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蛇蠍(下)
「水手暴動?你真當他們敢?」
「你能算得准人心嗎?如今船上已經沒有肉吃了,再過多久會沒有淡水呢?你以為他們只是因為一塊魚乾而起爭執?」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個殘酷的事實——傷人者並不是匕首,而是手持匕首的人。
歸根結底,這件事一個當事人還昏迷不醒,另一個當事人則對事件緘默不言,只是認罪。
這種情況下,如果真的要依照船規處罰,也只是為大家繃緊的神經多添了一分力而已。
根本,無法起到任何威懾的作用。
在這種環境下,活著的痛苦是長久的,不如死去,歸去自己相信的世界,以求解脫。
「秋殿下,我們必須依律行事。」
利保沒有多加思索,只是將他的觀點緩緩說出。
語氣中不肯讓步妥協的意味極濃。
「依律行事?但是……」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屋內二人的爭執,也終結了另外二人的沉默。
莫西特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到門前,打開門,卻是一個慌慌張張的水手——敖天馳認得他,這個水手是莫西特的親信。
「報告,賽斯龐瑟死了。」
莫西特微微一愣,側過身子,看向三人。
敖天馳咽下一口唾沫,秋公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一雙漂亮的眼睛盯著門前的水手,完全看不出其中情感。
至於利保,他只是眉毛在不斷顫動,抿著嘴,似乎什麼都不打算說。
「自殺?」
莫西特的猜想被水手否決,這也意味著更嚴重的後果。
「是伊萬的兒子,小伊萬……是他殺了賽斯龐瑟。」
「他怎麼殺人的?賽斯龐瑟不是應該被關進禁閉室了么?」
「是……是小伊萬向看守表示想和傷害自己父親的犯人說兩句話,看守看他年紀小,在搜身之後就放他進去了……可是,沒想到小伊萬居然活生生將賽斯龐瑟掐死了!」
「這不可能!」
利保唯一的左手狠狠朝桌子一拍,雖然氣勢看上去很足,但是卻並沒有拍得太響。正如他這張驚怒的臉,以及他盡全力壓低了的,憤怒的聲音:
「賽斯一個人就能殺掉一頭牛,他怎麼可能被掐死?」
「但是……賽斯的確死了,是被其掐死的。」
面對站在自己面前,怒氣沖沖的船上二號人物,這位水手退了半步,支吾道。
「我們去看看吧。」
這個時候,敖天馳意識到,潘多拉的魔盒或許被打開了。
獨角獸號會變成什麼樣呢?人為了生存,為了自己愛著的人,將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呢?
如果秩序不存在,混亂又會誕生怎樣的惡魔呢?
會不會……
「師父?」
「啊?」
自己昨天剛收的女弟子,此刻一雙大眼睛正看著自己。
「你——」
「快走吧。」
她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何發愣……是因為,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嗎?
然而,在敖天馳準備跟在秋公主身後走出會議室時,一個聲音突然叫住了他。
「喂。」
「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這隻黑白相間的貓,突然出現在會議桌上,似乎它一直都在?
「什麼?」秋公主朝會議室內探了探頭,臉上瞬間出現笑容,「是小黑啊!」
「是呀,是我。」
這隻臭貓居然還伸出貓爪?
然後,埃羅迪克就又到了他熟悉的環境,同時應該也是某些男性夢中的天堂。
「喂——」
「怎麼了?」
秋公主將埃羅迪克捧在胸口,面上洋溢著少見的幸福,這隻貓有這麼可怕的魅力嗎?自己怎麼從來都沒有感覺到呢?
「它……好像有點不舒服。」
「怎麼可能不舒服。」
埃羅迪克做出了誠實的回答。
「是嗎?」
而秋殿下卻露出疑惑的樣子,「那我換個姿勢好了。」
於是,本來橫抱著的埃羅迪克,此刻變成了舒舒服服枕著某個柔軟之處的樣子——真是過分啊,那個幸福的表情。
「你看,它好像變得開心了!」
……這隻色貓。
「我說,」軟綿綿的聲音,就像剛剛出浴一樣乏力,「你可不要太信任這位公主殿下。」
敖天馳捂著額頭。
「師父,怎麼了?頭暈嗎?」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接下來我們會怎麼樣。」
「一定能順利上岸的。」
她笑著說。
可是,事情並沒有一絲一毫向著理想發展。
調查很快結束,現場簡潔明了,一副正常兇殺案的樣子。
兇手也沒有狡辯,只是表示願意接受任何處罰——哪怕是千刀萬剮。
「我已經有了覺悟。」
十四歲的小伊萬這樣說道,他本來應該是褐色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層灰。
於是,臨時的審判,也很快結束了。
這一回,在經過全體船員表決之後,小伊萬被授予了「吊船頭」的死刑。
然後,又被莫西特以其年幼為名,以船長的許可權特別開恩,直接弔死在桅杆,再將屍體拋向大海,不進行任何儀式。
缺席審判與執行的,就只有如今尚未恢復意識的伊萬而已。
故事本來到此就應該結束了。
本該就這樣,在眾人低落,又相互戒備的情緒中,宣告終結。
如果,敖天馳今天沒有選擇在睡前走出房門的話。
「真的是她?」
「嗯,聽說就是她,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她怎麼下得了手啊?」
「哎……沒準正是因為人家是孩子,所以才容易被女人騙嘛。你看咱們這位新船長,連個孩子都不如……」
「別說了,回去吧,再這樣下去的話……」
這兩個聲音漸漸遠去,似乎是從甲板另一頭回到了船艙中。
「你來了?」
一個聲音又在後背響起,雖然因為伊賽登斯之眼的緣故,敖天馳已經知道了有人站在背後,但是像這樣的事件發展,卻還是有些始料未及。
「你……」
「嗯,那兩個人的確知道了一些應該知道的事。」
雖然這個人躲在黑影里,這樣冷冰冰的口吻,十分陌生。
「是你?」
敖天馳之所以會來到這裡的原因,也就是因為那封信。
那封,落款是一枚紅唇印,能夠令人想入非非的信。
但是,這艘船上的女性……應該只有一位才對。
可這聲音並非秋公主,秋公主此刻也應該和莫西特在一起才對……伊賽登斯之眼,是不會在這種程度的觀測上,出現偏差的。那麼,這個女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