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了一和尚
少室山下,十六歲的段飛腰懸長劍,大步而行,忽見自己左手邊的矮坡上密密麻麻,現出的一大堆新近造好的墳墓,墳堆中有一名佝僂身軀的老者在低聲抽泣。
段飛心中大奇,暗想:「聽人說,少室山附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就是再窮的人家也有一口餘糧,然而為何這裡會有如此之多新墳?」
便趕到老者身邊一探究竟,頓時氣得怒髮衝冠!
原來,這些墳墓里埋得是一戶姓尚的與一戶姓齊的人家,一共有七十六口人之多。
尚齊兩家的家主是同窗好友,感情真摯,很小就結了兒女親家,預備著等兩家兒女長大成人,立即結為夫妻。
不想,十六年前,尚家那剛剛長大成人的女兒外出洛陽走親戚,就此音信全無,直到半年前才回到尚家。
兩家人才知道自己女兒是被黑道高手林向陽擄走,還被林向陽侮辱,生下了名叫林炎的男丁。
那林向陽見林炎漸漸長大,便認為尚家女兒斷了逃離的心思,從而放鬆了看管,尚家女兒方才得以偷偷逃回尚家。
齊家可憐尚家女兒的悲慘遭遇,就算知道尚家女兒不是清白之軀,依舊決定履行婚約。
如果事情照此發展下去,本來應該是一個不算完美,但還能接受的結局,不想那林向陽與林炎很快就找上門來,把尚齊兩家殺得一乾二淨!
佝僂老者原是齊家管家,當時被林炎一劍刺進左胸,本來必死無疑,所幸他的心臟長得偏了,方才撿回一條姓名。
後來有少林寺的高僧路過,出手重創林向陽,又把林向陽與林炎一同帶上少林寺,等待大慈方丈發落。
據說那林向陽傷勢過重,還沒上到少林寺,就一命嗚呼,少林寺本著慈悲為懷的心態,找了一塊不為人知的地方埋了。
至於那個林炎,因為當時未滿十八歲,所以逃過了處決,大悲方丈罰他在少林寺藏經閣里清修佛法,超度亡魂,用以贖罪。
林炎表現極好,不過半年時間,就數度減刑,最後非但不用被軟禁,還一躍而起,成為大悲方丈第二個入室弟子,身份尊貴無比!
佝僂老者就是得知這個消息,方才在故主墳前悲憤痛哭,傷心欲絕!
殺人元兇一躍而成風光無限的方丈弟子,段飛覺得自己肺都要氣炸了,當即提劍直上少林。
剛到山門前,四個少林和尚跳了出來,雙手合十道:「小施主,少林清凈地,恕不接客,還請原路返回!」
段飛看在少林寺為武林泰山北斗的份上,咬牙強壓憤怒,鏗然道:「只要少林寺交出殺人兇手林炎,鄙人哪兒來回哪兒去,絕不叨擾片刻!」
四個少林和尚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之時,又有一個與段飛年紀相仿小少年和尚跳了出來,淡淡道:「施主,少林寺乃化外之地,人人四大皆空,這裡沒有殺人兇手,沒有林炎,施主請回吧!」
段飛見這少年和尚年紀輕輕,但他一出來,其他年紀更大的和尚都對他畢恭畢敬,便知這少年和尚在少林寺輩分很高。
而少林寺中能有這樣輩分的少年和尚屈指可數,他心念微轉,便猜到少年和尚的身份。
剎那間,好似有一股熊熊怒火在段飛胸中猛的竄起,使得他緊握劍鞘的手愈發用力,劍鞘受不住巨大握力,發出喀喀的呻吟聲。
如果說段飛在上少林寺前,心中對少林寺還抱有那麼一絲的期待,那麼現在,段飛已對那貴為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寺徹底死心!
在他心中,只有無邊無際的怒火在等待宣洩!
原來,段飛已經猜到少年和尚正是大慈方丈第一個入室弟子了一和尚!
那了一和尚平時自視甚高,總是深居簡出,便是堂堂的少林寺首座,一年中也很難見到他一次面。
而今這了一和尚竟然會親自到山門處守著,足以說明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大慈方丈是什麼態度。
想起堂堂的少林寺方丈竟然會如此庇護殺人兇手,段飛心中沒有一絲懼意,只有幾乎無法抑制的憤怒,與刻骨銘心的殺意!
