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 姓氏取半和面具
三個小時后,廣西大山中閉塞的村寨迎來了今天第一縷陽光,雄雞一唱天下白,十幾分鐘之後,徹底天光大亮。
經過了一夜靜謐的村寨活了起來,挨家挨戶的火塘燃起來了,灶上也煮上了米,罈子里撈出浸滿了酸湯的酸筍、酸菜、咸蘿蔔,被女主人放在案板上切成細細的絲,或直接當成佐粥小菜,或配合肉絲炒熟,火塘旁端著碗熱熱的吃下肚,一天的精神氣才算飽滿了起來。
木樓的主人叫阿勝,是個受過初中教育的年輕人,會說普通話,寨子里不是所有的木樓都住人,有十幾戶的二層是空出來的,用來招待每年不定時前來的貴客,鍾慶之所住的,就是這種木樓。
阿勝家在幾百米之外,阿勝和妻子提著食盒來送飯,卻看到木樓里比昨天多了幾個人,嚴賀青解釋道:「今早剛到的」
阿勝沒說什麼,每回老闆們來到村寨的時候,總要有不同的人陸續前來,最多的時候連續一個星期,每天要陸續來十幾二十個人,就在剛剛來送飯的時候,看到村口又有一行人風塵僕僕的進了寨子,多了人再正常不過了,所以也不覺有他,只是把食盒放下說:「那我再煮點飯送過來」
嚴賀青點了點頭,阿勝和妻子就出門了。
村寨里的空木樓是四散在整個寨子里的,沒有一家緊挨著,等阿勝第二次來送飯的時候,路上碰到了一位乾巴老頭兒,戴著一個古怪的面具,背著手閑庭信步的走在寨子的石板路上,左看看右望望,好像對什麼都很感興趣的樣子,見到提著餐盒的阿勝就問:「年輕人,勞煩問一下,金老闆住那棟木樓啊?」
所有來到寨子的老闆,都不會以真實姓氏世人,往往取姓氏的一半,比如鍾慶之的鐘字,就取一個「金」字旁,霍玉霍老闆,則是叫做「雨老闆」,除了這裡的主人庄辰還是用原名,其他進來的人必須用化名。
而且只要進到這個村寨就得守這個村寨主人定下的規矩,這容貌也不能露,每一個姓氏的老闆都會得到一種顏色的面具,面具做的異常輕薄,除了熄燈睡覺可以摘下來,只要是有光有人的地方就得戴上。
這乾巴老頭是今年頭一回進到村寨,阿勝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顏色的面具,怕是寨子主人新邀請來的,阿勝答道:「真巧,金老闆就住在我家木樓,您跟我走吧」
「呵呵,那敢情好」
乾巴老頭佝僂著腰,背著手非常閑適的跟在阿勝身後,到了鍾慶之所住的木樓前,阿勝將食盒交到守在門口兩個帶著金家面具的壯漢手裡,一指身後的乾巴老頭:「這是找金老闆的」
嚴賀青聽到了動靜從樓下走了下來,看到阿勝身後的老頭兒明顯一愣,揮了揮手讓守門的漢子放行,老頭著實不客氣的就往裡走。
鍾慶之剛吃完早飯,正坐在桌前飲茶,面具巧妙的避開了嘴邊的皮膚,並不影響日常。
「老闆,有客到」
嚴賀青恭敬的報了一聲,鍾慶之抬起頭,就看到那個乾巴老頭笑呵呵的已經走上樓,大刺刺的說:「老友,好興緻啊!」
鍾慶之絲毫沒有奇怪,反而給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抬了抬手,客氣的一指對面的椅子,笑道:「聞著茶的香味尋過來的?來來來,茶香剛激出來,正是口感最佳的時候」
乾巴老頭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撈起鍾慶之給倒上的一杯茶就喝,他那飲法分明就是喝慣了大茶缸子涼茶的主兒,這樣一小盅一小盅的,像是喝著怪不解氣,哼哼道:「你這人就是窮講究,這樣的茶喝著有什麼意思?喂貓吶?」
鍾慶之不以為然,反而樂呵呵的讓嚴賀青拿一大碗來,重新撥出些茶葉澆上滾水,老頭兒這才滿意的灌了一大口:「噯,這就對了!」
鍾慶之身後站著一個人,只在老頭上樓時身體僵了一下,全程都默默站在鍾慶之身後也不說話,老頭兒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饒有興緻的問:「這是你兒子?」
鍾慶之笑著搖頭:「是我侄子,阿祖啊,見過,呃……」
鍾慶之好像不知道怎麼介紹對面的乾巴老頭,老頭兒卻渾不在意的大手一揮:「我是頭回來,不是姓氏取半嘛,就叫我王爺爺好了」
鍾慶之一聽就是一噎,都說了這是自己的侄子,老頭開口就讓人叫爺爺,這不明擺著佔便宜嘛!
