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飛虎旗求援(3)
風吹雲散,半輪月亮明晃晃掛在當頭,四周的景物依稀可辨。鑽天燕子又舉起他那望遠鏡往西看一氣,大概還是沒看清楚什麼,掏出懷錶,已是夜裡一點多了,時間不等人,他問獨眼狼:「我看就按這位先生說的辦,兩個辦法一起用。我的人馬圍東南兩邊,你的人馬圍西北兩邊。西邊是河,河涯陡峭,大車沒辦法趕過河去,不圍也行。」
「要是對方人馬棄車涉水跑了呢?」一人問。
「**缺心眼啊,那是最好,咱們只要錢不要命,他要逃跑咱就大大方方放行。」鑽天燕子回答。
獨眼狼想想,沒有不同看法,說:「大哥,就按你說的辦,先派幾個花舌子爬到墳地近處喊話,能把這幫人嚇唬住更好,省事兒。弟兄們,跟我來,把他們緊緊圍住,看他能挺幾天!」帶著他的五百人馬往北去了。
鬍子調動人馬,守在墳地里的人借著月光影影綽綽看得見。於保財心想這下壞了,鬍子三面包圍,車隊肯定沖不出去,明早,人吃馬喂就沒了,怎麼能守住?他貓著腰去河邊找姜排長想辦法。
現在,一切都弄明白了,獨眼狼的綹子少說也有上千人馬,如果被鬍子四面包圍,車隊再要想衝出去,根本不可能。如放棄大車和貨物,人騎一馬,一陣猛打猛衝,看剛才鬍子進攻時使的全是老洋炮,人馬肯定沖得出去。但是,三十多車貨物,價值數萬,不到萬般無奈之時,怎能捨棄?
這時,北邊突然有人高聲喊叫:「哎!不要打黑槍!於掌柜的聽著,咱們是獨眼狼和鑽天燕子兩支綹子的人馬,三千多人哪,你們已經被團團圍住,插翅難飛了。於掌柜的,咱們只要貨不要人,只要你們乖乖留下貨物,保證你們平安回家,何去何從,給你們半個時辰商量,到時候不答覆,可就別怪咱們不客氣了!」
寂靜的夜,這喊叫聲聽得清清楚楚。
墳地里的人都屏著氣,咳嗽、放屁都省略了,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迴音。
姜排長慘然一笑:「掌柜的,看來的想個法子,趕緊出去請救兵,只要到了北鎮,李大人一定出兵!」
於保財皺著眉頭:「這圍的跟鐵桶一樣,怎麼請?」
過了一會,於保財說道:「我看,現在是下半夜一點,再等等,沒準兒天亮了,當地的官兵會派人來,鬍子就嚇跑了呢。」
「掌柜的,這年頭,官匪一家啊!官家要是早下力氣剿,鬍子還能鬧騰到這種地步?奉天巡防營的張作霖就是鬍子頭兒。他手下的官兵,大都是綹子改編的,一個衚衕賣切糕,官家還能來人管這些事兒?」有人提醒道。
「我們教導隊一定會出兵!」姜排長說道。
「遠水解不了近渴,北鎮隔著這裡多遠,」於保財唉聲嘆氣,「況且眼下這關外老毛子跟小鼻子打的正熱鬧呢,朝廷不許他來!」
「別的官兵來不來,我不知道,教導隊一定回來,」姜排長想起自己的營長於學忠說過:飛虎旗乃教導隊之靈魂,旗在人在,旗倒人亡。
「對了!」於保財突然想起一件事,「當初你們李大人曾經說過,他在營口還有個什麼洋行,要是有洋人壓一下營口的官兵,我們不就有救了嗎?」
「小點聲,叫花舌子聽見就壞了菜了。」
「營口到此地多遠?」姜排長急問道。
「此地距離牛庄不到十里,牛庄到營口有九十多,應該在百里差不多!」於保財屈指算來。
「百里?」姜排長皺著眉頭,道:「這麼說快馬天亮就能到達營口?我這就去,於掌柜,安排幾批好馬!」
「你去·····你怎麼去?除非你長翅膀飛,叫鬍子一槍撂倒你,把信物弄去,那就徹底冷盤了?」於保財反問。姜排長眨吧眨吧大眼,沒詞兒了。
「喂?·····於掌柜的!你想得怎麼樣?還剩下兩袋煙的工夫,快點兒吧,大當家的可不耐煩了!」伏在墳地北邊的花舌子又喊叫起來。
時間不等人,必須得趕緊拿主意。
急中生急智,於保財想出辦法,他到緊北邊土堆,趴在土堆上喊道:「當家的!我是於保財,我認輸了,同意把貨物卸下。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帶兩個人過去,當面把話說清楚,你們給我寫個收條,我回去也好跟股東有個交代,你看咋樣?」
眾人一下子都愣住了:怎麼?真要不戰而降?把價值十幾萬的貨物拱手相送?
