不動了,安靜地泊在適合憩息的小港。
她把杯子往床頭邊一塞,腦袋往他胸膛一紮,蹭住不動了。
突然很想撒嬌,沒有來由地。像小狗對大狗那樣。
史蒂夫從善如流,把她摟緊;同時注意把被子拉高,她整個人就被圈在其中,受不到一點風。
他現在摟著的是他的全世界。他說不出來這種心情,總之非常溫柔,想只看看天空、看看白雲不說話,但心頭又好似岩漿沸騰,如果前面是懸崖,對面是山峰,他又很想喊上一喊,宣洩掉這點莫名其妙的激動。
艾比用腦袋頂著他的下巴,手指在紐扣上繞了一圈又一圈。繞到第十八圈,終於忍不住低聲喚:
「史蒂夫。」
「嗯?」
他的鼻音難得泄露出一點懶散。
她艱難地把上半身往上拱拱,貼住他的耳朵想打個商量:
「就、就是下次,你能不能……不要……」
她覺得昨天晚上,他有的行為實在是……堪稱惡劣。
史蒂夫稍一猶豫,片刻后居然緩緩搖頭。
「我恐怕不能。」
艾比差點又淚水漣漣:為什麼呀?
他誠實極了,同樣有點羞赧似的湊過去,說的卻是毫不羞赧的話:
「如果是特殊情況,我喜歡……」
後面的話不幸被溫熱的風吞了。他說得也小聲,接近氣音。
特殊情況,我喜歡你哭。
艾比:「……」
這句話似曾相識……昨天晚上你也是這麼說的!
她漲紅了臉,一記頭槌「梆」地送出,倒把自己槌得眼淚汪汪。史蒂夫哭笑不得地抱著人哄,邊揉她腦袋邊伸手去拿擱在床頭柜上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