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商議
於僑咬唇思忖片刻,拔腿也往大房的那屋走去,她沒有進去,只是挨著緊閉的窗欞邊上站著。≥
「你一晚上去哪兒了?」於僑聽到了李氏尖銳的嗓音。
「我去柱子家住了一晚。」於豐偉由於處在變聲期,聲音跟公鴨嗓似的,不怎麼好聽。
「僑兒那事不成了,你爺不同意,我也是沒法子了。你大伯一早聽你爺的話,去找趙媒婆談去了,看能不能把聘金少些。我估摸著你爺是打算賣地給你成親呢。」
「這怎麼行?就算能把聘金談少,到時候鄭家人知道了會怎麼看我?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咱家那幾塊地又能賣幾個錢!哎,哎,說來說去就是僑兒那丫頭不省事,乖乖的去陳家不就沒這麼多事了,現在鬧得爺也知道了!」
「我為你這事,託人牽線搭橋,前前後後花進去十多兩銀子。我現在可不是要和你算賬,你娘去后,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兒子似的待,沒半點生分的心,你都是知道的。可你那親爹,親妹子卻不肯做一點犧牲,尤其是你那後娘,嘖嘖,昨兒恨不得你這親事立馬就黃了似的,一點都捨不得她那個寶貝大丫頭。」
「我知道大伯娘對我的好。哼,我早看透那女人了,成日一副仁善的模樣,實際上成不了半點事。早知今日,還不如那天僑兒就這樣沒了,再讓希兒替過去……」
於豐偉後面說了什麼,已經走開的於僑沒心思繼續聽了,她的心就像泡在深冬中的寒冰池子里似的,冷得她全身直顫!
這於豐偉簡直沒有半點人性,這兩個小姑娘好歹同他是一個爹生的親妹子,稍沒如他的意,就想著這一個死了,讓另一個再往火坑裡跳!
全不顧她們的生死,只顧自己以後的富貴。
她打心眼裡篤定那陳家的真相,他應該是一早就知曉的,眼看自己親妹子去送死,竟也沒有半分愧疚。
還有白氏,根據腦海中殘存的記憶,白氏對於豐偉一直都是真心實意,掏心掏肺的對他好,家裡但凡得了點布料銀錢,便都用在了他身上,連最小的希兒都顧不上!
那陳家,於僑已經確定是個火坑,去了斷沒有能活著回來的理。
於珍是個小孩子,哪兒曉得什麼生,什麼死。還不是她家大人說話沒注意,被她不小心聽到了,才害怕成那樣。
李氏!你可真會算計…….
於僑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
若非她沒證據,小孩子的話又太容易被推翻,不然她是絕不會讓這件事輕易翻篇的!
越想越氣,氣得於僑牙關咬得嘎吱作響,她最後是怎麼走回的東廂房,已經不大清楚。只是當於豐豪將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時,她才從憤怒中回過了神。
「僑兒什麼時候醒的?什麼呆呢?早飯好了,我們都吃完了。娘帶著希兒在廚房收拾碗筷,讓我來給你送飯。餓了吧,趕快趁熱吃。」於豐豪端著碗筷遞給於僑,這海碗比於僑的臉都大一圈,碗底盛了點素菜,一個饅頭鋪在菜上頭。
於僑點點頭,接過碗筷,拿起饅頭狠咬一口后,她才感覺寒得已然冰冷的心有了一點溫度。
吃完飯,她感覺自己忽然有了一種責任,二房兩口子都是包子,即便於豐豪,於希現在還不是,但在父母的影響下,將來難保不也變成包子!
不,絕對不行!
她一定想法子改變這種局面……
靠他們自己的努力活得更好!
