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怪的
第1章
八月的午後燥熱不堪。
時遷左手支著下巴看窗外,她手腕的地方系著一條紅繩子。
陽光只剩下一片白熾的溫度,沒有一絲風,曬得打了焉的樹上蟬鳴陣陣。
時遷轉過頭,握著筆的手慢慢鬆開,黑色凌亂的水筆痕迹在草稿紙上滑過。
她躬著腰,縮成一團爬在桌子上,耳邊再也聽不清講台上老師在說什麼。
該死的大姨媽!
教室後面角落裡的立式空調櫃吹著冷風。
而這些冷風就像無數細細的針與絲,一齊穿進她的肚子里。
一陣接一陣的痛,墜脹。
每到這個時候,時遷都有一種要把整個肚子里的內臟都吐出來的感覺。
說不出的難受。
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時遷已經渾身都是冷汗。
幸而最難受的那陣過去,痛感已沒有之前那麼強烈。
她的呼吸慢慢平緩。
時遷前桌是兩個女孩子,一下課就手拉手去上廁所,如今座位也就空在那。
作為今天新轉來的學生,學號為單數的時遷並沒有同桌。在她來之前,班上的學生數量恰好為偶數,成雙成對的剛剛好十五座。
如今,她一個人占著兩個人的位置。
椅子自己坐一個,書包放一個。
空間很大。
教室里有幾個男生跑到空調櫃那,把扇葉往下撥。
「這天氣,熱死了。」
「對啊對啊,大熱天的補課,簡直遭罪。」
「高三不都這樣,起開起開,讓我吹一下。」
「我才吹了兩分鐘!」
順著空調風吹來男生身上的汗味,時遷身體剛剛緩和沒多久,又有一種強烈想吐的衝動。
她把頭埋進臂彎里,隔絕了那股糟糕的空氣。
後面一群男生嬉笑怒罵著,話題慢慢轉移到班上新來的同學身上——
「那個……」有人虛虛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的時遷,「你們說……會不會是復讀生啊?」
「有可能,咱不升高三呢。」
「復讀生也不會來我們學校吧,有錢來我們英川復讀早出國了,也不看看咱學校學費。」
「也是……那你們說,她之前哪的?」
「鬼知道,你上去問問?」
「不去,要去你去。」
「額……」說著,一男生瞅了瞅趴在桌子上的人,以為人睡著了,擠眉弄眼道,「說不定人成績好,咱校領導給拉來的績效?」
「不像,我們學校沒上重本的都出國了,要什麼績效啊。」
「不是我說,你對人那麼感興趣,看上人家了?」
「滾,我就好奇。」
「嘖嘖嘖,我還以為你轉性了呢。」
「切,我也不至於眼瞎看上個眼鏡妹大土妞吧。」
「你怎麼能這麼說別人。」
「那你上?」
「我才不要。」
「哈哈哈……」
時遷抿了抿嘴,頭埋得更深了。
她知道後面的男生說的就是她。
但她根本沒辦法衝過去反駁。
不敢,也不能。
其實也沒必要。
人家說的也都是實話。
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時遷。宛若白駒過隙,微風拂過江南水鄉的味道。
而她本人,卻並沒有如名字相符的韻味。
瘦瘦弱弱,個子也很小。
五官本長得極好,如若仔細看,小小一張鵝蛋臉,眉眼如畫。
然,天生皮膚黯淡,毫無青春正好少女的光彩,再好看的眉眼都被糟糕的膚色給遮去。
更何況她還是個重度近視患者,鼻樑上再架著一副土了吧唧的眼鏡,讓人看了第一眼,便也不會再看第二眼。
時遷是早產兒,出生的時候母親遭遇難產,娘胎里沒呆足,保溫箱里呆了一個多月才接回家。
打小她身體就不太好,奶奶每天都要給她煮中藥喝,一直喝到她初三的時候才慢慢斷掉。
只有每次例假前後,奶奶仍然會給她熬中藥。
可是,奶奶已經。
不在了。
想到這裡,時遷眼角泛起濕意。
若非不是奶奶也不在了,她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轉學,來到一個陌生的學校,重新適應一個陌生的環境。
還有陌生的,不知道要怎麼相處的——
一群新同學。
「他們那些男生還沒完沒了了。」上完廁所挽著同桌手回來的舒晴,看到後排跟另一堵牆一樣擋在空調櫃前面的男生,皺眉。她走上前,叉著腰對霸佔著空調的幾個男生吼,「趕緊走開成不,你們幾個臭死了!」
「哦哦哦,晴姐姐和林妹妹來了,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再吹一下嘛。」
「不許。」
「好好好,您說了算。」
男生們你推我,我推你,笑著鬧著,慢慢散開。
「你沒事兒吧?」
一道溫婉的女聲傳來,時遷抬起頭。
是一個看起來很文靜的女生,長得很漂亮,雪白的皮膚,長長的頭髮,正是坐在時遷前座的女生之一。
「我叫林書宜。」林書宜說話輕聲細語的,有些擔憂地看著時遷,「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時遷勉強抬起嘴角,小聲說:「沒關係的,我趴一會兒就好了。」
