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禮物
馬上、馬上就要完成了。
艾比聚精會神地盯著咕嘟冒泡的坩堝,眼睛都不眨。
「二十秒,二十秒……」
到了。
艾比抖動手腕,虛空揮了下魔杖。
日光草和曼德拉草的根研磨出的粉末已經加入,這回該加跳動傘菌粉了。
她把它們小心地放進坩堝。
然後是……
「逆時針,逆時針……」艾比緊張地念念叨叨,她看著不斷冒氣兒的坩堝,咽了咽唾沫。
手一伸出去就抖得像摸了電門。艾比又倏地把手一收。
她用力搓了搓手指,搓得指腹發紅,才勉強克制住顫抖的衝動。
這次一定、一定不能出錯!
艾比的魔葯知識遠沒有草藥學精通(事實上她也只擅長草藥課),這點上她和她的好朋友納威堪稱難兄難弟。她昨天還因為把「逆時針攪拌」記成了「順時針」,結果坩堝爆炸了。
如果斯內普教授在這,他的臉估計已經黑得不能看了。
而艾比也會被他蠕動的嘴唇里濺出的毒液噴成八瓣。
這話先不提。總之,今天的艾比已經不是昨天的艾比!她自信奕奕、煥然一新!
深呼吸,逆時針攪拌三圈。
她一錯不錯地盯著,驚喜地發現坩堝里的氣象起了變化:它原本是一鍋迷之顏色的混沌,還在懶洋洋地冒泡兒;但現在,坩堝發出清亮的嘶嘶聲,伴隨著這陣子響動,魔葯的色澤慢慢過渡成透明。
最後沉澱下來的一小汪,泛出淡淡的紫。
對了,就是紫色!
「七分美夢」的顏色。
艾比想做的藥劑,名字就叫「七分美夢」,成型后的顏色和名字一樣夢幻。但艾比的這鍋還嫌淡,不是那種濃郁的丁香紫,反倒有點像春山裡的雲霧。
艾比不由看向了手邊的一枝椒薄荷。
她想起哈利·波特曾跟她說過的話:「顏色過淡代表濃度不高。椒薄荷作為一種添加劑,沒有任何副作用,不會引起成分上的糅雜,卻能讓你的魔葯狀態瞬間達到飽和。」
「加一枝椒薄荷,萬事大吉。」她記得他這麼跟她說,「我是從一本前人的筆記里看來的。」
艾比也在書里看到過,雖然關於它對濃度的作用含糊其辭,但椒薄荷確實是一種安全的魔葯成分。
她有點猶豫。
這鍋魔葯對她至關重要,淡一點濃一點都是不完美的。
她猶豫了足有三分鐘,最後還是心一橫,加了半枝進鍋。
幾乎是加進去的霎時,坩堝里的魔葯就翻滾出奇妙非常的反應:原本淡極了的葯湯突然像被拌進了一勺鹽,一下子濃郁有味起來。
空氣中也漫出一股花開的芳香。
艾比深嗅一口,默默攥緊了拳頭在空中比劃兩下。
Yes!
她閃著亮晶晶的眼,把鍋里熬煮出的小灘魔葯撞進密封瓶里。
正當她轉動小瓶、欣賞裡面沉澱的純紫色澤的時候,門鈴響了。
「來啦!」
艾比把小瓶子收進抽屜,幾乎是蹦跳著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不出意料是史蒂夫。
最近經常看到他呢——
艾比在心裡有點雀躍地想。
她把雀躍歸結於「七分美夢」的成功,興許還有點因為新鄰居賞心悅目的成分。
他確實是英俊的,非常經典又非常古典的帥。誠然是個麻瓜男人,但面孔彷彿被施過美容魔法,閃著迪士尼王子般的光。
她一看到就像服了歡欣劑,快樂噗嚕嚕冒出來。
史蒂夫未語先笑:「你怎麼了,這樣高興?」
艾比搖頭晃腦,難得莽撞:「就是很高興呀!」
史蒂夫看著那顆深陷進去的小酒窩,也笑。
兩個人莫名其妙地,站在門口傻樂半天。沒頭沒腦的幸福感覺在空氣里膨脹。
最先回神的是史蒂夫,他好歹沒忘了正事。他一直背在身後的兩隻胳膊前伸,把個精緻的禮品袋遞給她。
禮品袋上還系有蝴蝶結,那是用櫻桃紅的緞帶扎的,和艾比那天用來扎小甜品的帶子顏色一樣。漂亮得叫人捨不得拆開。
「給你,來自鄰居的喬遷禮物。」
艾比傻乎乎地低頭看看禮品袋,又傻乎乎看他。
史蒂夫原本雙手插兜,發現她的眼神,一隻手自然抬起……摸了摸鼻子。
老天。他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這姑娘沒看到他耳尖紅了。
他承認他沒什麼花花腸子,浪漫細胞也稀缺。布魯克林的孱弱小伙相比起詹姆斯和托尼之類的多情種來說,鮮少優勢。但今時不同往日,他成長得更成熟、更自信,起碼不乏人問津。
所以他藏起老酒窖里釀出來的純情,邁出一步、主動表現。
艾比愣了半天,才彷彿受驚似的,趕緊雙手接過袋子。
「這是一副耳罩。」史蒂夫解釋道,「上次我看到你的那副破了個小小的洞。」
艾比的心臟霎時發了潮。
她依稀記得那時候。興許只是一瞬間呢,居然也被人注意到。
這是多麼細緻的心,和多麼敏銳的觀察力!
