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他喊的
第38章
得到白澤的親口答應,時遷總算鬆了口氣。
這口氣一松,緊繃的神情一下子就散了,意識在恍惚,身體搖搖欲墜。
「我……」她也只說了一個字,便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
白澤轉身,想去扶時遷,而有人更快,早他一步將暈過去的時遷抱在懷中。
「腓腓姐姐,她,她怎麼了?」一旁的朝諦小腦袋湊過來,問他哥。
朝闕涼涼地瞥了眼這個罪魁禍首,淡淡道:「靈魂出竅對人類來說本就不是一件好事,你還把她帶到這裡來,是覺著她身體太好了嗎?」
冰冷入骨的聲線,讓朝諦渾身一激靈,打了個哆嗦,他拽著白澤的袖子,擋住自己的臉,拒絕與他哥對視,小聲地吐出道歉的字樣,「對,對不起。」
「你也別怪他,他本意是為了你。」白澤輕輕摸了摸朝諦的小腦袋瓜子。
「還有你。」朝闕背對著白澤與朝諦,墨藍色的眼,隱隱有些泛藍,「你們可不可以別再插手我的事情。」
別以為他真的不知道,白澤那些話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朝諦也好,時遷也罷,他一個白澤,會真不知道床上躺著的人其實是清醒的嗎?
而白澤這麼做,不過是想通過自己的嘴,告訴時遷一切來龍去脈。
可那又有什麼用。
腓腓記得他,不記得他,什麼都不能改變好么。
讓腓腓心疼,他不用;讓腓腓難受,他心疼;再者,他朝闕,最討厭的就是有人用那種帶著同情與憐憫的目光看他,越是親近的人,尤甚。
朝闕眼帘低垂,烏黑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靜靜地望著懷裡虛弱呼吸,雙眼闔緊,幾乎不見血色的蒼白少女。
靈魂出竅太久的後遺症慢慢展現出來。
「朝諦去白澤閣閉關。」離開之前,朝闕留下一令。
——
「時遷,時遷,快醒醒,上課要遲到了。」
有人一直在她耳邊說話,時遷猛地睜開眼,醒過來的一瞬間,她急促了喊了一聲:「朝闕!」
「噗嗤。」陸楠站在床邊,言笑晏晏,「你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昨晚上夢到他啦?嘖嘖嘖,還說不喜歡人家。」
時遷表情有些茫然,微微蹙眉,凝神好一會兒才看清楚周圍的環境。
這是她自己的寢室。
她回來了?
等等,昨晚上……是做夢?
時遷有一瞬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感覺。
若要說昨晚上是夢,那也太真實了吧,什麼朱厭,商羊,什麼白澤和結界……還有朝闕,對了,朝闕!
時遷掀開被子,乾淨利落地從床上跳下來,飛速往洗漱間跑。
「喂喂喂,時遷你跑什麼?時間還夠的,說遲到是嚇你的。」陸楠小跑著追過去,突然她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她該不會是急著去跟朝闕告白吧……這丫頭,天天嘴巴里說著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深秋的天氣一日比一日嚴峻。
今早沒有下雨,卻起了霧,空氣里瀰漫著尖銳的寒冷,天陰沉沉的。
時遷抱著書本,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水。
可見她跑得有多快。
突然,她停了下來,扶著操場邊上的升旗台,深深地吸了口氣。
一大股冰冷的空氣灌進胸膛,嗓子火辣辣地疼。
她冷靜地走上水泥台階,一直走上最高一層的台階,站定,踮起腳尖往遠處看去。
整個世界都很安靜。
學校門外,街巷中小販拉開賣早點的改裝車,無聲地整理食材;教學樓里,走廊中值日生拿出書包里的鑰匙,擰開教室的大門。
還未完全透亮的天空,空曠的塑膠跑道像一副巨大的油畫,上面慢悠悠地走過兩個人來。
時遷看著從未在她面前笑過的朝闕,貼心地幫著身旁的女孩子背著書包,手中還端著一瓶插著吸管的酸奶。
他們打她面前走過,沒有停留。
時遷認出朝闕旁邊的女孩子,是曾在食堂有過一面之緣,自稱為他「女朋友」的女生。
她還聽到,朝闕用很溫柔的聲音,喊著那個女孩子的名字:「蜚蜚。」
聽到這兩個字,時遷一下子就懵了,再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跑到那兩個人面前。
「我……」她的嗓子乾澀,艱難地吐出一個字眼。
朝闕微微側過臉,輕飄飄地看了眼時遷,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倒是他身旁的女孩子,態度溫和,笑意淺淺地看著時遷,問她:「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時遷咬著唇,雪白貝齒咬得雙唇充血發紅,她說:「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叫葉蜚,你可以叫我蜚蜚。」
——
時遷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抵達教室的。
她坐在位置上,整個人都在發獃。
隨著時間的游移,早晨的霧氣如今已消失殆盡,愈是臨近中午,天空雲朵里的光線愈發增強,溫度也在慢慢地上升。
可時遷依然覺得很冷。
大課間地鈴聲響起,陸楠對李學然擺擺手,然後走到時遷座位旁,坐了下來。
時遷從早讀到現在,除了上課回答老師問題,一句話都沒說過,也沒有下座位走動過,整個人的狀態,十分不樂觀。
陸楠心裡十分後悔慫恿她去告白,誰知道那個朝闕那麼渣,明明有女朋友還來撩別的女生。
「那個,時遷吶,像那種有女朋友還隨便勾搭別人的男的,咱不稀罕啊……」陸楠心疼時遷心疼地腸子都快打結,都怪她不好,事前沒有調查清楚,讓她家閨蜜小可憐一頭栽進渣男的坑裡。
但她還是得勸啊!
