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只說我大哥自己,他身邊也未必沒有這樣的人服侍呢,我大嫂和她娘家又挑過他什麽理兒?
「再說,妾身看老爺的同僚也好,同年也罷,家裡多少都是有兩個姨娘服侍的。妾身若是不趕緊給老爺也補兩個人,豈不得叫老爺平白背上一個懼內的惡名,又壞了我自己的賢慧名聲?
「如今妾身雖是先給老爺添上兩個丫頭,再加上丁香,算起來也還沒一個姨娘的身分呢,說來也還是叫老爺落了後。
「好在老爺也是知道後宅規矩的,將來若是她們哪個有出息了,真給我們夫妻生下一兒半女又平安養大了,再抬起來做偏房也不遲。」
也正是何秋娘這「玩意兒」之說,當時便給韓雲楓解了心寬。想來就算何秋娘可能得知他在外頭置了外室,那外室在何秋娘心中也逃不過「玩意兒」幾個字。
外帶著何秋娘字字句句都不離「規矩」二字,倒令韓雲楓以為她並不是不捻酸,不過是礙於賢慧名聲,這才不得不給他添上兩個人服侍,他又忍不住一陣竊喜。
只要妻子還與他這般夫妻情深,還願意叫娘家幫扶他的仕途,他還有什麽可怕的?至於膝下沒有嫡子又如何,再等幾年他也等得起。
他便連忙給何秋娘作了一揖,喜道:「既是如此,為夫便恭敬不如從命了,總不能白白辜負娘子的好意呀!」
何秋娘端莊的以衣袖掩口,笑道老爺多禮了。
可也正是這一番試探,讓她衣袖後的面龐上一點笑意也沒有,反而既有幾分看透的悲哀,也有幾分淡淡的決絕。
韓宓是等到第二天一早,才聽薄荷跟曉芸學說起這一幕。
她欣慰她娘想通得如此快之餘,卻也不由得濕潤了眼角。
若是前世的她也不是個懵懂的孩子就好了!或許當時就能救娘一命,又何必等到如今一切重來才彌補?
不過,再想到娘如今還活著,她也還活著,還是眼下這樣的大好年紀,韓宓便又無聲的笑起來。
是啊,只要娘活著,那咸宜坊磚塔衚衕的孫氏,便別妄想嫁到韓家來,也別再妄想糊弄走她韓宓的婚事給蘇櫻,那蘇櫻更別妄想能嫁給庄岩,又害了他一條命!
可是為何前世她娘才去世半年多,她父親就意圖續娶孫氏進門呢?
或許那時父親礙於她舅家勢力,還是在意旁的什麽,不敢做得太過分,這才不得不守滿一年妻孝,只是才守了半年就生了再娶的心思,那後半年就別提守得有多麽心不甘情不願了。
韓宓如今再回想起前世來,她突然就生出滿心的懷疑。難道父親早就跟孫氏勾搭上了?甚至是在她娘還活著的時候?
既是心中已經生出這種疑惑,外加上此時薄荷已經走了,外頭細細的話語聲也停了下來,她也就不再裝睡。
她得趕緊去她娘跟前求一求,說她已經好徹底了,她要上學。只有她能離開家日日去溫靖侯府上學,她才有更多的機會查證一切。
要知道庄岩臨去世前不但交代許伯很多話轉告她,還給她留了封信呢,那封信里可透露給她好多有用的東西,譬如那孫氏,乃至於她那好父親的致命要害!
【第三章重生後再回學堂】
何秋娘此時早已起來了,見女兒來了,便笑著招呼丫頭們擺早飯,同時也不忘將昨兒買來的兩個通房打發下去。
「我這兒總帶著大姑娘一起用飯,往後到了飯點,你們就不必來服侍了。」
言下之意便是骯髒人可別往她女兒面前湊,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至於女兒,她在學堂學了些東西也好,下課後與其他姑娘們閑聊也罷,那好歹都是正路學來的。
誰知,娘兒倆早飯才用了一半,就聽薄荷在門外小聲訓斥起人來,也不等何秋娘招呼一聲,問問發生了何事,門外又響起了幾聲抽泣。
這抽泣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彷佛就是故意要叫正房裡聽見一樣。
韓宓便搶先站了起來,「娘先用著,我出去看看!」
她昨兒連那種話都跟她娘說出口了,還有什麽要藏拙的啊?所以她本來就想更主動些,多參與參與後宅的事兒呢,如此也省得總被娘親護在身後,也不知道錯過了什麽不該錯過的事。
雖然這時候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說後宅未出閣姑娘家不該伸手管太多,可是她在乎這些嗎?
