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既然是賞雪,到了晌午,太陽一大了,雪也易化,幾個福晉就先要辭退,幾個格格們也都跟著要走,四格格不好留,便只是拉了我,送走了諸人,要與我一同到她的院子說話。
反正我也無聊,只要給我個暖和地兒就可以了,而且四格格也是個圓通的人,並不討人厭,便也樂得和她聊天兒。到了她的聽雨軒,兩人無非是聊些花樣、女紅,說多了也就是那一個固定花樣,沒多會兒我便辭了出來。
我現在過得真是十足的大家閨秀生活,正準備回房裡歇著去。路過穿堂耳房時,一個丫鬟的聲音頓時讓我站住了:「……你說這夕蕊姑娘是不是中邪了?」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麼一句話,讓我突然有種想聽牆根的**,雖然以前自己很鄙夷這種做法,但是或許,這樣的方式,我會了解我自己更多,想著便把耳朵附了上去。
「我看她上個五月節打宮裡回來就是怪怪的,你倒說說,怎麼了?」另一個丫鬟問道。
「前兒我替咱們格格給她送那盤薄荷棗泥糕時,她正寫字呢,這也就奇了吧。我放盤子的時候把硯台碰翻了,她竟笑著安慰我沒事兒。你想,這要是放在以前,我不早就挨耳光子了。」小丫鬟一面說,我一面回憶,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當是那小丫頭可是嚇得當即就軟在地上了,誰知道背後竟然還要說說閑話。
「哼,狗改不了吃屎!你別被她蒙了,我聽宮裡出來的姐姐說,當日她愛九阿哥愛的非他不嫁,現在又轉眼喜歡上十阿哥了。你說,這樣的人,心眼不知道有多深呢!」另一個丫鬟一開口就讓我啞口無言、一臉黑線,不過當聽了「當日她愛九阿哥愛的非他不嫁」這句話后,我恨不能立馬挖個大洞把臉埋進去,太、太丟人了,怪不得九阿哥那麼自戀呢……唉,造孽啊,造孽啊……
「行啦,我以前也沒少受她的氣,哪有那麼軟的耳根子?倒是可憐了寧袖,我倆一起進的府里,她怎麼就跟了那麼個遭殃主子?」正當我羞愧的準備趕緊逃離現場的時候,誰知這丫鬟卻突然提到了寧袖。
「可不是么,讓她主子打的渾身是傷的,也不敢出聲兒。不過從五月節后回來,那丫頭倒似乎是討了她主子的歡心,兩人親密的連咱們和四格格都不如呢。」另一個丫鬟馬上答了,我卻不想再聽下去了,我快步從穿堂的另一頭繞遠路走了,原來這個身子的主人竟是個這樣的人,怪不得雖然地位不高卻仍有人畏懼,怪不得剛開始寧袖動不動就「奴婢該死」,怪不得……
雖然知道這些事都並非我所為,但是莫名的就對寧袖百般愧疚,不敢回房去面對寧袖,想著便轉到園子里來,心裡亂起八糟,頭一次變得好想回到現代,我也顧不得冷了,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湖面都結了冰,天寒地凍的,也沒個人。我便找了塊大石頭,撣去積雪便坐了下來,尋思著以後該如何自處,倒不如沒聽見剛才那些丫鬟們嚼舌頭,竟然把寧袖打得渾身是傷?這叫我拿什麼面孔去面對她?
正自煩惱著,突然聽得寧袖的叫聲:「小姐!」嚇得我是一激靈站起來,回頭看見寧袖手中抱著狐裘外罩,快步跑近,滿臉的擔憂。我更不敢直視她,連忙把頭低垂下去,恨不能轉眼間成隱形人。
「小姐,你跑哪兒去了,叫我好找!小丫頭們把你的外衣送來說是忘在賞雪亭了,我只是惦記著你怕冷,你倒好,自己跑來吹風!」寧袖一走近便劈頭蓋臉的一頓嘮叨,不過我這回是很誠懇很誠懇地聽她羅嗦,就恨不能眼含淚水以表真情了。
「我見你好久了不曾回來,去問四格格又說你早走了,急得我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小姐你想,你若是凍出了個什麼大病小災的,我該怎麼辦……」寧袖倒沒發現我比平常安靜多了,自顧自地說,說著說著竟流下淚來。
我見她這樣待我,更是覺得無地自容,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沉寂了半晌,才抬起頭直視她,訥訥地說:「我是真的把你當親姐妹看的,真的。」
寧袖聽了,正抹著眼淚的手突然僵住了。
我心中便自悔這句話說得突兀,剛要說些別的話轉了話頭,卻聽寧袖哽咽道:「小姐,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我一向知道寧袖聰明,卻不知她的洞悉力這麼強。不尤的愣住了,轉眼寧袖已經笑了出來,一面把外罩給我罩上,一面笑說:「小姐,不論您聽到什麼,您都甭多想,現在您待我已經勝過姐妹,已經是我鄭寧袖三世修來的福氣,總之,過去的都是過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一會兒腦子裡出現小時候爬在孤兒院窗檯看著別的小朋友和她的爸爸媽媽的情景,一會兒又切換成呼雅爾氏溫柔撫摸的頭頂的樣子,一會兒又浮現徐寧寧為了我和同寢室的姐妹鬧決裂的事情,一會兒又變成寧袖拉著我的手誠懇地說:「小姐,這一輩子服侍您,是寧袖最大的福氣……」
突然,眼皮一陣刺痛,猛然睜眼,卻是一片模糊的陽光,我伸手揉揉眼睛,卻發現手指上全是透明液體,原來又哭了……
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