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三章 搜山檢海
「今天下午將信鴿送給我的小道士,是你的弟子吧?」此前輕鬆愉悅的神態從諸葛玄元的臉上一掃而凈,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深邃的表情。他直盯著楊尚雲的眼睛如是發問。
「是嗎?」楊尚雲被這麼一問,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諸葛玄元呵呵冷笑一聲,道:「那我這麼跟你說吧。我八卦庄飛鴿傳書,表示『知道』的話,是絕不會在字條上寫『瞭然』、『明白』這種文字的,而是將寄送過去的紙上文字塗抹掉,再放進信筒寄送回來。換言之,今日下午的白鴿根本就不是我乾庄的信鴿!楊尚雲,你究竟在和什麼人暗中聯繫,陰謀害我八卦庄?」說到此處,諸葛玄元正顏厲色,語氣中儘是質問的涵義。
楊尚雲大感困惑:「沒來由地你說一通啥子唷?我跟人暗中聯繫,跟哪個聯繫?你說明白了嘛!」
「跟哪個聯繫,哼哼——」
二人對話的當兒,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成隊人的腳步聲。
「這邊再搜搜。」兵丁們如是說著。
諸葛玄元怒視楊尚雲,問:「禁軍搜山,也都在你計劃之中吧?快說,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否則休怪老夫不客氣了!」
楊尚雲稱讚道:「想不到這麼快就被你看破了,諸葛莊主的確不是凡人吶。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說著,他從袖筒里甩出一捲紙筒,猛拽紙筒底部的細繩,就聽見「嗤」地一聲,一枚煙火射向天空,向周圍搜捕的禁軍揭示了他所在的位置。
「快看,在那兒!」幾個軍頭立刻指揮麾下兵丁向煙火位置圍了過去。
這一邊諸葛玄元見突然放出煙火,大驚失色,叱一聲:「楊老道!」隨即站起身,飛起一腳,正中楊尚雲面門,把他踢得跌跌撞撞,站立不穩,竟往後一仰,倒下山坡去了。
聽著越來越遠的慘叫,袁處堅於心不忍,閉目念咒:「一卷神光咒,物象空中有。念動金光咒,萬神都拱手。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諸葛玄元見他如此,不免呵斥:「平時不用功,這會兒背金光神咒有個屁用?逃命才是真的!」袁處堅被他一通訓斥,加上本來背得就不熟,於是嘴裡隨便呢喃一通,最後直接念了個「金光速現,覆護吾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完結了事。
他們兩個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得到和高宗皇帝一樣的待遇——搜山檢海。
禁軍四大營一共來了兩營整整五千人搜山抓諸葛玄元和袁處堅。而另外兩營則是在八卦庄乾庄搜到震庄的地圖后,又趕去襄陽剿震庄了。如果一切都能按照杜行之預想的那樣順利進行的話,那麼不出兩個月,散布在荊湖兩路的八卦庄勢力基本上都會被他掃清,尤其是在如同大腦一般重要的乾庄被首先撬掉的情況下。
此時杜行之正坐在由龍衛營侍衛防備森嚴的乾庄之內,一邊品著香茗,一邊翻閱著乾庄中珍藏的奇門書籍。一邊看,他還一邊感慨:「原以為八卦庄高人輩出,想不到如今已成了繡花枕頭,虛有其表。這麼多書放家裡吃灰,都沒有一個人預料到今日之事。您說對嗎,禹先生?」
杜行之右手邊椅子上的那人調整了下坐姿,拿著摺扇扇了扇,搖頭道:「小人覺得未必。雖說三十餘年前八卦庄曾遭浩劫,眾多高手喪生,而且目前看來,乾庄絕大部分人都是藏於山林,已經怠慢了技藝。不過並不能認為整個八卦庄都沒有一個厲害的角色。譬如數年前我曾前往紹興東湖門,聽總堂主說路遇一個十六七的小娘子,料事如神。後來才了解,原來她便是瀟湘社的錄事紀姝。」不用說,整本小說沒有第二個姓禹的,這人只能是禹邊雲了。
杜行之似有些不以為然:「黃毛丫頭,糙得很。」
說到這兒,禹邊雲嘖嘖稱奇:「紀姝雖然年輕,但才思敏捷,精明果決,杜大人究竟如何能從她那裡下手的?」
的確,這一整套計劃施行下來,最最關鍵的一點,其實就是紀姝在李天師茅草屋裡的那一次測算。紀姝是自己算錯一個甲子,才引出來後面一系列的事件。然而賭她自己的失誤,在這一切開始之前,似乎並不現實。
杜行之故作神秘地一笑,只說了四個字:「因勢利導。」他這是賣了個關子。說完,杜行之又道:「這一回禹先生也有功勞,待妥當之後,本官會跟上頭說說,替禹先生謀個正八品的朝官。」
禹邊雲被稱為學士,但正兒八經的官位學士那都是從二品到從三品的高銜,他頂著的學士稱號,和從九品的文學、助教差不多,其實就是個不入流。聽到杜行之要幫自己謀個正兒八經的官位,禹邊雲自然高興地不得了,忙起身行禮:「那就要多謝杜大人提攜了。」
「客氣、客氣。」杜行之態度謙和,與之相處的人都會覺得如沐春風。然後他又嘆息:「只可惜那個萬羽堂堂主下落不明,他也起了挺大的作用啊。」
提到元敬陽,禹邊雲神情暗淡了不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看造化吧。」
其實元敬陽被封為開國男是早就設計好的。清剿區區江州水賊,哪兒就那麼大功勛了?即便有找回御劍之功,又有朱熹、范成大等州府要員的保薦,也不可能讓一介山民做了開國男。當中是有皇城司的運作的,事先給你大大的封賞,讓你受寵若驚,而後但凡是朝廷的人叫你做事,不管主觀與否,你敢不答應嗎?否則當年陳文溙怎麼可能那般輕易說動萬羽堂派人跟他北上金國?
