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瞞天過海,小卒過河

第五章 瞞天過海,小卒過河

大江東去,波濤如怒。

驪江滾滾奔騰在寥廓荒原上,晝夜不息。驚濤拍打著高峻的崖岸,濺起無數雪花,如碎玉飄灑。

聲震百里,氣勢雄渾。

南岸岩石上,兩人並肩而立,觀望著這川江水。

「世事如棋,折煞英雄吶……」

疾風吹拂下,少年的披肩烏髮亂舞著,頗有幾分豪傑氣概。

黑衣老者聞言,瞥了一眼少年的白衣,感嘆道:「天地為棋,驪江作界。南北爭鋒,永無休止。誰能想到,南晉接下來的落子,會是一名十六歲的少年……」

任真負著手,視線停在江面上,目光明澈。

「白馬陷陣,顧劍棠被吃掉,北唐這招棋太臭。他們兵家有三十六計,第一計是瞞天過海,那我就班門弄斧一次,從最顯眼的劍聖身上起手,給他們來個白馬非馬。」

老者嘲笑道:「八境的劍聖算是白馬,初境的你,充其量小卒過河罷了。別太招搖過市,當心引火燒身。無法完成陛下的重任,你就甭想回來了!」

「回來?」

任真撿起一塊石子,用力擲進江水裡,湮沒而入,沒能掀起半點波瀾。

「小卒過河,哪有回頭之理?他老人家壓根沒想過我的退路!你們要是敢過河拆橋,我就倒戈一擊,讓你們也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棋規上沒有叛變一說,但棋規之外的人畢竟是活的,不會任由對弈者隨意擺弄。

所謂定數,皆存變數。

李鳳首臉色驟變,盯著滿面春風的任真,怎麼琢磨都覺得,這不像是玩笑話。

「這些年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就算別人真的拋棄你,老子我也捨不得。你放心,只要你打好頭陣,三叔我的後手夠硬,絕對幫你撐足場子!」

他向前邁出一步,雙眸微眯,眺望著江北的無限風景,豪邁地道:「到時候,南北合流,天下一統,人族大業平定,自有你我風流!」

「風流?哼,不下流就不錯了!」

任真也踏出一步,兩人並肩,對著滔滔江水同時尿起來。

「我孑然一身,走之前仔細想想,除了你這老東西,惦記的就剩下那頭毛驢了。你得遵守諾言,真讓它懷上種,我以後還要靠它踏平金陵呢!」

說著,他腰胯一抖,銷魂地舒了口氣。

李老頭閉上眼,痛苦地道:「不行不行,一看到你這張女人似的小白臉,我就尿不出來!」

任真聞言,趕緊伸頭往下瞅了瞅,幸災樂禍地道:「嗯,看來有戲!」

老頭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還是在說讓驢懷種的事兒,氣得調轉槍頭,對準嶄新白衣射了過去。

任真不甘示弱,挺腰往前一撅,就要針鋒相對。

便在此時,江潮暴漲。

滔天白浪里,江水倏然斷開。

一條巨大白鯽躍出,足有數丈之長,乘風破浪而來。

白鯽的肥碩腦袋上,一道青色身姿傲然獨立,衣帶飄飄,猶若天神!

這一人一魚來勢極快,宛如離弦銀箭,快得令人驚駭,須臾便游到南岸,停在這對老少面前。

兩人頓時看呆,愣在原地。

踏魚的是名曼妙少女,明眸遠黛,婀娜動人,一襲青衫束身,亭亭玉立在江水間,透著渾然靈性。

少女望向岸邊,一抹淺紅迅速從面頰閃過。她凝眉不語,眸光清冷。

被這殺人眼神盯著,任真心頭一悸,慌忙提上褲子,低聲道:「別硬著了,還不快滾!」

李老頭異常麻利地整好衣襟,把手放在任真肩上蹭了蹭,笑眯眯地道:「我說小顧,她就是你那位風華絕代的劍侍吧?老夫李雲龍,幸會幸會!」

任真豈會不知他的小伎倆,恨不得把他一腳踹進江里,痛罵道:「老東西,臨走還要抹我一身騷!這筆賬我記下了,以後還會來找你算賬!」

話還沒說完,他人已經跳上鯽背,站在那女子身後,頭也不回。

李老頭勃然大怒,「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下次再遇到時,看老子不活剝了你的皮!」