可她該怎麼解釋,那副耳罩是特製材料,為了防止曼德拉草發出的噪音的,雖然破了個小洞但不妨礙使用;至於別的普通耳罩,對於那些小傢伙足以致命的尖叫根本派不上用場。
她又怎麼能把事實告訴史蒂夫呢?
她還在抬頭凝望他。看他的耳廓慢慢紅透,那點血色慢慢洇進脖子,這會兒他更像個被刷錯了漆的古典雕塑。
艾比決定守護這個秘密一輩子。
是的,一輩子!
史蒂夫的臉紅是種傳染病毒,艾比覺得自己的臉也被蒸熟了。
她紅著臉道謝:
「謝謝你,史蒂夫……」順便卡成復讀機,「我是說,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哦……」
史蒂夫在心裡拔足飛奔,才終於從十萬八千裡外撿回了自己的冷靜。他認真且從容地開口:
「我並不需要回報,艾比。這是我樂意為朋友做的事情,本不該要求等價交換。」
艾比聽到胸腔煙花爆炸,「砰砰砰」地,比滑鐵盧大炮還響。
她抿了下嘴唇,固執地小聲道:
「可是我要感謝你。」
「要」字被她咬得特別重。越說到後面越低、越黏,像化不掉的蜜糖。
她不敢再抬頭看他了。身子朝著那對飽滿的胸大肌前進,鼓起全部勇氣——
史蒂夫只感覺胸口一熱,又一涼。
她抱了他一下。手臂靈活得像兩條游魚,在他察覺到的剎那又羞怯地逃開了。
艾比完全不敢抬頭,她垂著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左腳蹭了蹭右腳。
史蒂夫盯著那個淡金的小小發旋,突然覺得口乾。
他半天才找回自己失落的聲帶:「……那我先走了。」
艾比訥訥地應「好」,總算把千斤重的腦袋拔起,明明臉很紅了還要對他笑,不甚自然地。
她不知道她有雙迷死人的眼睛,一笑波光粼粼,再窮凶極惡的壞蛋見了也要心軟。
「也請你期待一下我的禮物吧。」艾比真誠地說,「不是回報,是我喜歡為朋友做的。」
史蒂夫那顆老心喲,差點融化成一灘水。
她用這樣的口音、這樣的表情說這樣的話——
實在是可愛極了。
他的手指慢慢蜷起,在呼吸中平復波瀾萬丈的心情。順便沖那個一無所知的姑娘露出喜悅而不失穩重的微笑。
……
艾比送走了史蒂夫,頭一件事就是把耳罩和她的圍巾一塊兒掛好了。
那也是副粉紅色的耳罩,但和她慣用的那副略有不同:對稱的部位綉了小兔子和胡蘿蔔的圖案,看上去有趣得多。
艾比很珍惜地摸了摸上面的絨毛。
送給史蒂夫的回禮固然重要,但現在她還有別的事要做。
她打開抽屜,重新取出盛滿紫色魔葯的小瓶。
喜悅退潮,取而代之的是緊張感,它們來勢洶洶。艾比的血管微微沸騰,迫不及待拔掉了瓶塞。
馬上。她一直盼望的奇迹馬上就要實現了。
艾比咽了口口水,把試劑瓶湊到嘴邊。
那股花般的芳香又散開了,在空氣里化成一條伸出瓶口的絲帶,引誘著蠢蠢欲動的嘴唇。
她閉上眼睛,腦海里不由浮現最想見的那個人的臉。
那張臉生動地笑著,連同髮絲和頰邊的小雀斑,統統包裹進光暈。
而光暈越來越弱,馬上要消失了。
艾比心裡大急。她一仰脖,把那瓶紫色藥劑全喝了下去。
她毫無防備,頓時痛苦地咋了咋舌頭,眉毛鼻子皺成一團。
味道真的……一言難盡!簡直是鼻涕蟲摻巨怪唾液,興許還得加上耗子膽汁。
總之完全不像個美夢——
這是她大腦里殘餘的最後一點想法。
一秒,兩秒。她如同被抽了腳筋,瞬間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