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趙瘸子
商鋪區，楚文滿頭大汗地鑽出圍觀的人群，抬頭朝爭吵聲傳來的店鋪看去，發現這果然是一間糧店，心中不由得大喜過望。不過楚文的目光很快就被店前的兩道身影吸引，只因這兩道身影的外形太過特殊，楚文想不注意都不行。
店鋪門前，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正腆著肚子倚靠在門邊，用一種鄙夷的眼神斜視著台階下的人影，不耐煩地說道:「趙瘸子，你到底買不買，不買就趕緊滾開，別在這裡擋道。」
台階下，被喚作趙瘸子的瘸腿青年正拄著木棍怒視著門前的胖子，一雙手掌更是不自覺地捏緊手裡的木棍，讓木棍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不過趙瘸子儘管心中憤怒難當，卻並未因此意氣用事，反而是壓下心中的怒火，從牙縫中擠出一道極為沉悶的低吼：「買。」
「嚯，我還以為多有骨氣。」胖子老闆挖苦一聲，隨即便抬起肉嘟嘟的右手，說道：「既然要買就給錢吧。」
趙瘸子看了眼老闆伸出的大手，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髒兮兮的錢袋，小心翼翼地數出十文錢，遞給老闆道：「一升粟米。」
「窮鬼。」
老闆不耐煩地接過銅錢，拿起一旁的米斗從糧框中舀出一升粟米，伸手把冒出的粟米抹回糧框，這才將米斗中的粟米倒入趙瘸子的米袋。
「拿去。」老闆將裝有粟米的布袋扔給趙瘸子，不耐煩地揮手道：「趕緊走，別杵在這招晦氣。」
趙瘸子接住飛來的米袋，若有深意地看了眼糧店的老闆，隨後便拄著木棍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圍觀的人群見此情形也隨之四散離去，獨留下楚文一人在糧店門前愣愣出神。
楚文從小被人遺棄山村，曾經為了吃一口飽飯，逼迫自己幹了不少身不由己的事情。而在趙瘸子忍下怒火掏錢買糧的一瞬間，楚文卻依稀從趙瘸子的身上看見了自己年少時的影子，那是一種為了活命拋下一切的剋制與忍耐。
「希望你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吧。」
楚文朝著趙瘸子離開的方向呢喃一聲，隨後便轉身走進身旁的糧店。雖然楚文很同情趙瘸子的遭遇，但是他除了祝福之外，並不會給予趙瘸子其他的任何幫助，畢竟他現在還沒有能力到處亂髮善心。
楚文暫時將趙瘸子的事情放到一邊，抬腳走進胖子老闆的糧店，卻發現經過趙瘸子事件之後，店裡仍有不少顧客在購買糧食，絲毫沒有受到趙瘸子的影響。
而剛才還冷漠無情的胖子老闆，此時也是熱情地招待著每一位顧客，並且還將每位顧客的米斗都裝得滿滿當當，簡直和剛才尖酸刻薄的形象判若兩人。
楚文見此情形，心中不禁產生一絲疑惑，看胖子老闆此時的表現也不像一個惡人，可為何會對趙瘸子百般嘲諷呢？
懷著心中的好奇，楚文走到一位正在選糧的顧客身邊，施禮道：「郎君有禮，在下楚文，不知可否叨擾片刻？」
顧客回頭瞥了眼楚文，面無表情地問道：「何事？」
楚文被人甩了臉色也不以為意，仍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問道：「在下剛才見那趙瘸子甚是可憐，不知是因為何事落得如此下場？」
「可憐？」顧客冷笑一聲，上下打量著楚文，說道：「閣下不是長安本地人吧？」
楚文被對方問得一愣，隨即便點頭瞎編道：「在下乃是洛陽人士，今日是第一次來長安。」
「原來如此。」顧客也不知楚文是在隨口胡謅，深信不疑地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不是長安人，自然不知這趙瘸子的來歷。」
說到這裡，顧客故意停頓一下，見楚文仍在目不轉睛地豎耳傾聽，這才繼續說道：「要說這趙瘸子在長安南城也有些名聲，不過都是些壞名聲。」
顧客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這小子以前並不是瘸子，家世也算顯赫，只可惜從小不學無術，仗著家世在長安城中橫行無忌，不知因此結下多少仇家。後來趙家衰落，趙瘸子也被仇人上門尋仇，最後雖然保住一條小命，卻也落下殘疾。」
「哎。」顧客突然長嘆一聲，意興闌珊地搖頭說道：「只可惜趙老爺子一世英名，都毀在了這個不孝子身上。」
說完，顧客便不再理會楚文，轉身朝正在忙碌的胖子老闆走去，而反觀楚文，此時卻是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
他原本以為趙瘸子會有什麼凄慘的經歷，沒想到對方竟是一個遭受報應的惡霸，枉他還同情心泛濫，祝福趙瘸子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此時想來還真是諷刺至極。
楚文苦笑一聲，既然趙瘸子曾經是個敗類，他也懶得花費心神去理會敗類的事情，還是先將糧食價格問清楚才最為要緊，何況他還有雇傭馬車將糧食運回楚家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在城中逗留。
想到這裡，楚文掃了眼店鋪中種類繁多的糧食，大致將糧食的種類記下，這才抬腳向不遠處的胖子老闆走去。
楚文來到胖子老闆身邊，靜靜等候著對方送走最後一位客人，隨後才上前行禮道：「店家有禮。」
胖子老闆早已留意楚文多時，此時見楚文主動上前行禮，趕忙笑眯眯地還禮道：「不知郎君要買哪種糧食？」
楚文微微一笑，臉不紅心不跳地問道：「不知小麥的價格幾何？」
「小麥一百八十文一斗。」胖子老闆笑眯眯地答道。
「大米又價格幾何？」楚文繼續問道。
「大米三百文一斗。」胖子老闆的笑容漸漸隱去，彷彿是意識到楚文有些不對勁。
楚文見胖子老闆突然收起笑容，心知不能再繼續問下去，便隨口打著哈哈，說道：「哈哈，原本還想買點大米嘗嘗鮮，沒想到價格如此昂貴，不吃也罷，不吃也罷。」
說完，楚文就在老闆古怪的目光中溜出了糧店，直把胖子老闆搞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腦門的黑人問號。
「呼，還好跑得快。」
楚文溜出糧店后，一口氣跑出老遠才停下腳步。剛才幸虧他溜得快，要不然被胖子老闆發現異常，恐怕就要在這西市裡給楚家丟人了。
不過還好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去租車行雇傭幾輛馬車，然後到城外的驛站將糧食取出運回楚家莊，如此一來，他今天的任務就算大功告成了。
想到這裡，楚文也不再多做停留，認清了方向便急匆匆地朝西市的坊門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