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做件小衣裳

朽壞的木桌上，坐著三個人。

唐僧和唐流兒坐在一面，而剛才那玩蛐蛐的小女孩，則坐在另一面。

幾人大眼瞪小眼，氣氛沉默，餓得連說話力氣都沒有了。

不多時，老婆婆就盛著飯菜上來，是稀薄的米粥，一共四碗，外加一點鹹菜，看著頗為清苦。

「唐長老，老婆子這裡也沒有多餘的東西了，不嫌棄就湊合著吃吧。」老婆婆苦笑一聲，然後又把自己的米粥分了一點給她孫女。

看著這一幕，唐僧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由於他們父女的到來，這一老一小，今晚可能要餓肚子了。

當下就把自己碗里的給他們三人平分了過去，自己只留下一小口。

那一老一小投過來驚訝的目光，唐僧雙手合十，笑了笑：「你們快些吃吧，貧僧還不餓。」

那兩人看唐僧一臉輕鬆，信以為真，皆是露出笑容，開始喝粥。

只有唐流兒若有所思，看著碗里的米粥，很是不舍，但最終還是偷偷的勻了一點到唐僧的碗里。

……

邊吃邊聊，一番問話后，唐僧才知道，原來這個家裡原本還有一對夫妻，是老婆婆的兒子與兒媳，但是在一個月前失蹤了，上山砍柴未歸。

唐僧聞言輕嘆了，勸說道：「老人家莫慌，那兩位施主興許只是被困在山裡了，敢問他們是往哪裡走的，要是順路，貧僧可以留意一二。」

一個月都未歸，想來大約是死了。

「是往西走的，那裡有座大山，有五座峰，咱們這裡叫它手掌山，我那可憐的兒子兒媳就是去那裡了，一定是被妖怪吃掉了。」老婆婆淚眼摩挲。

聞言，唐僧渾身一顫。

五指山？

「老人家放心，貧僧聽說那個手掌山有個老神仙，興許兩位施主還真沒有出事。」唐僧心中一凜，繼續勸說。

那裡可是猴子的地盤，豈容一般妖怪作祟，至於要說是猴子吃人，他唐僧第一個不相信。

吧唧吧唧……

就在倆人談話的時候，唐流兒已經坐在凳上，把米粥喝完了，嘴裡還發出很響的聲音。

唐僧臉一黑，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唐流兒，你吃飯就吃飯，能不能別吧唧嘴？」

「呵呵，要你管。」

唐流兒淘氣的很，聽到唐僧的抱怨后，嘴裡的聲音更響了。

而她這麼一鬧，對面那小女娃似乎也覺得很好玩，竟學起了她的模樣，開始吧唧嘴。

一時間，吧唧吧唧的聲音此起彼伏，聽得唐僧滿頭黑線，在發怒的邊緣。

倒是老婆婆，看著熱鬧，喜笑顏開。

她這個家自從兒子兒媳走了后，就沒了歡笑聲，今天總算是有了。

一頓飯後，就已經天黑了，老婆婆把碗筷給收了去。

唐僧則帶著唐流兒去了老婆婆他兒子的那空餘房間，他已經說好，要留宿一晚了。

又從老婆婆那邊討要了一些破布和針線，唐僧給唐流兒量了尺寸，就開始琢磨做一件衣裳和鞋子。

「簡直了，別人都是慈母手中線，到我這裡怎麼變成慈父手中線了？」

唐僧將線穿入針孔，納悶不已，不過當他抬頭看到唐流兒坐在窗邊盪著小腳數星星的時候，心中又是一片安寧，嘴角不自覺的微笑。

「算了，多一個不多，反正過幾天還得給那猴子縫一條虎紋小短裙，就當是先練手了。」

……

燭光昏暗，唐僧一針一線的挑著，挑了幾針后，就覺一個黑影攔在了前面。

「起開，唐流兒你擋著光了，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坐一會兒嗎？」

唐僧把那個小人兒給拉開。

「唐三藏我問你個事兒，你怎麼知道手掌山有一個老神仙？」唐流兒坐到了床上，似乎冷了，把袈裟裹得更加嚴實。

