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畢業，失業
「我挺好的。秋褲？當然穿著呢。爸，你別說了，我知道，春捂秋凍嘛，我又不傻……」
李睿拿著話筒，身子靠著電話亭，望著外面車水馬龍的街道，一邊故作興奮地說道：「明天，張一謀導演就要到我們學校來選角……對，就是那個《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導演。他要拍一部新電影，聽說都要啟用新人。爸，我跟你說萬一要是我被他選中了，那將來我肯定能成大明星，肯定能留在燕京……」
時值三月末，淅淅瀝瀝的小雨讓天色變的很陰沉，一陣風吹過還是讓人感覺有些刺骨。此時李睿的心情如同這天氣一般的低落。
「好了，我還得為明天的選角做些準備……不說了，掛了啊，再見！」
放下話筒，李睿長長吐出一口氣，臉上的神情瞬間變的頹廢。他戀戀不捨的回頭望了望掛著「華國青年藝術劇院」牌子的大門，抓了抓頭皮，煩躁地罵了一句：「靠！」
李睿是燕京電影學院表演系大四的學生，沒幾個月就要到畢業季了，可他的工作至今沒有落實。
對於一名來自外省的大學生來說，能留在燕京，找到一份和專業對口的事業單位的工作，拿到寶貴的燕京戶口是一件夢寐以求的事情。
從上學期開始，他就為之忙碌，到處遞簡歷，託人，跑關係，錢沒少花，可得到的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這次好不容易經過一位師兄的介紹，擠進了華國青年藝術劇院的面試環節，在二選一的情況下，他堂堂燕京電影學院本科生居然輸給了一個中戲音樂劇班的旁聽生。這讓他感到格外的沮喪。
「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上中戲了。」
他緊了緊夾克，嘴裡嘟囔了一句，一步一步沿著人行道慢慢地往前走。
當年藝考的時候，中戲和電影學院他都通過了，就是因為他從小就喜歡電影，便選擇了電影學院。現在想想當初的決定還是草率了，這小半年來，他跑遍了人藝、實驗劇院、燕京電影製片廠、各大文工團包括今天面試失敗的青藝，發現除了燕京電影製片廠以外，其他單位招收面試中中戲畢業的就是比電影學院畢業的有優勢。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打濕了李睿的頭髮，也打濕了牆上碩大的電影海報。那部總投資高達二億五千萬，號稱史上最貴投資的電影，獲得十一項奧斯卡提名的好萊塢大片《泰坦尼克號》在兩天前已經在國內上映了。
作為電影學院的學生，李睿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電影，早在上映的當天他就和同學一起去看過。
磅礴，大氣，畫面華麗到了極致，當然也少不了男女主角的傾情表演。帥氣的男主角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就是《成長的煩惱》中那個無家可歸的壞小子尼克，漂亮的女主角凱特.溫絲萊特更是早在幾年前就憑藉華裔導演李桉的電影《理性和感性》中的出色表現，榮獲奧斯卡和金球獎最佳女配角的提名。
「都是年少成名啊！」
李睿看著海報上深情相擁的男女主角不禁喃喃自語。
此時的他對於「年少成名」這個詞的感觸格外的深。比如他的同班同學，有著電影學院校花之稱的蔣琴琴，就是年少成名的典範，早在入學前就主演了一部電視劇，考上電影學院后，大一拍《西施》，大二拍《小鳳仙傳奇》，大三拍《蒼天有淚》，大四拍《蘇州二公差》，都是女一號。
這位來自山城的漂亮姑娘，還未畢業就已經被燕京電影製片廠提前錄用了，編製、戶口都是現成的。
而且不光是蔣琴琴，他們班其他幾位已經在大銀幕或者小熒屏上嶄露頭角的同學，也都早早地落實了工作單位。
回過頭來說，再想想自己，除了在大二時和全班同學一起集體參與了央視大型電視連續劇《東周列國.春秋篇》拍攝，在裡面演了出鏡只有幾分鐘的小角色之外，再沒有其它作品。
其實李睿長的並不差，一米八出頭的個頭，面相雖說有些老成，但五官絕對端正。專業課的成績不能說拔尖，但在班裡也算得上是中上水準。走到今天這一步，只能說是時運不濟，又或者機會沒能早早地降臨到他的頭上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街上車來車往，人潮流動，李睿茫然中帶著絲絲傷感，看起來再過幾個月自己就要告別燕京這座城市了。