「掌柜的,你怎麼能這樣貪生怕死····」一名小班長爬到於保財身後,狠狠地說:「要跑你跑,我帶我的弟兄們打,不能丟了我們教導隊的名頭!」
沒等於保財說話,姜排長明白了,拍著小班長的後背小聲說:「先別急,掌柜的這是計謀。」
「我說於掌柜的,你看我領幾個人去?怎麼個走法兒?」姜排長問。
「我看只能去三個人,人多了容易引起鬍子懷疑。你不能去,這兒離不開你。這樣,叫我兒子於德龍去,他槍法好,你再安排兩個槍法好的,挑三匹快馬。」
三匹快馬備好,於德龍和兩名槍法好的班長翻身上馬,整裝待發。
於保財把信交給於德龍,告訴他一定要找到營口北方洋行,將信物親手交給管事的。
姜排長囑咐手下的班長,一會兒到了北邊大道上,要乘其不備,突然打馬就跑,千萬不要順著大道往東跑,東邊全是鬍子的人馬,跑不出去。要順著河邊往北跑,到沒人地方再拐向東往南,直奔營口。
「哎!於掌柜的!時候到了,你想好了沒有?」花舌子又喊叫起來。
於保財回答:「當家的,我想好了!這樣吧,我兒子帶兩個弟兄去和大當家的見面,見面再談,好嗎?」
花舌子沒回答,看樣子他得去大道上請示獨眼狼。
一袋煙工夫,花舌子又喊:「於掌柜的,大當家的答應你兒子過來,只准帶兩個人,你要是敢玩兒邪的,可別怪槍子兒不認人。」
「好好好,我這就打發過去,你們看好了,就三個人,千萬不要開槍。」於保財喊完,分別拍拍兒子和兩名班長:「拜託了兩位兄弟了,多多保重,德龍千萬小心!」
兩名班長手持鏡面匣子在前,於德龍掐著獵槍隨後,三匹快馬離開墳地向北邊大道奔去。
獨眼狼做夢也沒想到,闖蕩江湖十幾年年,居然被於保財給耍了。
當三匹馬離開河堤到了大路上時,他還想玩點兒江湖派頭,說幾句場面話。他不認得誰是於保財的兒子,朦朧的月光下又看不清楚,只以為前面那匹馬上的人肯定就是。班長的馬快與他的馬碰頭了,他看見人家抱拳當胸,也趕緊抱拳還禮,嘴裡念叨著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那是翻垛先生教給他的幾句文詞兒,場面上用的。後面的兩匹馬也上了大道,突然,那三匹馬發了瘋一樣,撒開四蹄順著河邊往北狂奔,一眨眼的工夫不見了蹤影。
這一變故,把大道上所有的鬍子都弄糊塗了:怎麼回事兒?逃跑,一定是逃跑!真他媽的不仗義,沒說不讓你們跑啊,還用這樣?
鬍子們亂鬨哄瞎嚷嚷時,獨眼狼醒悟過來了,大喊:「弟兄們,上當了,老三,帶十個人給我追!抓活的!」話音落下,老三帶十個人騎馬向北追去,一邊喊叫一邊放槍。
獨眼狼明白了,這三個人跑出包圍圈兒,肯定是去求救兵。眼下,是馬上強攻還是繼續圍困,他沒了主意,策馬去問鑽天燕子。
聽說有此變故,鑽天燕子也覺得蹊蹺,但他很快恢復了信心,揮動馬鞭傲慢地說:「涼他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兒。奉天我怕誰?張作霖馮麟閣跟我都是磕頭弟兄,他一幫關內人還能找到什麼名頭?我還就不信了。既然他們不給面子,我看咱就狠狠攻他一傢伙,看看這幫人到底有多大能水兒。」
獨眼狼問:「怎麼個攻法兒?」
「東南西北四方同時干!派人從西邊涉水,打他個出其不意。」
「我等你這邊槍響為號,同時下手!」獨眼狼回去準備。
河提里,姜排長看了一眼於保財,說道:「聽不見槍聲,準是他們三個衝出去了。我想,獨眼狼肯定知道他們衝出去是為了搬救兵,成功與否,天亮就能見分曉。狗急跳牆,沒準兒鬍子要強攻,咱們得加緊防備。」
「對對對!再熬過仨鐘頭,咱就贏了!弟兄們,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不是魚死就是網破,鬍子要是敢強攻,就給我往死里打!」於保財大喊大叫,給自己,也給河提里所有的人壯膽。
獨眼狼正組織人準備進攻時,老三領著人回來了。
獨眼狼問:「沒攆上?······沒攆上你們回來幹嘛?」
