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現世報
清晨,天邊的日光乍現,潮水伴著浪花退去,幾隻白羽長腿,紅嘴細喙的海鳥展翅落到細白的沙灘上,追逐著灘涂上還沒來得及鑽到沙子里躲避的貝殼蝦蟹。
遠處的海面泛著白光,海風調皮的滑過沙灘。
餘姚背著自家竹編的小魚簍,踏著浪花,一手扶著頭頂的帽子,一手拿著小笊籬,眼睛到處掃,與鳥搶食。
正是退潮,細密的浪花拖著人往海里跑,站在岸邊,有種地動天移的錯覺。
海面被初升的太陽映的火紅一片,金凜凜的朝天邊涌去,抬手遮著帽子,逆著光,把笊籬里粘糊糊的八爪魚扔進背後的竹簍。
繞過腳下無處不在的白色空殼,彎腰撿起了還在吐著舌頭的小海螺。
「太陽出來了,回去吧,免得晒黑。」遠處,穿著半身防水服,站在及腰深海水裡撒網的男人喊。
「知道啦!」餘姚甩甩手,用兩根手指夾出短褲口袋裡的手機。
打算看眼時間。
突然,旁邊沙子里鑽出來一橫行霸道的八爪蟹,八爪齊動,肆無忌憚的從她腳丫子上路過。
尖毛尖爪,她渾身的汗毛都沿著順時針的方向轉了一圈。一時手滑,手機受地心引力直線下滑,眼看著就要下海游野泳。
她的前後兩千萬拍照手機啊……
手腳並用,手機被她下意識的一腳,悶出去了。
陽光下閃著玫瑰金的金屬殼在她眼前劃過一道動人的弧線,啪嘰,栽沙子里了。
跑過去撿起來翻過去覆過來的好一通檢查,心疼的發現邊角蹭掉了漆。
倒霉啊!
小心的左右看看,發現沒熟人,鬆了一口氣,昨天剛買的,她要是今天就送它去見閻王,她媽絕對會吃了她。
是非之地啊,為了手機和自己的安全著想,她小心的把手機塞進口袋,扭頭喊:「二叔,我回去了。」
餘二叔一邊扯網一邊擺手。
餘姚抬腿要走,就發現剛才無故跨越障礙物的八爪蟹正張牙舞爪躍躍欲試的擋在她眼前。
看見你就有火啊!
都說感情好一口悶,也沒酒,為了表達一下咱倆的深厚友誼,擊個掌吧!
雖然你腿多,但她老實孩子也不會欺負人,不跟你玩一對一了,一局決勝負,左腿抬起來,一腳就下去了。
然後……
「嗷……二叔,快來,我紮腳了!」
餘二叔聽見動靜手都嚇的一抖,轉頭就看見自己剛才說要走的侄女抱著腿坐地上了。
周圍趕海的人都圍過來了,餘姚抱著腿,疼的想哭,心裡想起來余媽媽在家裡常念叨的一句話:做人要做好事燒好香。
現世報啊!
腳下的螃蟹已經西去了,可她的腳也廢了一半,足弓貼近腳踝的位置,被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劃破了一道大口子,這會兒正可著勁的嘩嘩淌血!
「划的夠深的,趕緊去衛生室包一下。」一阿姨低頭看了一眼抽氣說。
忍痛湊過去,就看見自己腳底一片血,傷口上戳著一純白色的小貝殼。
她想拔來著,被趕來的餘二叔攔了,「別動,手上不幹凈,別感染了。」說完就蹲下把人背起來了。
「放假嘛!在家呆著多好,偏要來趕海,還穿拖鞋,這下舒服了吧!」
「我不是無聊嘛!」餘姚哭喪著臉,在家窩著她媽就天天說她懶,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吧,還紮腳了。
她最近是不是時運不太好,要不要回去搞個紅肚兜穿穿?
餘姚跟餘二叔說著話,沒發現,自己腳已經不疼了。
腳上的純色貝殼浸在鮮紅的血液里,好像寒冰遇沸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進餘姚的傷口。
一路往衛生室去。
兩層的小白樓,臨山面海,面北的牆上還攀著一牆密密的爬山虎。
一進門,餘姚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桌子旁,穿著白衣白褲頭髮花白的老頭。
心裡一委屈,軟著嗓子喊,「爺爺,我紮腳了。」雖然已經不怎麼疼了。
從餘二叔背上下來,她轉了轉腳踝,真沒什麼感覺了,但抬頭看看余爺爺。
她心裡想,一定是痛到麻木了……
坐在看診的小床上,余爺爺眯著眼看了眼她的腳,問,「這怎麼扎的?」
「穿著拖鞋跟我去趕海,走的時候踩貝殼上了。」餘二叔扭頭跟幾個看診的熟人打了個招呼說。
「以後記住了,別穿拖鞋去海邊。」不光是貝殼,還有不少垃圾,旅遊人來的多了,什麼都扔,上次還有一個被鐵釘紮腳找過來的。
余爺爺打開抽屜去翻自己的老花鏡。
「怎麼了?找什麼?」余爸爸端著托盤從輸液室出來,就看見余爺爺端著抽屜翻東西。
余爺爺還沒來得及說話,餘姚就喊了,「爸,我紮腳了。」
餘二叔白眼:感情紮腳還挺光榮,見誰跟誰說一遍。
「我老花鏡放哪了?」余爺爺翻了一遍沒找著。
「落家裡了吧,別找了我給她包包就行。」余爺爺年紀大了,已經不天天坐診了,就周五下午來,經常就忘記帶眼鏡。
余爸爸洗了手,抬著她腳看。
餘二叔跑了一身汗,張著胳膊在吊扇底下吹風,回頭說,「扎的挺厲害,裡面戳的東西沒敢動,你仔細看看。」
「沒東西啊?」余爸爸把傷口消毒擦了一遍,低頭仔細看,也就一道一公分長點的口子,不深,血也止住了。
「疼嗎?」余爸爸伸手按按傷口周圍。
「不疼?」說著,餘姚自己手也貼了上去,仔細感受了一下,很詭異的,剛才疼到讓人崩潰的傷口,現在不疼了,而且傷口裡的小貝殼也沒有了。
不能啊,當時出了不少血,餘二叔湊過來看,真沒東西了,「可能是來的路上顛掉了,沒了不更好嘛!」他一向心大。
餘姚仔細盯著傷口看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覺得,傷口好像也小了不少,腳上還熱乎乎的。
幹什麼都一驚一乍,余爸爸搖搖頭,敷了藥包紮好,讓餘姚去樓上的小床躺一會兒,要是一會兒傷口腫了,就打一針消炎。
夏日炎炎,頭頂的老吊扇亢哧亢哧的搖,餘姚聞著窗外的月季花香,枕著自己的胳膊睡著了。
昏昏沉沉,她好像沉入了一片藍色的夢幻海洋,周圍是數都數不清的藍色光點,她彷彿能聽到它們的聲音,它們歡呼雀躍,隨著她的呼吸一閃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