「我們不要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你看,我們還有一個月就放寒假,然後還有一個學期就高考,咱高考完考個好大學,裡面都是盤條正順的男孩子,咱的眼界要放高一點,這朝闕在咱學校里的男生里是長得不錯,但大學里肯定會有長得更好的男孩子,畢竟基數大,出帥哥的概率也大不是……」
陸楠費盡唇舌,時遷巋然不動,她胡亂地撓了撓頭髮,心裡繼續構思著勸說的話。
「那個,再說,其實這樣也好,朝闕他都是要出國的,你肯定是留在國內,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不在一起也正常,你真的不用太難過。」
聽到這裡,時遷才轉過臉來看她。
陸楠以為時遷被自己說動了,她的勸說終於有點用,繼續道:「我跟你講,異地戀十個有五個分的,異國戀呢,十個有九個最後都是分的,還有一個肯定也會是那種分分合合,糾糾纏纏好幾年才有個結果,咱不就是談個戀愛,不用給自己增加難度,非要去嘗試Hard模式,你說對不?」
「你說,朝闕要出國?」時遷突然開口。
「對啊,他不都轉到國際班去了嗎?」陸楠覺得時遷的問題有些奇怪。
「我說呢……」時遷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側過臉對陸楠彎了彎唇角,「我明白了,楠楠,謝謝你。」
「真沒事了?」陸楠還是有點不放心,但上課鈴響了,她的位置也不在這,不好繼續呆下去。
「沒事,放心,我現在腦子很清楚。」
陸楠走後,時遷翻出這節課要上的課本和資料,打開書頁,看了兩眼,手中握著的筆耍了個花式,最後轉回來的時候沒接穩,筆掉到了桌子上。
早上那次見面后,時遷回到教室,一直在等一個單獨能跟朝闕說話的機會。
從早讀等到現在。
她本來以為朝闕是不想看到自己,所以遲遲沒有來上課。
她還想,朝闕會怕見到她,是不是因為他心虛,不敢面對她,所以昨晚上她經歷的事情,說不定有五六成是真的,並不是她做的什麼奇怪的夢。
是她想岔了,人家根本不是怕她,她忘了,朝闕昨天起就從這個班級轉走,也不再是她的同桌。
可是他那時候,又為什麼要做出那種讓人迷惑的事情呢?
是因為天黑,把她認錯成他的女朋友了嗎?
「腓腓……還是蜚蜚?」
他一直喊的,到底是誰的名字……
時遷只覺得自己腦子快要炸開,凌亂的記憶,亂七八糟的信息,就像是滾亂了的毛線球,胡亂地糾纏在一起,理不清個頭來。
教室偌大的玻璃窗外,葉蜚晃著腳丫子坐在樹杈上,她吹了吹新做的手指甲,漫不經心地問旁邊面無表情的朝闕,「你們可真會玩,失憶梗玩完,換替身梗了?」
朝闕目光深邃幽涼,透過厚厚窗帘的縫隙,凝視著裡面無力趴在桌子上,背脊都塌下去了的時遷。
他明明在看她,卻又像在追憶記憶深谷的淡風。
而沿途風景,只有他一個人能看懂。
離開之前,朝闕警告葉蜚:「你做好你的『身份』,別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