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寡婦

羅不齊這才看了一眼她離開的方向，然後轉身走進了屋中。

床頭的角物，不再是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看起來就像是普普通通的鹿角，或者說像是一塊枝節很多的干木頭。

他將角物收起，然後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下山。

既然當了這該死的守妖師，就要履行守妖師的職責。遠遊，是守妖師入門時必須做的功課。

……

山下最近的小鎮上，羅不齊坐在飯桌前，看著盤子里的幾塊醬牛肉，有些不滿。這一盤花了他70文錢，結果只有幾塊肉。

現在的百姓都這麼奸詐了？

要找老闆詢問嗎？

還是算了。

羅不齊見過的人太少，並不善於打交道。

他乾脆利落地把盤子里的食物吃乾淨，放下銅錢正要走，聽見隔壁桌子上傳來了對話。

聲音不大，可是落入他的耳，卻能清晰許多。從到了這個山上開始，每天老頭子都要為他泡澡、敷眼、敷耳、嗅鼻，十多年過去，他的視力、聽力、嗅力等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比普通人要強悍許多。

老頭子總說，他的根基不算好，而且年齡有些晚了。

他聽了就會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選擇他當弟子。

老頭子的回答，他現在還接受不了。

老頭子說，矮子裡面拔大個，別太看重自己了。

其實，他知道，老頭子看重的是他的心性，或許和當年的那件事有關。

「城裡的孫寡婦，又要成親了。」隔壁桌子上，一個穿著半舊短衫的男人說道。

另一個大鬍子男人嗤笑了一聲，「這種好事，什麼時候能輪到咱們身上！聽說那孫寡婦，三十多歲，卻還像是十六七歲的少女一般，皮膚白凈順滑，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

「嘿！哪裡是三十多歲，聽說明年她就四十了。嘖嘖，真不知道這女人怎麼保養的，我那個小相好天天念叨這句。」

大鬍子男人又笑了一聲，顯得有些猥瑣，「這寡婦，這兩年成了四次親，算一算總共都有十多個相公了吧，說她依舊如少女，我是不信的。除非我親自驗一驗。」

「哈哈哈哈！」

羅不齊恰好聽到的就是這幾句話。

四十歲，猶如十六七歲少女，這個雖然有些意外，卻不是不能接受的範疇，可是成親十多次，便會覺得有些古怪。

「老闆，結賬。」他說著，拿起包袱，站起來。

兩個男人聊天中的城裡，應該就是最近的子安城，反正子安城也是他下一個要去的地方，乾脆去城裡看看。

當天入夜之前，他趕到了子安城，找了個旅店落腳。

恰好又聽見人議論這個孫寡婦，省去了他打聽的麻煩和排斥。

和鎮子上的兩個男人不同，這些人議論孫寡婦竟是有些懼怕的。

「唉，又要禍害人了！」

「聽說這位新郎官，腦子進了水，竟然答應了親事。」

「新郎官是外來人嗎？咱們本地人，都避之如蛇，誰敢拿命去享受這份艷福！」

「要是外來人還說腦子進水嗎？他根本就是本地人，而且以前也說過，絕對不會和孫寡婦那樣的人成親。可是現在，你看看！」

「鬼迷心竅！又一個被孫寡婦迷住的。」

「還孫寡婦？簡直就是黑寡婦，她的那些丈夫，沒有活過兩年的。這新郎官是送死啊，聽說沒有親人了，幾個朋友登門勸他，都被他趕了出去。」

聽到這裡，羅不齊目光閃了閃，他倒是想立刻見見這位孫寡婦了。

孫寡婦姓孫，名月抄，她成親較晚，十八歲才嫁人，一年多家中男人就死了，從此成了一名寡婦。然後這寡婦沉寂了兩三年，每月都要外出上香祈福，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突然之間這寡婦就成親了，竟然還是找了一位秀才，比她小了兩歲。從這時開始，寡婦才開始她的成名之路。

羅不齊不喜打聽，將聽到的消息稍微一總結，得出了這個結論。

孫月抄的成親日子就在明天，正在緊鑼密鼓地布置著家宅。

羅不齊平日的打扮便和百姓沒什麼不同，一襲長衫，頭髮挽起用簪子固定，看起來只是個家資不貧的普通人。

他來到這三進的宅子門外，微微有些唏噓。

大門上已經繫上了紅綢，進進出出的人看不出臉上有喜慶，大多是習以為常般的冷漠。一切都顯得井然有條。這孫月抄嫁了許多次，家裡的下人早就麻木了，這些準備的瑣事幹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他站在門外，看不清裡面的情形，還是站了好一會兒。

像個木樁一樣，羅不齊在門口拄了半天，很快就有心腹婆子告訴了孫月抄，孫月抄從門口出來看了一眼，然後便眼前一亮。

羅不齊衣著簡單，可是相貌上乘，眼睛里透著幾分邪氣，顯得有些冷漠，生人勿進的氣息比較濃重，可是多看兩眼又會覺得他有些可愛，透著涉世未深的味道。

孫月抄緩步上前，「這位公子，駐足門前可有事？」

都知道寡婦門前是非多，他站在人家門口很容易被人家誤會。

羅不齊看了她一眼，她臉蛋微圓，白裡透紅，除了眼中的風情和姿態上的慵懶，倒真像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這種矛盾的觀感，十分讓人驚艷。羅不齊看了，卻覺得怪異。

「你是……」羅不齊問。

「小女孫月抄。」孫月抄行禮說道，低頭間幾縷碎發從耳後跳出來，越發顯得她可人。

「滿大街都在議論你的親事，我就是比較好奇而已。」羅不齊神色不變地說道，一點也不避諱。

饒是孫月抄也紅了臉，斜著看了他一眼，「公子真是個直腸子。請問公子貴姓？」

羅不齊頓了一下，報上了姓氏。

「原來是羅公子。既如此，那公子便是我的客人，公子似乎並非本地人，可有住處？家中客房早就準備好了。」

兩句話的功夫都沒有，就邀請羅不齊進家門。雖然是待客之道，可他畢竟是陌生人。

羅不齊看著她，嘴角一勾，然後點了點頭。他沒興趣和這女人多聊，能進去自然更好。

孫月抄先是喜悅，然後見他不想再交談，抿了抿嘴，她以為羅公子要回一句，你就不怕我？

現在這樣，失了幾分情趣。

房間的確是早就收拾好的，不過除了羅不齊，倒是沒看見其他住下來的客人。

當天夜裡，睡夢中，羅不齊彷彿聽到有人在叫他。

「大人……」

「大人？「

「可是守護大人？」

一聲一聲，糯糯軟軟的聲音鑽入他的耳朵。他立即睜開眼睛，仔細分辨。

「請問，可是守護大人在此？」聲音帶著幾分哭腔，略微顫抖。

光是聽她的聲音，就能感覺到她此刻戰戰兢兢，帶著希望，又怕希望落空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