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沒有拒絕的理由
無論是哪一個選擇，程馥甄都是極不願意的。程家老宅不能丟，而婚姻也不能將就呀。
雖然她對婚姻不抱希望，甚至這輩子都沒有嫁人的打算，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將就，可以接受得了一個沒有感情的枕邊人。而且，她這份婚姻打也開始就充滿了陰謀，日後的日子，如何能平靜得了？
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其實，她還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只是，面對眼前這個冷冰冰的男人，她不敢輕易冒險。
第三條路不是別的，那就是說出她所知曉的婚約真相。
就這情形看，蘇彧似乎並不知道她知曉指腹為婚一事，否則早就威脅她交出當年的婚契了。
指腹為婚之事是程馥甄威脅蘇彧的唯一籌碼，只是在她還受制於人的時候，再大的籌碼拿出來都無濟於事。
花奶奶那五百兩還得蘇彧幫忙還，程馥甄現在要是把這事說破了，她還得被蘇彧威脅。
說到底，程馥甄仍舊只有兩條路可以選。
「程大小姐，別讓花奶奶在門口等太久。」蘇彧背對著她，是催促亦是威脅。
「我……」程馥甄低下頭，緊緊咬住牙關，默默地尋找說服自己的理由。
她答應過母親的，一定要保住程家大宅，無論如何，她不能食言；
她嫁到上海蘇家去，馥夢就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上海了；
有了蘇家這顆大樹罩著，她日後也不必擔心別人欺負她和馥夢；
蘇以辰那麼溫文爾雅，正義熱心，而且還不嫌棄她丑，又是蘇家將來的繼承人，能嫁給這樣的男子，她該知足了；
嫁入到蘇家，她便不用那麼辛苦做兩份工，她可以潛心研究胭脂水粉的配方，做自己最喜歡的事情；
嫁到蘇家，或許她就會有機會探究清楚，蘇家和程家當年到底是什麼交情，為何會指腹為婚……
如果她不答應，天知道蘇彧會不會找程家麻煩？蘇家這傢伙比高連貴之輩要可怕多了……
程馥甄嘴角泛起了一抹無奈地苦笑。不想不知道，一想竟有那麼多理由。她發現自己都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忽略了心頭那一抹酸楚，程馥甄看著蘇彧冷漠的背影，硬是露出了淡淡淺笑，她說，「三爺，我嫁。」
對於程馥甄的回答，蘇彧頗為滿意。
「亦辰問起來，就說我跟你談聘禮的事。其他事，屋內詳談。」
他丟下這句話，便徑自往屋內去，看都沒有再多看程馥甄一眼。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屋中，蘇以辰很安靜，程培坤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也不敢隨便出聲。
蘇彧一坐下來，淡淡道，「此行，本想好好拜會拜會程家二老，沒想到二老竟都已離世。」
蘇彧只是輕輕嘆息並沒有再多感慨，他將剛剛那張兩千大洋的兌換劵放在桌上。
程培坤的眼睛立馬就爍亮起來，盯上兩千大洋就好像永遠都不會放開了。
「程大少爺，兄長為父，這樁婚事，還得你替程大小姐做個主吧？」蘇彧問道。
面對蘇彧的問題，程培坤激動不已，他連連點頭，「當然當然！」
剛剛他都已經打算好了，如果程馥甄還是堅持悔婚，他就以兄長的身份替她把婚事談了，嫁不嫁由不得她。
程馥甄沉默不語，蘇以辰看了她一眼，同她一樣緘默。
「三爺，家父家母走得早，走得突然，家中之事都沒交待明白。那會兒我們兄妹幾個人也都未成年，所以，這訂婚的事，我們兄妹幾個也都不知道，也沒見過婚契。」
程培坤怎麼會想到訂婚的事是假的，他如今就怕蘇彧要他拿出另一份婚契來，他拿不出來。
媒訂婚約也是一式兩份的，蘇家有，程家就一定也有。
見蘇彧沒什麼反應，程培坤立馬一本正經起來，「但是，既然蘇家有婚契在，那這婚約我程家就一定認。程家同蘇家本就是世交，馥甄一嫁過去，咱們可是親上加親了！將來，還得請蘇家多多關照。」
世交？
虧程培坤扯得出來！程馥甄冷眼看著程培坤那有模有樣的架勢，只覺得他不去當戲子，真心可惜了。
比起程培坤，蘇彧更有家長的范兒，他將那兩千大洋緩緩推給程培坤，說，「這是蘇家給程家的聘金，還花奶奶的那五百大洋不需你操心。」
程培坤的眼睛瞬間亮得跟探照燈似的，他猴急地抓來兩千大洋兌換卷，生怕蘇彧反悔。兩千大洋的聘金，這要說出去雖然轟動不了北平城，但也能傳為佳話了。
程馥甄下意識朝蘇以辰看去，只見蘇以辰也正朝她看過來，那乾淨的眸光隱著一抹不解。
程馥甄知道「勒索聘金」的惡名自己是背定了。兩千大洋她這輩子是還不起的，換句話說，程培坤一旦收下兩千大洋，她就得永遠受制於蘇彧了。