說句實話,萬羽堂從一開始就是多方勢力暗鬥的畸形產物,它的覆亡,也只不過是這種鬥爭的階段性產物罷了。
杜行之在屋裡翻完了兩本書,感到乏了,剛揉揉後頸,外面一名剛剛回來的天武營的都頭通報:「稟報都指揮使大人,我軍遍搜紫霄宮及周邊山林,抓獲一老頭,不知是不是賊首諸葛玄元。」
「帶進來吧。」杜行之叫人把俘虜拖進來,又喊來乾庄的兩個囚犯,命他們辨認一下,看抓到的老頭是不是要抓的人。
兩個乾庄的人看看老頭,說道:「不敢瞞杜大人,這位的確是我們的諸葛莊主。」杜行之責問:「既然是你們莊主,為何回答之前猶疑了少許?」那二人俯首辯解:「晚上看不太清。」杜行之只「哦」了一聲,隨後命令天武營都頭:「既然抓到賊首,就地處決吧。」
「得令!」都頭命兩個兵丁把老頭拖到院中按住,隨後又命另一人行刑。
腰刀出鞘的那一刻,那老頭急忙大喊:「刀下留人,我不是諸葛老賊!」
杜行之早有預料般地笑道:「先停手,聽聽他有什麼要說的。」
那老頭被放開后趕緊摸摸后脖頸,看有沒有多了道碗大的疤,發現自己尚在人世后,他擦擦額頭因恐懼而流出的冷汗,旋即破口大罵:「諸葛老賊,拐求滴很!二球娃子自己跑掉了,把小老兒我丟下不管了!」痛快罵了幾句,這個被坑了一把的通廣道人袁處堅膝行到屋子門檻外,沖杜行之道:「這位大人,我不是諸葛玄元,這二球蛋子把我一棍子打暈了,然後跟當兵的叫喚,說抓到諸葛玄元了,這些當兵的才把我抓來這裡。要是讓我再見到他,看我不一撮脖子呼死他!」
杜行之大概能懂袁處堅的意思,問道:「你說諸葛玄元把你打暈當替罪羊,那你又是為什麼會和他在一塊兒呢?如果我沒猜錯,你便是紫霄宮的通廣道人袁處堅吧?」
我只是包庇犯,抓了也不會拿我怎麼樣的。袁處堅如是想道。隨後他點頭應道:「貧道的確是通廣。」
杜行之滿意地說:「果然是包庇賊首的人——你們幾個,把他就地處決吧。」
兩名兵丁得令,又鉗住了袁處堅的兩條胳膊。
「唉——慢著慢著!」袁處堅尋思這和預想中的不一樣啊,他為保命,連忙叫道:「我知道諸葛玄元跑哪兒去了!」
「放開他,聽聽他還有什麼要說的。」
袁處堅揉揉肩膀道:「諸葛玄元知道大人天兵到來,清剿八卦庄,自然能猜到大人會分兵去剿震庄,然後一庄一庄接連搗破。所以他逃下山去,只能是躲到襄陽瀟湘社分社去了。」
「喔——」杜行之像是忽然明白一樣點點頭,而後忽然喝道:「武當山到襄陽三百里,他一個五十餘歲的老頭飛過去不成嗎?快說,諸葛玄元究竟躲藏在哪個山洞裡了?否則休怪本官冒犯你道家了!」
袁處堅嚇得俯身緊貼地面,顫聲說:「小人絕無虛言啊。那諸葛玄元和當年神行太保戴宗一般腳底長有紅毛,腳力驚人輕功蓋世,可一日暴走百里,莫看襄陽離武當山這麼遠,他三天也就到了。保不齊——」
「保不齊什麼?」
「保不齊比大人您麾下的捧日虎騎營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