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痴夢
溫暖的光輝從破損的天花板上散落下來,整個教堂在這種柔和光線的沐浴下顯得更加聖潔,連聳立在大堂中潔白的女神像也彷彿露出微笑。
耀眼的光斑在地面跳躍舞動,光華散盡之後,一個人影漸漸出現在女神像前方。
「這裡是?」
銀輝發出疑問的同時,握刀的手瞬間緊了緊,面上表情也轉了幾轉,最初的詫異,到瞭然於胸的無奈,最後則是回到了他平時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沒想到會回到這裡,十年間沒有做過夢,十年,第一次通過這種方式回到了這個最初的地方。
空間中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聲音很輕,卻是整個教堂里唯一的聲音,銀髮黑衣的男人慢慢的走向前方,在女神像的面前停了下來。
如同往常一樣,銀輝從神像兩旁的花壇中摘下帶著露珠的雪白花朵,然後輕輕拂拭女神像面前的石台,才將花束擺放上去。雖然石台上一塵不染,但銀輝還是這樣做了。
抬頭注視著那完美無瑕的聖潔面容,銀輝唇齒微動,用只有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道:「這一次,也一定可以……」
之後,銀輝心中的某處彷彿被無形的手觸動了一下,目光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寒芒。隨後腳下傳出低沉嘶啞的「咔咔」聲,地面也開始傳出輕微的震顫,銀輝退後幾步,一個幽深的暗道入口緩緩在前方打開。
那是延伸向女神像底部的一條暗道,也是銀輝內心最深處的地方。
沒有任何猶豫,銀輝快步走進暗道。黑暗的盡頭,光芒閃耀,隨著他的快步接近,光源在迅速擴大。刺眼的光讓他忍不住眯起雙眼,卻固執的努力向光中窺探,直到心中的那個身影出現在他的眼中,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暗道盡頭連接著另一個奇異的空間。繽紛艷麗的花朵開滿了整個空間,柔嫩的花枝攀延在牆壁和穹頂之上,光芒璀璨更勝於之前的教堂。空間的盡頭同樣聳立著一尊女神像,女神像前方擺放著一張乳白色玉石雕琢而成的石床。石床靜置在空間中央的花叢中,花瓣上的露珠映射出點點晶瑩,聖潔又美麗的圍繞著躺在石床上與銀輝年紀相仿的女子。
只有她,才能喚起銀輝心中的溫暖,令他的目光變的似乎沒有那麼冰冷。
這是銀輝唯一的秘密,他從未將這些告訴任何人,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敢通過這種方式偷偷的窺探。
但對於銀輝來說,即使是夢境也不是絕對安全的,人在意識脫離的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犯下致命的失誤!
銀輝露出了溫柔的笑,這個時候他看上去也只是個青澀的俊秀少年罷了,他緩步走向花叢中心,但是緊握長刀的手卻泄漏出他此時並不輕鬆。
這個空間是經過前人精心設計營造而誕生的,空間里每一處展露出來的奇異景色都有它固有的意義,就像銀輝腳下踩上去會泛起波紋的輕淺水窪。當然不止是銀輝,任何想要靠近那位女子的人,同樣也會露出蛛絲馬跡。
即使,空氣中並不顯露他的身影,即使,只會濺出一點小小的漣漪,也絕不可能得逞!
因為銀輝會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去發現這些細小的異動。
銀白色長刀在奪目的光中閃出刀鞘,以近似於光的速度劃出,空氣中突然爆出了刀劍交擊的巨響,一個黑衣人影憑空被擊飛出去,下一刻,銀輝的身影已經閃現在石床後方。
見到那個黑衣身影,銀輝的面容一瞬間冷若冰霜,低聲喝道:「果然是你!」
他猜的並沒有錯,他十年間都沒再做夢,而十年之前的時光,夢境中每一次都會遇到同一個人,每一次都讓他如同身陷絕望的地獄,現在既然身處夢境,那這個人的出現就顯得理所當然。
只是一擊,黑衣人從石床近處滑出數丈,退到了女神像的前方才堪堪穩住身形。似乎這時他才明白過來,詭異的笑聲從覆蓋在臉上的狐狸面具下傳出。
「哦,居然在看到這個女孩的同時就開始警覺了嗎?」
銀輝冷笑著回應道:「這不是你慣用的伎倆嗎,好久不見。」
黑衣人聞言似乎一愣,笑聲嘎然止,但掩在面具下的眼中卻爆發出鮮明的光芒,輕笑道:「好久不見……看來大意了啊。」
對於這位許久未見的神秘黑衣人,銀輝已經說不上對他是恨還是其他的感覺。
只是此刻他和他手中的刀都有些興奮,他暗中又將握刀的手緊了緊,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問道:「那麼這次,又準備了什麼而來?」
「相比之下,似乎有些措手不及的樣子,不過,你的夙願,可以達成嗎?」
黑衣人第一次在銀輝可以觀察到他身形的狀況下握住了劍,擺出了準備進攻的姿態。銀輝卻笑著將刀一絲絲的滑入鞘中,恢復似笑非笑的神情緩步走向黑衣人,在石床護在了身後。
「十年的時間,昔日的痛楚,做好加倍償還的覺悟吧!」
水滴滑落花瓣的剎那,突如其來的狂風將花枝攔腰斬斷,卷著撕裂的殘屑沖向銀輝。只是狂風卻在銀輝身前止步,沒有一絲一毫可以侵入他身後的石床範圍。刀與劍撞擊的清鳴聲響徹這處安靜的秘地,同時伴隨著令人不安的摩擦聲。
劍斬在了刀刃上,黑衣人和銀輝的身影膠靜立,銀輝在用全力與黑衣人抗衡!