蘇彧看似大手筆，可這錢用相當漂亮，也相當精明。
程培坤收了錢，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道直線，他歡喜地說，「三爺，這事就這麼定了！馥甄的生辰八字婚契上也有，待媒人去合個良辰吉日來，他們二人便可完婚！」
「那是自然，只是……」
蘇彧的話還未說完，程培坤就緊張地打斷，「三爺，下個月便是中秋，揀日不如撞日？」
「老爺子前不久才過逝，亦辰得為爺爺守孝三年。以辰剛剛成年，我這個當叔叔的先來下聘以表誠意，三年後我二哥二嫂自會親自登門，該有的禮數少不了。」蘇彧解釋道。
程馥甄立馬鬆了一口氣，雖然這婚事逃不了，可至少她還有三年屬於自己的時光。
「守孝是大事，理解理解。」程培坤連連點頭，心下卻很不甘心。
三年的時間變故太大了，天知道三年後蘇家誰做主，萬一蘇家不要那兩千大洋，毀約了怎麼辦？
「理解便好。」蘇彧起身來，朝蘇以辰看去。
「阿辰，日後常和程大小姐聯繫。聽聞程大小姐有一手好技藝，多和人家學習學習。」
明明就只大了兩歲，可蘇彧對蘇以辰說話卻儼然是長輩的口吻，蘇以辰很乖地點了點頭，「是，三叔。」
程馥甄忽然發現，自己從此以後也成蘇彧的晚輩了，待成婚之後，她也得跟蘇以辰一道稱呼他一聲，「三叔」。
程馥甄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她索性不多想，反正那也是三年後的事。
蘇以辰朝程馥甄看過來，程馥甄以為他會說點什麼，誰知道他竟是同她道別，「程大小姐，那……我就告辭了。」
回想起蘇以辰昨夜的善良和今日的溫柔，再見他此時的失落，程馥甄心裡像是推到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這小子才是真正的受騙者吧。
程培坤狗腿地跟著蘇彧走在前面，蘇以辰和程馥甄走在後頭。程培坤一路奉承，高高在上的蘇彧理都沒理睬。蘇以辰和程馥甄倒是都很緘默。
送到大門口，只見門口停著一輛黑色小轎車，並不見花奶奶人影。
「花奶奶不要錢了？」程培坤脫口而出。
「花奶奶的事，我自會處理。二位，留步。」蘇彧看似客氣，實則拒人於千里之外。
程培坤連忙衝到蘇彧面前去，一臉賠笑，「三爺，你們何時回上海？我和程馥甄都沒去過上海，要不，我們隨你們回去，拜會拜會老太太和大爺、二爺，也順道到上海遊玩遊玩？」
人家都沒邀請，程培坤居然主動開口。程馥甄又氣憤又尷尬，程培坤幾個心眼，她還不知道？
程馥甄正要拒絕，誰知蘇彧居然答應了，他回頭朝對蘇以辰說，「阿辰，明日你帶他們一道走，好好招待。」
他說完了特意看了程馥甄一眼，眸光深深，意味深長。程馥甄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蘇以辰似乎永遠都不會拒絕蘇彧的任何要求。他點了點頭，「是，三叔。」
「三爺還不回去？」程培坤連忙問。
蘇彧沒回答，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程培坤是最不怕尷尬的人，他立馬又堆起笑容，沖蘇彧叔侄倆作揖，「多謝三爺。那就要有勞三少爺了。三少爺明日就走，要不，今夜就在府上住下？」
程馥甄立馬朝程培坤瞪去，真想封了他這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不自討沒趣他會死嗎？
豈料，蘇彧又說，「既然程大少爺如此盛情，阿辰你就留下吧。」
蘇以辰看了蘇彧一眼，居然真就答應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程培坤笑得下巴都快掉下來，程馥甄暗暗想，是不是只要是蘇彧要求的事，蘇以辰都不會拒絕？
就這樣蘇彧上了黑色小轎車離開，把蘇以辰留在程家。
黑色小轎車緩緩駛離衚衕之後，蘇彧才開口說，「看樣子，那件事她並不知情。」
他口中的「當年的事」正是他和程馥甄指腹為婚一事。
那張媒證婚契確實是他偽造的，而指腹為婚的婚契還在他手中。
若非老爺子臨死之前拿出了那張指腹為婚的婚契，他也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和程家大小姐有指腹為婚的婚約。
老爺子要他娶程馥甄，拿到程家的「萬脂胭紅」秘方，繼承蘇家家主之位，並將萬脂胭紅調配出來，以拯救蘇家胭脂行潛伏的資金危機。
他違背了老爺子的意願，私藏了指腹為婚的婚約，偽造了一張媒證婚契，騙了蘇家所有人，將婚契和家主之位全都推給了老爺子唯一的孫子，他唯一的侄子蘇以辰。而秘方「萬脂胭紅」之事，他並沒有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