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軍社大會
聽罷孔雷的發問,檀翠語淺淺一笑,道:「我家主人事務繁忙脫不開身,大概三五日之後便能來會見諸位。」
「哼!」又有一容貌威武的中年憤而拍桌,道:「事務繁忙,我們哪一個不是事務繁忙,偏偏就他不能來?再者說,就算沈玉璃他本人來不了,也不應該由你一介錄事、三階頭領來招待我們啊!」
此話一出,滿座的人紛紛響應,表示不滿。唯獨尊位上的忠義社主劉焱面無表情,該吃吃該喝喝,他顯然是見慣了大場面,面對朝廷封疆大吏都能從容應對,更別談這幫附庸權勢的土豪們了。
檀翠語在眾人指責下沒有表露出絲毫慍色,她心道:瀟湘宮六十多萬眾,獨我就管理一萬多人,豈不是比許多地方軍社整個社的人還多,怎麼可能沒資格在這裡說話?顯然她還對在座的不少人有所不屑。
此時,先前是眾人焦點的元敬陽倒被冷落了,他佇立原地連個座兒都沒有,著實尷尬,只能推推史霽風,拿下弓箭,擠了大半張椅子靠著坐下休息,優哉游哉地看戲。
「諸位請靜一靜,」檀翠語高聲道,「諸位認為在下不夠資格代表瀟湘宮,那張副社呢?」
言畢,大堂安靜了許多,又有一位魁梧的灰發老者從屏風後走出,他背上還背著以麻布遮蓋、從不離身的長刀。
史霽風脫口道:「是張前輩。」
老者溫和地拱手道:「老夫乃是瀟湘副社張天鋒,特來拜會諸位。」說罷,他目光一凜,掃了檀翠語一眼,左手四根手指輕輕擺動一下,檀翠語慌忙頷首退回了座位。
張天鋒端起酒杯禮節性地走了一小圈,沖眾人敬了酒,眾人也一齊回敬。
這會兒元敬陽沒有再抱怨城裡人禮節繁瑣。相反,看出些許端倪的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沈玉璃這個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按照之前禹邊雲在品月軒搜集到的情報,這瀟湘宮主人沈玉璃名聲在外,卻幾乎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身,一切的事務都是由副社、錄事和其他下級頭領來辦。沈玉璃就彷彿是僅僅一個象徵,是一面能重新召集過去鄂州劍社元老從而組建瀟湘宮、壯大實力的大纛。
而就在張天鋒鎮住了場子,與眾人相談甚歡的時候,依然有人沒眼力界,站起身來發問。
「張副社,敢問沈社主到底人在何處?何時能與我們見面啊?」問話的是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
張天鋒打量一番,見此少年雖顯稚嫩,但面闊耳方,舉止文雅,想必常讀詩書,於是問道:「小兄弟可否介紹一下自己?」
那少年面對老江湖,不卑不亢,昂首道:「晚輩史彌遠,字同叔,出自四明鄉社……」
「閉嘴,黃口小兒!」
張天鋒一聲暴喝,把這史彌遠震得宛如木人,張著下巴生生含著半句話哆哆嗦嗦坐下了。
史彌遠之父史浩,乃是當今尚書右僕射。史彌遠雖年幼,但其身份高貴不言而喻。而張天鋒突然一聲暴喝,生生打斷了尚書右僕射之子的話,這一行為顯然是為了震懾在座的其他軍社首腦。
尊位上的劉焱笑著開口道:「張副社何必與後生置氣,來來,繼續喝酒。」
張天鋒擺出一臉倦怠,卸下太刀百胴斬正宗,斜靠著茶几,懶洋洋地坐在了右手第一位,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老夫自弱冠之年與凌升結拜,爾來已有三十二載。其間斗過皇城司、戰過烈風令、敗過女真軍,也曾蕩平玉琴庄、留名采石磯。如今義弟早成黃土,而我這義子繼承衣缽,建起瀟湘社。可總會有人覺得他資歷尚淺,並不服氣。今天老夫就想替玉璃說句話,他這些年不容易,周旋於官府、土豪,如今好不容易把諸位請來會盟,就是為了眾好漢能夠一心,為保大宋共同出力啊。」
張天鋒的意思是,他二十歲和沈天揚(字凌升,古人非直系長輩直呼名字等於罵人)結拜為義兄弟,到現在三十二年,干過很多了不起的事,戧過特務、打過禁軍,甚至采石之役也有份(這條肯定是吹的),大家都得服我,不服不行。現在我替乾兒子說句話,大家都要聽他的,不然就是不給我這個前輩面子。
張天鋒這番話說完,一眾軍社首領們面面相覷,靜默許久。而主座上的劉焱低眉不語,露出略顯無奈的笑意。
驀地,左手第二排有一名高個少年站起,張天鋒發問:「這陣子晚輩一直聽到關於瀟湘社的流言,今日張前輩在場,晚輩想核實一下。」
「喔?」張天鋒伸手示意:「儘管問,無妨。」
那少年微微冷笑,繼而娓娓說道:「晚輩聽說,瀟湘社自立社以來近七載,好兼并,多威逼利誘,拉攏別社,恐怕——」
「閉嘴,黃口小兒!」張天鋒又是一聲暴喝,把這隻出頭鳥給嚇得止住了。那少年「恐怕」二字之後要說的是什麼,他自然一肚子明白。
「你叫什麼,出自哪裡?」剛雷霆憤怒的張天鋒忽然又態度極為溫和,問少年。
少年捋順了打戰的舌頭,顫顫道:「晚輩孟宗政,字德夫,屬隨州棗陽鄉社。」
張天鋒不耐煩地點點頭,道:「坐下吧。」
孟宗政帶著愕然的神情緩緩坐下,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剛倒出沒幾句就被塞住堵了回去,著實鬱悶。
張天鋒環顧一圈,問:「還有誰有要講的,但說無妨。」他並不知道,自己吼過的兩個少年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物
他都吼了兩嗓子了,還有誰敢多嘴啊。不過,依然有人站了出來。
「老夫有話說。」站起來的是一位長著絡腮鬍子的老者。
「原來是昔日天下第二社買馬社的社主龐知遠啊,有什麼要說的嗎?」張天鋒的語調飽含深意,與老者互相凝視。
龐知遠嘴角微微一揚,輕輕冷笑一聲,問道:「按照大宋統管軍社的法度,社眾若有作姦犯科者,該如何處置?」
張天鋒摸著鬍子,裝作思考樣,然後回答道:「這個嘛,多有更改,不過大體上是軍社事務期間同軍法,假日同民法。」
龐知遠道:「那好。你瀟湘社此前派出的多名特使在各路均有不法行徑,甚至成都府路特使方賀居然搶劫官銀受到通緝。張副社,你說說該如何處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