「那是五指山，哪來什麼老神仙，是只被壓在山下的猴子，接下來我就要去把他救出來。」唐僧搖搖頭。

「哇，什麼猴子這麼厲害，被壓在山下面他不會死嗎，他不吃飯嗎，不撒尿嗎？」唐流兒捂著小嘴，大吃一鯨，一連問出好幾個問題。

唐僧被問得滿頭黑線，沒好氣的笑罵道：「唐流兒你哪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問題，趕快睡覺吧求你了，我今晚還得挑燈夜戰呢。」

「呵呵，不說算了，小氣鬼。」唐流兒一溜煙躺到了被窩裡。

「哎哎哎，你別把我錦斕袈裟袈裟弄皺了，還有，說話能不能別帶呵呵兩字，跟誰學的？」唐僧急眼了。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袈裟可是一個和尚的門面啊，更別說錦斕袈裟這本就是一件至寶，弄皺了怎麼辦，弄皺了以後去典當說不定賣不了多少錢了。

不過面對他那嚴厲的指責，唐流兒顯然不以為意，翻了個身，櫻桃似的小嘴裡又輕飄飄傳出來『呵呵』兩字后，她繼續悶頭大睡。

面對這一幕，唐僧咬牙切齒，不過毫無辦法，這個小祖宗惹不起。

……

慈父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

唐僧徹夜未眠，念叨了一整晚的遊子吟，終於把一雙小鞋子和一件衣裳給趕出來了。

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唐僧把它們疊好，放在唐流兒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唐流兒的睡相還算不錯，端莊安靜，至少不像她的嘴那般不靠譜，唇紅面白，小臉嫩嘟嘟的，丸子頭已經被壓扁了，頭髮亂亂的。

唐僧看了一會兒，伸手給她清理了一下，不過卻被一巴掌拍開了。

「呵呵，討打。」唐流兒鼻尖發出冷笑聲，不過眼睛卻是閉著的。

感情是在說夢話！

唐僧虛驚一場，不過臉色更黑了。

這丫頭居然連夢話都帶著呵呵兩字，也是沒誰了，找機會一定要問出來是跟誰學的，然後揍死他，他恨恨暗道。

又過了一會兒，公雞打鳴了，外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唐僧知道那是老婆婆醒了。

起身，他走出了房間，果然看到老婆婆忙碌的身影。

「唐長老怎麼不多休息休息？」老婆婆詫異道。

「老人家，昨夜貧僧輾轉反側，實在是有個不情之請。」唐僧雙手合十，面色誠懇。

老婆婆一愣，隨即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貧僧這一路，從大唐去往西天，路途遙遠，途中多得是豺狼虎豹，妖怪出沒，我那閨女還小，舟車勞頓，她哪裡受得了這些，所以貧僧想把她留在這裡，望老人家照拂一二。」

說完后，他深深鞠了一躬，又從口袋摸出幾個碎銀子，遞給老婆婆。

那是大唐皇帝留給他的，不過由於途中被強盜洗劫了一遍，現在只剩下這點了。

「唐長老不必多禮，老婆子儘力就是，不過唐長老此去多久才歸？」老婆婆扶著唐僧，問道。

「三年吧……」唐僧目光一黯。

十萬八千里路程，沒有十年，如何能歸？

「那好那好，唐長老只管去就是了。」老婆婆笑道。

說了此事後，唐僧回到內屋，見唐流兒還沒醒，他又多看了一會兒，才悄悄的把她身上裹著的袈裟褪下。

告別了老婆婆，唐僧就離開了，往西行去。

三步一回頭，當小屋越來越遠后，他才狠了狠心，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