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夜
早晨,我要老秦和我一起到我的院里去,小銘也沉默地跟在我們身後。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清涼的空氣使頭頂的綠樹更綠,腳下的紅土更紅,錯落在坡上的石頭房子更亮。
我們進院時,發現院子竟然被清掃過:略微潮濕的土地上印著有規則的花紋般的掃帚印兒,使這久久無人經營的小院充溢著人氣。大姑果然正坐在門口納底子,她穿著月白色夾襖黑粗布褲,腦後梳著白花花的纂兒,青白的臉上竟泛起淡紅的光暈。她分明知道我們三個人進了院,可她頭也不抬,半眯著眼,只一心盯住手中的鞋底,似乎人數的眾多反倒昂揚了她勞作的意氣。她有條不紊地使著錐子和針,從容有力地扯動著淡黃的細麻繩,我認出了鞋底上那吉祥的「〖HTH〗〖HT〗」字花型。她一刻不停地揮動著胳膊,一陣陣青花椒的香氣從后坡上飄來,是風吹來的香氣,又彷彿是被大姑的手勢招引而來。那是已經屬於了我的花椒樹啊,它當真還能屬於我么?
我站在台階下,望著「噝噝」抽動著麻繩的舞蹈一般的大姑,忽然有種甘拜下風之感。
回到老秦院里,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決定退掉大姑的院子。老秦說,你就不能再等等?我說,這不是等不等的事。老秦說,再從馬老末手裡找回那一萬三千塊錢怕不太容易。我說咱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