「大哥,別提了,眼看就要攆上那三個人,沒想到跑在後面的那人回身噹噹就是兩槍,我身旁的兩個弟兄應聲摔落馬下,腦袋都打碎了!大哥,要是再攆,咱這幾個人誰也回不來啦!」老三哭訴經過。
「啊?」獨眼狼大喊一聲差點兒從馬上摔下來。他上來一股混勁兒,跳下馬舉著匣槍高叫:「弟兄們,是爺們的跟我沖啊!」身先小匪向河提衝去。身後跟著二百多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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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號悠揚,劃過長空,衝破黎明的寂靜。
李玉堂軍容整齊,腰間的橙色皮帶上,佩帶兩隻銀柄左輪,更顯得精悍俏爽,健美英俊。他快步向練兵場走去。當他出現在練兵場柵欄門裡一米高的土台上,值星連長一聲「立正」,如濤似浪、熱火朝天的操場,頓時鴉雀無聲。
教導隊的士兵端正地原地肅立。
值星連長跑步到土台前,向李玉堂報告了人數、科目后,轉身命令一聲:「按原科目,繼續進行!」隨著這響徹全場的命令聲,操場上又緊張地沸騰起來。
這幾天,李玉堂抓得最緊的就是吳鐵鎚的騎兵營,俄國人,小日本帶給他無形的壓力,他必須有一隻隨時可以拿得出手的騎兵。當官的在前,士兵們更起勁,汗氣升騰,刀霜凜冽,動作整齊勇猛,精神豪爽亢奮。周圍的空氣也在激蕩狂舞。
半點鐘過去了,東方的紅太陽,剛剛浮出海面半邊。李雙喜氣噓噓地跑到李玉堂跟前。
「報告!」李雙喜行了軍禮,「報告團長!剛剛接到我部新駐田莊台哨兵的電話,購買飛虎旗的『寶豐堂』遭遇獨眼狼和鑽天燕子兩股鬍子的圍攻,請求支援!」
「呵呵,還真有敢跟咱們過不去的,」李玉堂臉色倏地變了,目露寒光,道:「既然不給咱們面子,那咱們也不就不用留面子!」
李玉堂略一思索,說道:「你告訴田莊台哨兵,就說好好接待求援之人,教導隊一定出兵!」
「是!」李雙喜答應著,轉身跑出練兵場。
李玉堂立即命令站在他身邊的司號員:「吹號!命令警衛連緊急集合,帶到騎兵營操場。命令騎兵營全部就地緊急集合,全副武裝,做好戰鬥準備,待命出發。命令騎兵營營長吳鐵鎚和警衛連連長麻貞,團部情報官胡八女,到團部接受命令。」
司號員遵命一一發號。
頓時號聲由遠近不同的距離和四面不同的方向,此起彼落地交響起來。
司號員靜聽著各處的回答號音,默默地數著:「一連······二連·····警衛連·····」
李玉堂回到團部,吳鐵鎚、麻貞、胡八女、于學忠等已經等候待命。
「團長,這次讓我帶兵去吧,」吳鐵鎚看見李玉堂,上前請戰。
「這次我要親自領兵去,瞅瞅是那個不開眼的,敢捋我教導隊的虎鬚,」李玉堂鼻子一哼,「這關乎我教導隊今後的聲譽,不能墮了名聲!」
「於營長,本官走後,營口的防務就交給你,」李玉堂目光炯炯的看著于學忠,「你要做好營口的警備,以及大坪山、大石橋防務,同時抓緊訓練,並繼續招募新兵!」
「放心吧,團長!」于學忠信心滿滿的行了軍禮,「保證在團長回來之前,不出岔子!」
門外的麻貞早已把棗紅馬準備好,這是他的老習慣,每當李玉堂有公務的時候,他總是把所需要的一切,預先準備得格外周到。儘管已經是一連之長,但是仍舊忠誠的守護左右,教導隊的成員已經私下封了麻貞一個教導隊內總管的名稱。
李玉堂飛身上馬,警衛連緊隨其後,急馳到大操場,向已經整裝待命的騎兵營一揮手,騎兵營長吳鐵鎚一聲命令:「上馬······前進!」隨著這命令的聲浪,激起了暴雨似的馬蹄聲,整個騎兵營像一股山澗泄下的激流,帶著大海的氣息,沖向北方。
塵土飛揚,約六百餘騎向牛庄急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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