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大火

「起火了！起火了！」

「快跑啊！」

「別擠！」

人潮洶湧,一個扭頭的空隙,時遷就與陸楠他們走散了。

起火點的位置在美食街後街，那附近還有一片是廉價小商品批發市場和老城區一些還未搬遷的棚戶居民區,矮房窄巷、木製建築，再加上天干氣躁，一沾火星，便成燎原之勢。

燒焦的氣味源源不斷傳來,時遷捂著口鼻隨著人群往外移動。

小孩哭聲，大人叫罵聲，汽車鳴笛聲……滾滾濃煙源源不斷地侵襲著人們的耳目。

外面的人在往裡面看熱鬧,裡面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外面跑。商業街周圍的交通堵成一團漿糊，消防車停在兩條街外面進不來，警/察幫忙著分流人群避免踩踏事故的發生。

時遷是最先一批被疏散的人群,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省圖書館。

圖書館距離商業街至少有兩站公交站的距離,周圍已經豎起路障禁止行人和車輛進入。

時遷掏出手機正準備給陸楠打個電話問情況,剛劃到她的號碼，自己的手機鈴聲倒先一步響起來。

「時遷時遷,你在哪？！」陸楠急吼吼地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沒事沒事我沒事，我在圖書館。」時遷說，「李學然跟你在一起嗎？你們出來了沒？」

「他跟我在一起,我倆在市公立醫院這邊。」

「你們受傷了？！」時遷忙道，「我現在就過去看你們！」

「不用不用,是小傷。」陸楠說著,頓了下,她捂著手機，聲音小了點，「我們不是衝散了嗎，快出來的時候有小孩摔倒了，我想拉小孩起來也被衝倒了，他護著我就……他手指骨折了。」

「他嚴重嗎？那你呢？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被踩了幾下扭到腳。」陸楠心有餘悸道，「幸好我們來得早，李學然也看過醫生了，不然等後面的傷員送過來，肯定就輪不到他。」

陸楠對著李學然指了指出口的方向，然後挽著他的胳膊，一瘸一拐往外面走。

「時遷你千萬別來，我們正打算回去呢，醫院這邊哀鴻遍野的，你聽這救護車的聲音就沒停過。」陸楠扭頭正好看到一位被蓋上白布的亡者從救護車裡推出來，她嘆了口氣，感慨道，「生命真脆弱。」

收了電話，時遷心有戚戚地也準備打道回府。

手機上，各種社交軟體響個不停。

微博有關這次大火的消息牢牢霸佔著熱搜榜，已經有部分視頻流露出來，有關起火的原因卻還不明。

有猜測起火原因是美食街某飯店廚房爆炸，有猜測是棚戶區某處電路短路，而被頂起和轉發最多的是一個叫「火光獸」的網友發布的一段小視頻——有幾個小孩子石磚搭了個小爐子，在一堆廢棄木材的旁邊烤起了紅薯。

視頻一出，矛頭直指那幾個小孩子，然後升級到棚戶區城市底層居民素質和教育問題。

「人類就是這麼愚昧。」

時遷看得正入神，聽到這個聲音，抬起頭來。

「難道不是嗎？」趙梓杉合上手中的一本書，從長椅上起來，臉上掛著一如既往溫和的笑意。

而在時遷眼裡，他的笑意莫名讓人覺得不舒服。

似悲天憫人，更似嘲諷涼薄。

時遷收起手機，不欲與其交談。

「你就不關心這次火災？」趙梓杉微微仰起臉，「這場與你近在咫尺的大火，可不僅僅是人為造成的。」

「那又怎樣？」時遷淡淡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既不能幫忙滅火也不能參與調查。」

「哦？」趙梓杉挑眉，似乎意外時遷的態度。

「我是想知道原因，會去關注這件事情的後續，會等官方調查結果。」時遷望向遠處還在冒煙的地方，「然而現在我除了回家，保證自己的安全，不給其他正在搶險救災搶救治病的人帶來麻煩，並不能做什麼。」

趙梓杉笑著搖頭。

時遷奇怪於他的態度，她覺得更奇怪的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一個在學校請病假請了一周還多的人，突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面前，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