那人帶著面具,露出的一雙眼裡全是戲虐和驚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帶著面具聲音被捂住了,還是刻意壓低了嗓音,頗有含義的叫了一聲:「王爺爺」
「噯,乖孫子!」乾巴老頭很是受用,如果臉上沒戴著面具,這會肯定能看到一張臉都笑成了一朵花。
鍾慶之清了清嗓子,說:「王老闆怎麼也來趟這趟渾水?您可不缺這點錢啊」
老頭兒哼哼唧唧的說:「我是不缺錢,可我缺好玩的玩意兒,這麼好玩的地方怎麼能少得了我呀?倒是你,我以前勸過你多少回,讓你有難處跟我說,可你是怎麼做的?打碎了牙肚裡吞,自給兒死乞白賴的扛著,現在好了吧,脫不了身了吧?」
鍾慶之低下了頭,彷彿很是難堪,長嘆了一聲說:「您都知道了?」
「哼,那姓李的自己找死非得拉個墊背的,你當了他這些年的提線木偶,我怎麼不知道?!……話說那混蛋玩意兒也來了吧?姓氏取半,這麼說,他在這姓木?」
鍾慶之點點頭,難堪的說:「是……」
乾巴老頭兒看著窗外的綠意蔥蔥,嘆道:「前段日子我讓你跟老汪合作,你也算是終於聽了一回,但願過了這幾天,你能徹底脫身」
鍾慶之似乎是被老頭兒提到了不該提到的人,悲愴的說:「可是老汪卻死……」話還沒說出口,忽然謹慎的閉了嘴,似有似無的瞥了身後的「侄子」一眼,忙喝了口茶掩飾尷尬,但身後的人身體明顯一震,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看向鍾慶之。
乾巴老頭嘆了一聲:「小子,別分心,你們自己內部的事回去之後自然會有人跟你說,在這別顯出一分一毫來,明白么?」
那年輕人腦子嗡嗡作響,老頭兒這句話無疑是把心中的猜測坐實了,老頭兒見他發愣,又輕聲補了一句:「尤其是不能讓丫頭知道!」
幾個人心裡都明鏡似的,誰的身份在對方的眼裡都是明明白白的,不錯,這個乾巴老頭兒就是正合飯店的幕後老闆,金爺,而被鍾慶之成為侄子的人,就是林遠!
林遠從第一眼看到金爺就認出了他,雖然心裡震驚,但想到這老爺子手眼通天,似乎沒什麼事能難得住他,想著也就釋然了,只是他不明白金爺怎麼會親自過來,而且看樣子似乎還和鍾慶之有著不淺的交情。
而金爺的話里話外,也都明確的知道鍾慶之這個所謂的侄子就是林遠,所以話里話外的提點著他,只是他們口中說的老汪,林遠想十有八九就是九處的汪處長,伍筠和他已經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沒有和九處取得聯繫了,怎麼聽鍾慶之和金爺的意思,汪處長竟然是死了?!
汪處長怎麼會死?!他怎麼可能這麼突然的就死了呢?!
這絕不可能!
林遠心裡湧起一股難以壓制住的情緒,脫口問道:「汪處……」
金爺沒等他說完就猛一拍桌子,喝道:「我說過,這事你回去之後自然會有人跟你說,現在的重點不是老汪,而是你想要做的事能不能做成,換句話說,你究竟能不能活著出去!你以為有我和老鐘的保駕護航你就安全了?!幼稚!這地方究竟有多危險你知道嘛!再說,你老提死了的人,萬一讓跟著你的丫頭聽到了怎麼辦?!」
金爺話音剛落,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女人,聲音發顫的說:「您說我爸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