臨正午時,於重建回來了。
然後於老爺子就將一家人都叫到了堂屋,說是要商量個對策出來。
昨天因腦袋昏昏沉沉,於僑也沒大看清這些人的衣著長相,為怕自己以後認不清,因此她牽著希兒坐在偏大門的位置,一邊曬太陽,一邊細細觀察。
於豐豪則坐在兩個妹妹旁邊,時時刻刻照看著於僑,也看著小妹。
於老爺子年逾六十,是個面目嚴肅,身材精瘦的老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腳下一雙黑面白底的寬鬆靸鞋,因腿腳不好,手裡長年拿著一根杉木拐杖。
畢氏依舊坐在他旁邊,穿著一身半舊的藏藍色衣裳,腳下一雙藍色蓮紋繡鞋,她的頭雖然稀疏,但漆黑如墨,只鬢邊略有幾根白,在腦後綰了一個髻,斜插一根素銀簪子。
於花草和李氏同昨天一樣,依舊挨一起坐在畢氏身邊。
於花草雖然守寡,但身上的衣裳卻很新,三十齣頭的年紀,綰著嫵媚的墮髻,髻上斜插了一排綠色的小碎花,和一根金簪子,身上穿著桃紅色雲紋衣裳,腳下亦是一雙粉鞋,兩個手腕上都帶著銀鐲子,十指間也帶有兩個金戒指。她的身材有些福,所以這身粉嫩的裝扮看上去有些彆扭,不過好在那張臉還有幾分顏色,讓於僑不至於中午吃不下飯去。
相比於花草不合年紀的鮮嫩,大她幾歲的李氏倒是穿得端莊多了,梳著低矮的雲髻,髻上兩根銀簪子,栗色的上衣,綠色的下裳,腰間一根黃色的帶子綁著,腳下一雙藍鞋,一副尋常良家婦人的裝扮。
於萍,於珍一早被於重建帶著回鎮子上去了,沒有再被帶回來。
表妹孫佳欣也跟著一道去了。
年逾四十的於重建坐在於老爺子身邊,穿著一身青色長袍,手裡拿一把摺扇,不時扇風。
三房兩口子還是坐一起,不足三十的於重業穿一身有些舊的黑色袍子,手裡和於重建一樣也是拿著一把摺扇,不時扇風。
黃氏同樣一身有些舊的灰色衣裳,頭隨便在頭頂綰了個髻,斜插一根銀簪子。這次她的身邊坐著十一二歲的女兒于慧,于慧一身七成新的嫩綠色衣衫,梳著兩個丫髻,白嫩的臉蛋像黃氏一樣圓潤。
而於僑的爹娘,則微垂著頭坐在三房兩口子的對面。
於重田穿著一身洗得白,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補丁長袍,腳下也是一雙打滿補丁的鞋子。
白氏如稻草一般枯黃的頭整齊的梳在腦後,用一根像筷子似的木簪固定。三十左右的年紀,穿著一身深棕色的衣裳,一雙同色的布鞋,也是都打滿了補丁。
而於僑和於希,還有於豐豪則穿著用父母的衣裳改小,或重新改做的衣裳。
只有於豐偉是一身五成新的靛色長袍,腳下也是一雙靛色的鞋子,他坐在於重建身邊,神情有些緊張。
「重建一早去找趙媒婆談了談,那邊還是不答應少聘金。我想著把家裡的幾畝地,賣一點,然後在去親戚間借點,看能湊出來多少,剩下的再想想別的法子。」於老爺子的話就像一道驚雷,一下子在屋裡炸開了鍋。
等不及開口的是三房的於重業:「爹,咱家統共就沒幾畝地,還是您年輕的時候給別人做學徒,走街串巷賺來的一點產業,就這麼賣了,咱們這一大家子喝西北風去阿!」
「就是,爹,豐偉的親事說到底是人家二房自己的事,您要幫襯些,我們也不說什麼,可你就算把家裡的地全賣了,也湊不到豐偉聘金的一半阿!」黃氏也急了。
「對了,草花回來的時候,不是把孫家的家產都撈到手裡了嗎?你就拿出來點,當是借給豐偉的。還有草葉兩口子也在臨縣開鋪子,她家也准有錢,娘你去給女婿借,小妹和妹夫肯定不會違逆您的意思。還有大哥……」於重業越說越興奮。
然而被點名的於重建夫婦和於花草臉上就不怎麼好看了。
於豐偉倒是一臉期待之色。
可下一刻他的臉又變得鐵青。
「放屁,你大姐一個寡婦,你把她掏幹了,她將來帶著個孩子要怎麼活?還有你小妹子才成親幾年?你們就想著去找她的晦氣,讓她在婆家落人口實,得不著好!你們想也別想。」畢氏一聽老大的名頭,就想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趕忙打斷,拉下臉沉聲訓斥。
於僑一愣,驚異莫測的掃了畢氏一眼。
她心中有些苦澀,看來媳婦和孫女都是不值錢的,只有從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親生女兒才是寶,知道著想,知道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