趙梓杉循著時遷的目光看了那處一眼，說：「還沒看到嗎？」

「看到什麼？」時遷皺眉。

「哦，我忘了，現在的你看不到。」

趙梓杉低喃一聲，突然伸手往時遷眉心飛快點了一下。

時遷甚至來不及避開，她剛想說點什麼，「你……」

趙梓杉食指抵在雙唇中間，小聲「噓」了一聲，「看。」

時遷再次抬頭往商業圈那邊望去，啞然失聲。

一隻通體燃燒著火焰的大鳥在濃煙滾滾的商業街上空盤旋著，而在它的身後，有一輛黑色的古代戰車模樣的東西，上面好像站了一個人。

距離太遠，時遷看不清那人的模樣，而有一種直覺告訴她，戰車上的人是朝闕。

時遷後退了一步，戒備地看著面前的趙梓杉。

不，他肯定不是趙梓杉。或許眼前的，還不是人類。不是人類的東西會找上她，只可能是沖著朝闕來。若是這樣，他明明可以偽裝成朝闕的模樣，就算不選朝闕的身份，也應該選擇陸楠或者李學然這種能讓她放下防備的熟人，而不是她本來就繞著走的趙梓杉……

時遷小心思轉得飛快，趙梓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說：「現在你不應該更關心那邊的事嗎？」

沒有從對方眼裡看出危險，對方找上她目的也不清楚，時遷乾脆坐下來，也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也不是不想離開，經歷過朱厭偽裝朝闕那次，再面對一個看起來比朱厭還要厲害的傢伙……

橫豎走不了，時遷指著那處還在噴火的鳥，問：「那是鳳凰嗎？鳳凰涅槃，所以起了大火？」

趙梓杉暗訝於時遷泰然自若的模樣，也順勢坐在她旁邊，解釋道：「不是，鳳凰已經消失了萬萬年，那隻充其量就是只畢方鳥。」

「畢方鳥？」

「對，還是你見過的那隻。」

時遷回憶著，鳥……她見過的……

突然想到什麼，她不可思議轉過頭，「如果是……那隻的話……不是被丟回妖界了？」

「朝闕把畢方的孩子給抓走了，畢方鳥在妖界吞了赤鱬，重新來找他報仇來了。」趙梓杉話語里幸災樂禍的意味毫不掩飾，「畢方本為火鴉，畢方不死，大火不滅，而那些在大火中喪生的人類，因果全部由朝闕背負。」

聽到對方几次提到朝闕的名字，時遷心有憂慮，如果要朝闕背負因果，那傢伙，肯定又要犧牲自己，將一切恢復如初了。

事關心上人的安危，時遷想也不想便說：「火是畢方放的，怎麼也算不到朝闕身上。」

「我什麼時候說過火是畢方放的？」趙梓杉嗤笑一聲，「火可是你們人類自己搞出來的，畢方只是借著火勢，與朝闕斗一斗罷了。這一幕也是難得，曾記天帝在泰山聚集鬼神之時，朝闕引戰車，畢方則如親兵般伺候在他身旁，這萬萬年過去，這主僕倒是打成這樣。」

另一邊，朝闕冷著一張臉，他拂過衣角沾到的一絲火星，呵道：「畢方，既然你恢復了神智，便不要再執迷不悟，速速回去妖界，趁情況還可挽回。」

「還我兒！還我兒！還我兒！」畢方充耳不聞，只重複著這一句，連帶著如流星墜落的火球撲向朝闕。

朝闕站在戰車上揮動著戰旗，狂風席捲，阻擋畢方的火球墜落下方加劇人界的火災火情。畢方見狀，火光更亮，比日光更刺眼的火球猛烈地攻擊著朝闕。

只要人界大火未滅，他便有源源不斷的火焰之力！

畢方將火球分為三個方向，一則落入人間，一則沖向朝闕手中旗幟，而最後一波，他燃燒著自身妖丹，化為火球，藏在無數大大小小的火焰中，從朝闕後背襲去。

朝闕看穿畢方的把戲，卻分身乏力，他只能拋下戰旗在商業區上空撐開一方保護傘，赤手空拳面對著另外兩撥火球的前後夾擊。

他並不慌張，閉上眼睛，只聽風聲，身形如影，從容不迫地用極為刁鑽地姿勢避開攻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朝闕扯下尾指的紅繩，正打算用別的法子。

「強弩之末。」趙梓杉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腓腓，我可能需要你幫我點忙。」

「不幫。」這個時候提這種要求。

時遷暗道不好，臉上拒絕的意味很明顯。

趙梓杉像是看到不聽話的小動物一般，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卻不容置喙地將時遷細腰一摟，抱入懷裡，一個眨眼的瞬間，便出現在商業街最高樓雙子大廈其中一棟的屋頂。

朝闕躲避著攻擊，剛好落在另一棟樓的天台欄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