林書宜餘光落在她捂著肚子的手上,恍然大悟,「姨媽來了?」
時遷笑了笑,又趴了回去。
「舒晴你等會兒回來。」林書宜對著不遠處的舒晴揮了揮手。
「?」
「把空調調高一點。」
「哦。」舒晴轉過身,摁著空調櫃的按鍵。
等坐回位置上,舒晴指了指後面的人,問:「她怎麼了?」
「肚子疼。」林書宜眨了眨眼睛,感同身受嘆了句,「例假。」
舒晴身體一向都挺好,沒有姨媽痛過,林書宜有這毛病,但看起來也沒有時遷那麼嚴重。
腰都直不起來,渾身好像還在打抖。
「她沒問題吧?」舒晴問。
林書宜不太確定地搖了搖頭。
時遷醒來的時候,教室里人已經走光了。
她收拾著課本,走出教室。
一股暖熱的濕氣撲面而來。
夏天的天氣並不怎麼穩定,傍晚天黑的時候落了點雨,輕飄飄,灰濛濛的一點雨絲,毛茸茸地擦過臉頰。花樹上的花瓣沾了水,掉幾片下來,香氣都潮濕了。
時遷雙手環抱著胳膊,慢慢地踱著步子,回到寢室。
作為南城最好的私立中學,英川學費極高,與之相對的,教學設施及食宿方面都十分優渥。
時遷住的是兩人一間的小套間,有單獨的房間。
另一個室友住的是低年級的學妹,房門緊閉著,也不知道在不在。
時遷給自己燒了壺熱水,她記得來的時候,有帶止痛藥。
把葯找出來后,她剝了一粒到手上,猶豫著要不要吃下去。
如果奶奶在,肯定是不允許她吃的……
她體虛宮寒是母胎裡帶來的,西藥的話,只能減緩,經常服用的話,對身體也不好。
時遷咬著唇,把葯放到一邊,她從衣櫃里翻出一件長袖外套披在身上。
喝完熱水暖了一會兒,還沒坐多久,她看了眼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就要到晚自習時間。
時遷輕輕嘆了口氣,艱難地邁著步子走出房間。
等晚自習,時遷再一次痛得趴在桌子上起不來的時候,她無比後悔之前沒有把葯吃了。
這一次的痛感,比下午還要強烈。她四肢蜷縮在一起,裡面的衣服被冷汗打濕。
這種痛不欲生的滋味。
連呼吸都會帶來痛感的痛。
哪怕現在有人告訴她,面前有顆毒/葯,只要能減緩疼痛,她也會吃下去。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窗戶外面的天已經很黑了,蟬一聲接一聲地叫,附和著此起彼伏的蛙鳴。
晚風拂過樹葉,簌簌地響,從黑夜的盡頭,一直連綿到耳邊。
突然,所有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萬籟俱寂,月色寂寥。
空調櫃的冷氣,亦停止輸送。
趴著的時遷不知道。
身旁,空了許久的座位,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墨藍色的眼,黑髮,月光下,隱隱有些泛藍。
穿黑色的衣衫,領口開兩粒扣子,鎖骨若隱若現。
朝闕眼帘低垂,烏黑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靜靜地望著身旁虛弱呼吸的少女。
「腓腓。」
他喃呢,唇角翹起微微的弧度。
「找到你了。」
不知哪裡來的一陣風,把窗戶打開。
闖進來的夜風,撩起他額前一縷細碎的劉海。
那下面是一雙深邃如億萬光年外星辰般的眸子。
與此同時,一條蓬鬆柔軟的白色尾巴,緩慢掀開少女最外面的衣服,滑進她的腰腹處。
纏上了她纖細而瘦弱的腰腹。
時遷仍舊處於半暈半夢的淺眠中。
一直讓她難受的腹脹疼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暖流。
從小腹凝聚,慢慢向四肢蔓延。
暖氣浸入血液與皮膚,少女緊緊皺著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她的兩頰泛起少有見過的粉紅。
不知睡了多久,時遷動了一下。
調整睡姿到一半,倏得醒了過來。
感受到身邊那道猶如實質的目光,她緩緩轉過頭,望過去。
空著的座位上,有個……人?
時遷眨了眨眼睛,努力鎖定視線的焦點。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裡。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男生,趴在課桌上。
他的臉扣在胳膊里。
看起來手感很好的頭髮間,露出一對……尖尖的耳朵?
像是,貓咪的耳朵。
他似乎睡著了。
而更讓時遷驚訝的是,男生的身後,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條尾巴。
穿過椅子的空隙,掀開了她的外套,然後——
纏繞到了。
她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