怒到極點,便是殺,段飛牙冠緊咬,發出喀喀的聲響,他冷冷盯著不遠處俊俏無比的了一和尚,清亮的眼眸里寒光四射。
他的思想很簡單,壞人的朋友,不一定就是壞人,但要庇護壞人的人,就一定是壞人,對於壞人,段飛從來不會手軟!
望著眼前少年劍客青筋暴起的猙獰模樣,了一和尚薄如蟬翼的嘴角微微上揚,緩緩勾勒起一抹刺眼的譏嘲,他完全沒有把段飛放在眼裡。
了一和尚身後的幾個和尚也注意到段飛眼中殺意,表面上神態自若,暗地裡各自戒備,就等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出手,自己也好正當防衛!
到時若是一不小心下手重了,把段飛打成殘廢,或者把段飛打死了,江湖上的英雄豪傑也只會說段飛咎由自取,與不自量力罷了!
段飛被了一和尚譏嘲的神色一刺,心中的怒意忽然一掃而空,餘下的只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鄙夷,他鄙夷的不是少林寺的武功,而是少林寺的人品!
一個口口聲聲四大皆空的人,居然還會有譏嘲這種感情,說明這人不過是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坑蒙拐騙偷,無惡不作的偽君子!
少林寺把這樣的人視為掌中寶,提拔他為掌門入室弟子,足以說明少林寺是什麼樣的貨色。
所以段飛心中對少林寺僅剩的那麼一點敬意有也煙消雲散,他冷冷道:「敢問少林寺是不是也沒有黃文軒?而只有了一和尚?」
聽見段飛說出黃文軒這個名字,幾個和尚同時一愣,旋即眼泛冷光,冷冷盯著段飛。
對於這種目光,自幼就在江湖中摸爬滾打的段飛再熟悉不過,他知道,這些少林和尚心中已有殺意!
換成別人,若是知道自己惹到了少林和尚,一定會有點遠逃多遠,但這一條並不適合段飛。
他的右手輕輕按在劍柄之上,冰冷的目光散發著讓人膽戰心驚的殺意。
對於段飛那幾近於班門弄斧的舉動,了一和尚心中又是一聲不屑的冷笑,直接無視段飛按劍的舉動,淡淡道:「施主所言極是,小僧既入少林,就與過往一切割裂,藏劍山莊也好,黃文軒也好,都已不存在,世上只有了一!」
「好一個與過往割裂!好!哈哈哈!」段飛早已預料到了一和尚會這麼說,他仰天大笑三聲,而後冷冷凝視著了一和尚,一字一句的吼道:「
敢問了一和尚,如果林炎就此逃過一劫,那齊尚兩家七十二條冤魂怎麼辦?他們的血海深仇又向誰討?難道他們都白死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面對著段飛近乎咆哮的質問,幾個和尚心中不以為然,嘴裡卻是高呼佛號,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
了一和尚雙手合十道:「齊尚兩家遭此劫難,小僧也是心如刀絞,但事已至此,施主又怎忍再害一條人命?
佛曰眾生平等,了仁師弟他過去有罪,但在佛眼中,他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不能說取就取!
既然了仁師弟現在已真誠悔過,施主也應該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道理,且放過他,寬恕於他,給他一條改過自新的生路吧!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聽完了一和尚荒謬絕倫的長篇大論,段飛直覺自己快要出離憤怒,他那稚嫩稍脫的臉頰一片猙獰,冷冷道:「好一個眾生平等,不知在你眼中,我與林炎是否相等!」
了一和尚不知段飛意欲何為,微微一笑,頷首道:「眾生平等,施主自然與了仁一樣!」
段飛不怒反笑,冷冷道:「即是如此,若是有朝一日我滅了你藏劍山莊滿門,想來大師也是能夠原諒我的!」
了一和尚博然變色,眼泛冷光,冷冷道:「你說什麼?」望著了一和尚略微猙獰的俊俏臉龐,段飛憤怒無比的心中忽然有一絲痛快,他揮手丟出一個迷魂彈,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