黑衣人發出了刺耳的驚呼:「不過短短十年……竟然可以達到這種地步,不愧是……最完美的戰士啊!」
不料銀輝面上再度露出了笑容。
「太天真了,還沒完呢!」
下一刻,場中突然莫名的湧出一種壓抑的氣息,彷彿要將人的靈魂撕扯開來,在充斥這種直覺的氛圍之下,銀輝揮出了下一刀,銀色的刀光一瞬間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整個密室瞬間毫無光亮,如同一下子被什麼奪去了生機,所有的花朵盡數枯萎,連同女神像都顯得落寞許多,當然,同時黑衣人也已經完全消失在眼前!
一擊過後,銀輝更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氣,他強行用刀支撐著要倒下的身形,緊接著又是從全身傳來的劇烈痛楚。
「靈……侍……你為何做了它們的爪牙?」
明顯已經感覺不到黑衣人的存在,但他的話還在空間中回蕩,質疑銀輝的聲音此刻竟然顯得有些低沉。
銀輝面上慘白如紙,卻依舊冷冷道:「只要能達到目的,又能如何?」
空間中突然再度響起了黑衣人嘲弄與不屑的笑聲,道:「你真的達到目的了嗎?太天真了!」
同樣的話,卻如同遭受了一擊猛擊,令銀輝在一瞬間清醒,他猛然回頭,發現身後石床之上的身影竟然已經消失不見!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般的驚恐,或許是身體出於本能的保護,精神世界馬上就要崩潰的銀輝立刻就從睡夢中驚覺!
銀輝猛然睜開了雙眼,此刻他的額頭,全身都在冒冷汗,彷彿一下子陷入了萬丈冰淵!
「做了噩夢?這很少見。」
過了好久,銀輝才恢復了平靜,似乎這才注意到剛才響起的疑問。
「是個很糟糕的夢。」
銀輝冰冷的手一直都握著手中的刀,而剛才說話也不是別人,正是雪月,無論何時,她都靜靜的陪伴在銀輝身邊,對於銀輝來說,雪月是如同摯友一般已經不可或缺的存在。
「那只是一個夢,舞所在的地方很安全。」
雪月剛才和銀輝一同經歷了那場戰鬥,她只相信現實,但還是安撫銀輝道。
「可內心總是會有不安,畢竟對我而言,她太重要。」
這時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銀輝昨晚不知覺間竟然在青之嵐的屋頂上睡了一晚上。
「現在想什麼都無濟於事,只有不斷的前進下去才能知道結果。」
銀輝面上浮現無奈的笑容,冷笑道:「也只有這樣了。」
遲疑了半響,銀輝又道:「雪月,你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嗎?」
雪月沒有回答,顯然這便是她的答案。
銀輝的臉頰突然感受到了一絲冰涼,抬頭一看,上空開始飄下了點點滴滴的細雨。
「開始下雨了。」
這個時候下雨,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銀輝該啟程了。
「這場雨停之前,我們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緩緩起身,雨勢並沒有減小的趨勢,但這不可能妨礙銀輝的行程,正準備下樓時下方再度傳來驚呼。
「銀輝先生,原來你在這裡啊,我們正在找你呢,要不是看到狂獅先生還在外面,都以為你已經先走了。」
一身白衣的玄玉氣喘吁吁的說著,她的身體看起來非常孱弱,據說居然還是一位旅行大陸的自由戰士,難以想象她是如何一直前進下去的。
「嗯?」
銀輝有些疑惑的注視著玄玉。
「啊……對了,現在在下雨呢,這是雨傘,非常抱歉……」
說著玄玉把手中的雨傘遞給了銀輝,面上則浮現紅暈。
她的手中有兩把雨傘,一把自己在用,另一把則給了銀輝,應該是在店裡的時候想到了銀輝可能在屋頂之上,上來的時候卻不忘帶兩把雨傘,在很多方面令人擔心的玄玉這點上倒是出人意料的細心。
「……」
接過雨傘,銀輝更加看不懂眼前的玄玉,不過他也並沒有在意,而是將目光放在了遠處高聳的塔尖之上,那是位於陰陽城內最顯眼的建築——天守閣。
整個陰陽城防守最嚴密,由最強的陰陽城城主居住的重地,正是銀輝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