他罵罵咧咧,揚長而去。

白鯽扭動身軀,劃破壯闊江面,游向北岸。

片刻后,任真回過頭,凝視著遠方那道佝僂背影,凄然一笑,眼眶有些濕潤。

不忍別離幾多辭,爺倆痛快互罵一頓,各自甩袖離去,這才是最適合他們的道別方式。

收回視線,他轉身望向鯽首的青衣女子,心神微沉。

繡衣坊搜羅天下訊息,都裝在他腦袋裡。對於這個名為薛清舞的劍侍,他了熟於心,也頗為忌憚。

她雖然是顧劍棠的侍女,劍道天賦卻極恐怖,不比顧劍棠遜色,小小年紀就名震北朝,更被譽為劍道第一奇女子。

剛踏上賊船,就要先過這冷美人一關,他的壓力並不小。

游到江心,白鯽猛然一滯,如大船拋錨般,停泊在了水面上。

一男一女,一首一尾,聆聽著滔滔潮聲,在江心裡對望。

薛清舞眼眸清冷,如月光般幽寒,灑落在任真身上,讓他一陣心虛。

「不僅神魂氣息變了,你的軀體也很羸弱,連嗓音都粗糙許多。」

任真頓時悚然,暗暗叫苦,「話都還沒說半句,就被人家看出破綻,這也太慘了吧!」

他正準備解釋,薛清舞又沉聲道:「雖然早知動用那部秘訣的代價很慘重,我沒想到,竟慘成這種地步。」

看出她眉眼間的擔憂,任真意識到只是虛驚一場,打算說些寬慰的話,忽然又想起繡衣坊密檔里的記載,他們這對主僕平時並不親密,至少在明面上言談都不多。

於是他模仿著顧劍棠的冷傲性情,背對她望向江面,淡淡說道,「失去的東西,重新取回來就是,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對於能否達到八境之上的高度,他很有信心。正如他跟顧劍棠本人說過的那樣,他真是天才。

他身上藏著很多秘密,以顧劍棠的眼光,都無法看出端倪,其威力可想而知。

再加上劍聖絕學,必能令他震爍南北,蜚聲天下!

聽到雲淡風輕里透著絕對自信的這句話,薛清舞臉色依然陰沉,柳眉卻不再似剛才陡立,漸漸平緩。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她選擇在中流停下,就是想弄清這位死裡逃生的主人的真實想法。

四下無人,唯見江心,沒有比眼前更適合推心置腹的情境。

任真沒有思考,脫口而出,「回雲遙劍宗。」

踏出過河這一步前,他早就在腦海里推演過無數次,無論如何籌謀,都避不開這座龐然大物。

只有以顧劍棠的身份重回劍宗,他才有希望完成身上背負的那個難如登天的任務。

薛清舞瞳孔皺縮,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細長睫毛如她的波瀾心情一樣,抑制不住地顫抖著。

「你確定?」

任真一臉平靜,沒有說話。他當然很清楚,自己接下來將要面對什麼。

如今的顧劍棠,不再是那個屹立於劍道巔峰、受萬眾尊崇的北朝劍聖。失去修為後,他已經被打回原形,墜落塵埃。

落井下石本就是人的本性,更別說那些曾經臣服於他的強者。

現在天賜良機,他們恨不得將他踩在腳下狠狠蹂躪,才能一吐胸中惡氣,怎麼可能還會對他畢恭畢敬,唯命是從。

在不知內情的人看來,選擇回劍宗這條路,就跟孤身闖金陵一樣,都像是在找死。

「堂堂劍聖,為何總是做自取其辱的蠢事?」

她臉上籠滿寒霜,莫名湧起一股憤怒。或許是怒其不爭,又或許是由於強弱之勢相易,此時她不再掩飾,眼裡一片傲然。

「需要時間,就應該遠遁山林,拚命修行。像我們這些志存高遠的大修行者,難道還不懂得韜光養晦、保全自我?重回劍宗,除了受盡羞辱,你還能得到什麼?」

任真默然不語,出神地望著滾滾江流,不知在想些什麼。

薛清舞眼裡的漠意愈濃,「有件事你得明白,至少有六路敵人,正在朝你趕來。即便你想回去,恐怕也回不去了!」

任真轉身看著她,淡然一笑,「你算不算其中一路?」

她冷笑道:「我如果算是,你現在已經死了!」

任真點了點頭,溫聲道:「那這一路上就麻煩你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望向北岸,表情變得異常精彩。

「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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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眼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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