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怪人
江靈突然腳下一沉，小小的身子跌入冰冷的湖水中。
她的呼喊淹沒在冰層下，湖下暗流涌動，頃刻間就將她帶出很遠。她費了力氣向上滑動，卻只能摸到厚厚的冰面，看到灰濛濛的天空。
她便沉了下去。恐懼，寒冷，吞沒了她的意識。
她掙扎著，但很快就手腳僵硬，胸中似壓上千金巨石，又似藏了個氣囊一般。
在掙扎中，她冷不防咕咚幾下，喝下幾口湖水，立刻凍得四肢一伸，身子緩緩沉入昏暗的湖下。
這湖可真冷！
江靈慢慢陷入混沌的意識里。她眼見的最後畫面，就是水上的光亮越來越小，越來越窄。
在光亮完全消失后，她的意識徹底漆黑一片。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湖底一處水流突然似被大棒攪動，起了波瀾。水波蕩漾后，一個人形漸漸顯露出來。
他睜開眼睛，朝著江靈墜入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裡納悶：「竟然有人進來！」
自從他設下湖上的惡靈劫后，還沒妖怪敢來進犯一步。若是有動物誤入，也會被惡靈劫吞噬送走，以免攪了他的清凈。
今日既然有人前來，他必定是有些本事。
想到這裡，他來了興緻，收起惡靈劫，想去看看進犯那人。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行動，只知他一轉眼便到了江靈身邊。都沒用神識探測一番，他便知道這個女娃是個徹頭徹腦的凡胎俗體，還是個將死之物。
他端詳著漂浮的江靈，看她凍僵的小臉，如雞爪般伸張的小手，便輕皺了眉頭。
他在此地近千年，也沒惹過人命。今日飛來災禍讓他擔上一條性命，當真晦氣得很啊！
他輕嘆一口氣，上前攬了江靈的身體，腳下一點，破水而出。
江靈並沒有因為出水而得救。她仍舊嘴唇發紫，臉色發青。
他又端詳了她幾眼，伸手在她肋下一戳，江靈立刻咳嗦起來，並吐出不少湖水。
心肺一活，四肢便有了活力。她劇烈地顫抖著，牙齒打架咯咯作響，眼睛閉得死死的。
他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知道她性命無礙，便朝冰上一丟，欲拂袖而去。
誰知背後突然響起嘹亮的哭喊聲，聲音尖銳刺耳，惹得他冷著眼皺起了眉頭。
江靈捂著屁股，疼得哇哇亂叫。碎發沾了冰水，這才一會兒就結了冰，似一條黑色冰棱，垂在鬢邊。
她甩甩頭髮，更加賣力地哭喊起來。
「冷啊！疼啊！娘！快來救我！」
他猛然轉身，在冰面上輕輕一踏，浩瀚的冰面立刻顯出千刃萬壑的形狀。熟悉的冰縫從四面八方朝江靈奔去，以迅雷之勢在她周圍豎起密密冰棱，讓她手不能動，身不能移。
江靈這才睜開眼睛，驚恐地看到身邊突然多出的鋒利的冰棱，嚇得更加嘹亮地哭喊起來。
「娘親！救我！」
「別喊！」他冷冷一聲喊，瞳孔微縮，江靈身邊的冰凌竟漸漸升高了，她卡在冰凌里連一絲一毫地動彈都不能做到。
江靈抬眼一看，這才看到前面站了個人。
四目相對之時，他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眼前如跑馬燈般奔過萬千人影。
細眸漸漸眯起來，他的臉色也越發冷清。
這個女娃，竟然與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難道他這一生終究不會終於此地，還會再起波瀾？
他苦笑著，搖搖頭。
短短一瞬間，他已經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眼前的小人兒看起來很好對付。他輕輕翻轉手掌，環繞江靈的冰棱陡然間又寒了幾度。
江靈絲毫不知眼前這人對她意味著著什麼。
她瞪大眼睛，左看右看，還是覺得這人真奇怪！
數九寒天，涼寒冰面上，他只穿了件白色綢衫，胸襟半露，卻沒有因為寒冷戰慄，頎長的身軀站得挺直。
頭上披著萬千銀絲，在寒風中輕輕擺動。
他的輪廓像刀，面冷如冰，看過來的眼神像二娃家劈叉的大斧頭，又利又亮。
江靈覺得更冷了。她想打一個寒顫，卻觸碰到涼似寒鐵的冰棱，周身立刻劇烈地顫抖起來，身體在冰棱間漸漸扭曲。
「別亂動！」他又是一聲喊。
江靈身體都被支成了風箏架，便哭喊道：「我冷！我發抖！」
他眼睛又一眯，遲疑片刻，眼往那冰棱處一瞧，冰棱似有了眼力見一般自動消退。
江靈縮起身子，抱著膝蓋發抖，嘴裡嗚咽有聲。
他踏著冰面向她走來，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堅實的白冰碴。到她身前十丈遠處停下，看著江靈身上結了冰的衣裳，心念一動，那衣裳便立刻結出厚厚的冰碴來，大塊大塊地掉在冰面上。
江靈只覺身上一輕，周身一暖，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抬眼去看，正看到那人注視著她。她又覺得頭上一輕，冰碴從頭髮上墜下，這下她可覺得暖和了。
她縮著肩膀，手在冰面上隨手一抓，抓起冰碴來對著那人，心裡卻怕得很。
這人就是湖裡的妖怪？害死爹爹那個妖怪？
她戰戰兢兢地問道：「你就是妖怪？還我爹爹！」
可那人卻不為所動，斜看著她，彷彿看一個木偶。
江靈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便把冰碴向他扔出。細碎的冰粒灑了一地，卻半點沒落到他身上。
他輕輕放出一口氣，心裡嘆道，她還是個孩子啊！
他索性再向前一步，站到她身前，居高臨下地問道：「我確是妖怪。你要跟你爹爹作伴嗎？」
江靈只覺聲震於耳，似暮鼓晨鐘般綿綿不絕，待話音一落，她已經站立不穩，踉蹌著跌坐到地上。
那人用腳踢踢江靈的小腿，似乎帶笑說道：「起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江靈哪裡還有什麼本事？要不是那人踢她幾腳，她現在還要在餘音里發抖呢！
江靈晃晃小腦袋，待神智清醒些后，想到娘親提到爹爹時悲傷的模樣，便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
她向前爬了兩步，兩手一伸抱著那人小腿，張大小嘴，帶著替娘親出氣的怨氣，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只覺得腿上一沉，並沒太放到心上。等到腿上有刺痛傳來，才知道這女娃竟然敢咬她！
他抬腿一蹬，江靈登時摔出去很遠，摔得半天都沒爬起來。
江靈睜開了眼睛，砸吧著牙齒間留下的血痕，竟然覺得有點甜，有點美味？
所以她爬起來舔著嘴唇時，連他都嚇了一跳。
「莫不是成了精的小妖藉機來吸我的靈氣，才假扮成女娃娃的樣子？」他這樣想著，手上一緊，再次打量江靈的神態，更覺得這女娃娃實在精怪。
「怕是近年我懶於修鍊仙力，今日竟然連個妖精都認不出來，真是大意了！」
他劍眉一橫，向她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