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女字旁的哭泣
蝴蝶不用換衣服，那是因為它會飛，而且是為花朵而飛。我經常換衣服，因為我不會飛呀，因為我還沒找到能陪伴我的花朵。雖然說，傳統上都是把男生比作蝴蝶，女生比作花朵，可是，在雙方沒有表白之前，被暗戀的人暫時是花朵，我可能要做很久蝴蝶呢。上班的時候，穿的比較嚴肅，像感冒膠囊，雪白的身體被膠囊裹得嚴嚴實實。這樣就可以不感冒嗎?白襯衫外面是深藍色牛仔套裝。都是類似的衣服了。下班以後，我穿得比較個性，比如露肩的那種。我覺得正裝束縛了我，個性化的衣服會讓我更像蝴蝶。而伊蓮娜總是穿著黑色直筒褲，一件土黃色長風衣。難道長一點的衣服會讓她感受到母愛?她扎著長長的馬尾辮，頭髮很直，黃衣女孩的馬尾辮就很短，不那麼直。我呢，經常改髮型。她們倆隨時都會變成花朵，被蝴蝶圍繞，我就要做蝴蝶很久，打發一下無聊的時光，或者讓飛舞變得不那麼單調吧。
「下班男朋友來接你嗎?」男孩想試探女孩子有沒有男友，想追女孩子，就這麼問。
但是很少有男孩子這樣問伊蓮娜，因為所有男孩子都在她的美面前有點不自信，況且大家都看出來了，伊蓮娜愛的是督導。誰也不願意做別人的陪襯，不是嗎?
黃衣女孩比較任性，年紀也小，所以沒有男孩追求她。我是外地的，來去匆匆，所以也沒有人追求我，我自己這麼覺得，也存在另一種可能，就是別人喜歡我，而我根本不知道。
跟我一起租房子的，是同村來的另外兩個女孩子。一個是我家對面賣店大晃的女兒小妮，一個是我家西邊二十多米的萍。萍長得很胖，臉像一張剛烤出來的麵包，還總喜歡把留海向後梳，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長得像麵包。小妮就笑她，讓她趕快改髮型。小妮的家庭條件還算可以，她在省城有個親姨照應著，所以萍是不敢惹她的。小妮的工作挺輕鬆的。是她姨幫她找的，先是在外省總公司工作，得到專業培訓，因為工作努力，舉報了同事，同事要殺她，她怕了，就回到省城，做了主管。公司所有的人都要聽她的。萍在一家商場做鞋子的銷售。她工作不順利，有時就向我發泄。因為大家都知道我脾氣好。我就成了水閘，有泄洪的功能。脾氣好就應該被別人發泄，就像感冒膠囊就應該治感冒。
「誰動了我的化妝品?看著挺老實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萍沖著我說。
萍跟小妮在南面的房間，那個房間有衣櫃，我的房間沒有。我睡得晚，所以一個人住在北面的房間。
「你就少說兩句吧！」小妮勸萍。
後來她找到了她的化妝品，又過來和我打招呼，我表面上客氣地回應她，但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就像被人灌了辣椒水，然後還得說好甜。
這還算委婉，我當聽不見就是。
「我家親戚某某也讀杏花高中，考上了某大學，現在自己開公司，事業做的很好呢！不像某人，平時總是很用功的樣子，一到關鍵時刻就不出成績。」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別人出不出成績是別人的事，用你來揭露?別人根本不屑於出什麼成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一邊哭一邊說。
「萍，不要說了……」小妮厲聲喝止萍。
萍不再繼續說了。
「她就那樣，有什麼說什麼，說過就忘了，你不要放心上。」小妮安慰我。
我不說話，只是在哭。
她終於代表地球說出她心裡的想法，平時都像驚蜇之前的節氣，潛伏著，終於清明了，終於發芽了，以後還能開花呢，結果呢，結出的果實都會罵人呢！銀河系有多大，傷害有多大。
萍用一張紙折成幾折，用小剪刀剪出幾個小人，用打火機去燒。口中念叨著：「燒死小人，燒死小人……」
沒有在杏花高中表白真的是對的。在別人心中，我是什麼形象啊！失敗成了什麼樣?「屋漏偏逢連夜雨」，最起碼還有個屋啊，我連門坎都沒有。
以後不要想青途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真的不想再背日語了，被人辱罵成這樣。1500人考第24又怎麼樣?前面還有23人呢。萍說了，我就是裝樣子，讓人以為我很用功，很了不起，其實什麼都不是。
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用手摸索著日語單詞，我每天要背300個日語單詞，在打字時，一個都不可以錯，這是公司對我們的要求：不可以出錯，一個都不行。如果打錯了，就要重來，直到沒有錯誤為止。每天我都要背到半夜12點。
我們的公司承攬的是整理醫院檔案的業務，我們把病人的資料錄入下來。都是名字與年齡。年齡就是用右側數字鍵了。而日語里的名字，都是有規律的。比如有櫻木字樣的，都是さくらぎ。這樣記憶的話，一晚上背下300個日語單詞也不是不可能。我們的工作是保密的，要對就醫者負責，很多資料是要用碎紙機粉碎的。
我的努力，就這麼被萍粉碎了。萍不但粉碎了我的日語，也粉碎了我的語法。我沒有信心再記憶下去了。總覺得日文是不完整的文字，應該把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日文組合起來，形成文字，像漢字那樣的結構才對。假如文字也有性別，那些慷慨激昂的應該是男性的，那些幽怨纏綿的應該是女性的，我真想用所有女字旁的字大哭一場！
稻香百合子，是我給自己起的日本名字。我喜歡日語，大概是因為它是敵對國家的語言，如果是英語，俄語，可能我就不那麼喜歡了。我沒有英文名字，沒有俄文名字，但我認為我叫稻香百合子是很開心的一件事。在我的潛意識裡，叛逆意味著力量，證明我活著。是啊，我的確很不成熟，這有什麼不好?成熟的蘋果都被吃掉了，只有樹活著，因為樹不能吃，因為樹有根，而蘋果沒有。
題外話：沒有一件事是淚水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