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之本惡
行為判定會個體認知的不同而變得善惡難辨。作惡的一方可能出於自身的利益受到侵犯而變得義正言辭,而受害的一方也可能會因為過度揣測而陷入自我反省的階段。
總的來說,就是黑白顛倒。
姜雨檸在熾熱的開水灼燒即將到來之時,本能的進行了閃避。滾燙的開水潑在細嫩的大腿根,在周圍敏感的部位也少許進行了狂轟濫炸。
「啊……呃!」
在劇烈的灼痛下,姜雨檸也沒辦法支撐挺立的姿態,慌忙蹲了下來。隨著重力也沉下來的裙子蓋住傷口,又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燙傷如果發生在別處還好。但在大腿根這樣的敏感部位,痛覺被放大到兩倍以上,衣物覆蓋后甚至可能會把肌膚表皮粘連脫落。
「奉勸你以後別那麼欠。這兒不是你老家,別以為在鄉下那一套拿到這也管用。」女生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慌張,甚至嘴角扯出來的冷笑,把臉上乾巴巴的粉底拉成顆粒狀。
姜雨檸不敢讓裙子粘到傷口,那灼痛感警示她絕不能再火上澆油了。只能痛苦的提著裙角,憑藉冷空氣的冷卻作用來緩解疼痛。
為什麼要忍受這樣的侮辱?姜雨檸把這歸結於自己在這次事件中的始作俑者,完全不思考這事情背後可能存在的陰謀。
軟弱者雖然有軟弱者的妥協道理,但為這種示弱埋單的只會是愈演愈烈的欺凌暴力。
姜雨檸那天在廁所待了整整一堂課的時間,用冷水冰敷燙傷的乖嫩皮膚。所幸並未命中更危險的地方,自我救治也算有用。燙傷在一整節課的沖洗下,總算可以接受衣物粘連了。
這種程度的暴力在以前的生活其實屢見不鮮。常見的打罵,以及一而再再而三的隱忍,本來就是她校園生活的一部分。
回家之後,姜雨檸顯得比以前要萎靡不振。不光是因為晨間發生的潑水事件,這種事在她的生活中實在司空見慣。更多的原因在於……姜承橙並沒能察覺。
感覺橙子舅舅已經不再是她初來乍到那幾天,整日噓寒問暖的那個大男孩了。並不會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本來不敢奢望的寵愛,得而復失。得而復失的感覺遠遠要比從未擁有來的痛苦。
她還是鼓鼓勇氣找到了伏案寫論文的姜承橙。姜承橙戴著耳機,心不在焉的在往紙上抄著別人的血汗文字。
「舅舅,我不要再穿裙子了。」姜雨檸紅著小臉,握緊拳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而姜承橙耳機裡面海草舞的音樂聲音大得堪比揚聲器,哪能聽到姜雨檸那嗓子發出來聲音呢。他哼著曲子,感覺到姜雨檸站在旁邊,於是饒有興趣的轉身看著姜雨檸。
「大家都沒有穿,只有我穿著的話會顯得很奇怪!」姜雨檸禁閉雙眼大聲說道。
姜承橙看著外甥女面紅耳赤的不知在說些什麼,這才慌慌張張的取下那入耳式的耳機,側耳問道。
「怎麼啦怎麼啦?再說一遍我沒聽到。」
「……」
姜雨檸語塞,敢情自己鼓起勇氣半天只是在自娛自樂。好氣又好笑之餘,她也說不出之前醞釀好的台詞來。
「我……我想說舅舅每天都對著電腦,眼睛不會痛嗎?」
「哦,你問這個啊。」姜承橙笑笑,「當然不會痛了,我每天只有晚上會用這個做下作業而已。」
「嗯,那就太好了。我從前天開始就很在意了呢。」她背過手到腰部,聳起肩膀,稍微歪著頭笑道。「那我先回房間了,舅舅你也要早點休息呀。」
「嗯,不過一會我要和你顏言姐去趟藥店拿消炎藥。還要麻煩你看一會家吶。」
「我看家……是嗎?」
姜雨檸微微蹙眉。把本來語氣強烈的聲音硬生生壓了下去。她的那份不知何時悄然滋長的嫉恨,又毫不顧忌的增生。
姜承橙察覺到姜雨檸表情和語氣的微妙變化。但也認定為單純的撒嬌罷了。
「藥店很遠唔,騎電動車會把你吹傻的,到時候怕是要考不上高中。」他站起身撫了撫姜雨檸罕見散落的長發。「所以今天就留你一人在家啦,老鐵。」
「666……」姜雨檸也只好學著姜承橙平時模仿快手社會搖的口氣,笑著接受了現實。
仍然沒辦法褪下短裙的姜雨檸,灰頭土臉的敗下陣來。帶著被欺凌的疼痛和那不知所謂的嫉恨,姜雨檸乖巧的忍耐著。
想著船到橋頭自然直。就像自己兩年前飽受鄰居侮辱和校園霸凌的時候,突然被一場葬禮救贖一樣。
但始終事與願違。
在周三大課間活動,她正要上操,就被幾個模樣時髦的高年級男女連拉帶扯的推搡到無人教學樓的廢棄教室。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這樣的欺凌總是沒有止境的,就像是抽大煙一樣,一旦沾染就會不能自拔的迷戀上這樣的感覺。
更何況這個懦弱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會去反抗。護著臉頰,任由身體被百般蹂躪。她們以「穿裙子勾引男人」、「潑水事件還沒完呢」這類的理由,實施著暴力。
等到這場正義執行結束,姜雨檸昨夜奮力清洗的校服又布滿了灰塵和腳印。
「……」
姜雨檸心疼的撫摸著已經被拉扯變形的水手領。本來以為早就適應了這種生活的她,卻覺得喉嚨有些哽咽。
初中生的欺凌並不像大人們所想的那種「小打小鬧」,為了顯示自己的威嚴,往往要超乎成年人的想象。男生的拳拳到肉,女生的聲嘶力竭,都不是兒戲。
姜雨檸坐在教室的角落靜靜整理著被蹂躪成一團的衣物,用胳膊擦拭著皮鞋上面沾染的灰塵。
「嗚……」
奮力咬合在一起的牙齒終於發出聲音,鼻腔不可避免的堵住。鋪天蓋地的委屈夾雜著嫉恨的壓力一股腦襲來。
觸目驚心的腳印在腹部的衣物,昨日的燙染竟然也在此刻隱隱作痛起來。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揉成一團的衣物整理舒坦,姜雨檸趴在了桌面上眉頭緊鎖,喉嚨顫抖。
「嗚……、……嗚。」
終於哭了出來,哭聲被她死死壓抑著,盡量不讓她顯得太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