要知道,她父親眼下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小官兒,這後宅也還算清凈呢,現在伸手還不算晚。
難不成還等著父親過了這個春天,三年的考核又得了個全優,眨眼便連升三級,做了正五品的順天府同知,再去打理那成團的亂麻?
何秋娘攔都攔不住,眼睜睜的看著她跳下椅子跑了出去,只好忙不迭叫銀翹也跟出去瞧瞧,至少不能叫女兒吃了虧。
韓宓倒是一出正房門就笑了。跪在薄荷眼前的迴廊地上這個小丫頭,不就是前世一直陪著丁香上躥下跳的小湘蓮嗎?
她可還沒騰出手來搭理這些跳樑小丑呢,這小丑卻眼睜睜的撞到她眼前來了?
只是韓宓也不可能上去便給小湘蓮幾巴掌,然後再讓王嬤嬤喊來人牙子將人拖出去賣了。
她的確是講究後宅手段務必要凌厲非常的那種人,但那手段也不是不問青紅皂白就打殺或是提腳賣了這麽簡單呀。
韓宓便走到薄荷身邊,仰臉拋出個疑問的目光。
薄荷哪裡想得到,不過是外頭幾聲異響,竟然將大姑娘引了出來。過去不論太太吩咐什麽話,可都叫她們避著大姑娘的。
她伸出手來將韓宓攬到身邊,也不回答韓宓的疑問,就想立刻將她送回太太身邊去,誰知道,一轉身就對上了銀翹,銀翹又指了指正房。
薄荷難免驚訝——太太這是想叫大姑娘開始在後宅練手了?可是大姑娘今年才十二歲呀,離著嫁人的年紀不是還有四五年嗎?
怎知也不等薄荷再想明白,那小湘蓮竟膝行過來,還不怕死的伸出手,一把就拉住了韓宓的裙子。
「奴婢求大姑娘開恩,替奴婢跟太太求求情,給我們丁香姑娘換個住處吧!我們丁香姑娘可是懷了身孕的,那新來的兩位姑娘卻偏偏愛鬧響動,昨兒鬧了大半夜不說,今兒一大早天還沒亮便又鬧了起來,若再這麽下去,我們姑娘怎麽養胎呢?」
韓宓撲哧一聲笑了,隨即就又咬牙切齒伸出腳來,一腳便狠狠的將小湘蓮踹了個四仰八叉。
「什麽樣的臟手,也敢伸手拉我的裙子!青芽快回我院子里去,給我找一條乾凈裙子來,待會兒我好進娘的屋裡換上!」
這由不得韓宓不笑,雖然她不能立刻就將小湘蓮打殺了,也不能一插手後院的事兒便發賣不聽話的奴才,現在只要能將這該死的奴才調離丁香身邊就夠了。
現在這小湘蓮竟然主動來拉她裙子,又說著滿口不該讓她這個姑娘家入耳的話,分明是將把柄送到她手裡。
還有那新來的若蘅和若芷也真是識相,她們也不需當面和丁香對上,甚至不用你指我我罵你的,她們只需要熱鬧些就夠了不是?
那兩人可是她娘才給父親買來的呢,房裡熱鬧些不也正常?難不成還能叫她娘勸父親說,老爺別再去若蘅和若芷的房裡了,丁香姑娘因為您和兩位姑娘太「熱鬧」,可一直歇不好呢?
韓宓一邊笑著想,一邊就叫銀翹去請王嬤嬤這位後宅的總管事。
等王嬤嬤來了,她便指著趴在地上的小湘蓮道:「嬤嬤快給這丫頭換個差事吧,叫她去小花園子掃地也好,去洗衣房洗衣服也罷,總之別叫她再伺候丁香了。她連我這個大姑娘的裙子都敢拽,哪天若被她拉倒了丁香算誰的?
「另外,嬤嬤再給她改個名字吧,一個這般不懂事的奴才,叫什麽小湘蓮,白白糟蹋了個好名兒,我看不如給她改名叫小蚱蜢吧,就這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