回去，回到老家之江省。運氣好點，或許能夠在省城臨州的文藝單位謀得一份工作，要是運氣不好，回縣城的小劇團？還是索性回家接老爸的班，經營家裡的那家生意不錯的小飯館？
別逗了，雖然他從小在後廚長大，做菜手藝不差，早已有了老爸七八成的火候，但他從小的理想就是要成為一名演員，一名象高倉健、阿蘭德龍一樣的大明星，要拍電影，而不是一個整天和油鹽醬醋打交道的廚師。要不然他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他甚至都忘了坐車，整整兩個多小時，一路從廣安門走到位於北三環的電影學院。天已經黑了，晚飯沒吃都沒感覺餓。
推開寢室的門，裡面煙霧騰騰，平時冷清的宿舍，今天居然難得人齊了。大四本來是放羊狀態，有去外面拍戲的，有忙著找工作的，還有在外面租房的。
哦，想起來了，明天張一謀要到學校來選角。
「李睿，回來啦！今天去青藝面試怎麼樣？」班長項能看到李睿進門，站起來關心地問道。
這段時間就他和李睿在宿舍待著，知道李睿今天去青藝面試。
「李睿，你去青藝面試啦？怎麼樣，怎麼樣？有好消息嗎？」剛從劇組趕回來的成創一聽也急忙問道。在班裡就數他和李睿的關係最好。
看著兩人期待的眼神，李睿咧了咧嘴角，苦澀地搖頭道：「沒戲。」
「……」
項能張了張嘴，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他知道李睿一心想留在燕京，也清楚這些日子李睿為今天的面試所做的努力，可這貨失敗的次數太多了，能安慰的話早就說遍了。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成創倒是問了一句。
「不知道，再說唄。」李睿強笑道。
這是他一路走回來反覆思考都沒有想清楚的事情，回老家他肯定不甘心，但在燕京找不到工作又能怎麼辦呢？
「哎，沒事！李睿我跟你說，要是明天張一謀選中你了，說不定就能一炮而紅，還找什麼工作呀！」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不難聽出語調裡帶著幾分戲謔。
說這話的人叫付大龍，這貨童星出身，很早就主演了多部電影電視劇，還獲過不少獎，考上電影學院之後，各科的成績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
象他這種人不論是起點還是成就比蔣琴琴還要高，可以說是他們班上最炙手可熱的新星。這不，一到大四包括燕京人藝在內好多單位都點名要他，要不是這貨不願意留校，他們這一屆唯一的留校名額也不可能落到班長項能的頭上。
所以說李睿跟付大龍一比，典型的一個天，一個在地。要擱平時他肯定會跟付大龍理論一番，他說這話什麼意思？站著說話不要腰疼啊！
但此時他卻無心計較，走了這麼長的路，身體很累，可心更累。他沒有接付大龍的茬，掃了一眼大家，道：「你們聊，我先睡會兒。」
「哎，兄弟們難得聚在一起，你這什麼意思啊！」
看到李睿徑直走到床邊連衣服都沒脫，直接蒙頭睡覺，原本一臉嘚瑟的付大龍頓時嚷嚷道。
「行了，都小聲點，李睿他可能累了。」項能連忙打圓場道。
其實他也挺反感付大龍說話的腔調，只是礙於自己這次能留校是拜人家所賜，有些話不好說出口。
「切！」
付大龍不屑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睿，接著又煞有其事地繼續剛才的話題道：「你們知道嗎，張一謀前段時間已經在中戲選過一次演員了，女主角已經定下了，這次來我們電影學院主要是挑選男主角人選。」
「真的？」所有人的注意力被他的話所吸引。
張大導的新片目前還處於保密狀態，誰都想打聽。
「當然是真的，我的消息能有假！」
「哎，快點說說是誰呀？什麼題材？」
「是中戲表演系96級一個叫章紫怡的女生，具體題材我倒還沒有打聽到。哎，你們知道嗎？據說這個章紫怡長的很象鞏麗哎！」
「是嘛，看來老謀子對鞏麗舊情難忘啊！」
「鞏麗結婚了，老謀子這是準備找替補呢！」
「老謀子的審美還挺專一的，就喜歡鞏麗那款的……哎，這個叫章紫怡的還真挺幸運的，看來當演員這長相真的是重要，我這長相就一輩子當配角的命。」
說這話的是成創，電影學院94級表演班就數他長的最另類，尖嘴猴腮，眼睛還特小，所以得了一個很形象的外號——「耗子」！
據說當初藝考的時候，就是因為他的長相才得以脫穎而出，都是濃眉大眼的，總得有人演漢奸狗腿子不是。
「耗子，你別妄自菲薄啊！現在就流行你這款的知道不，你看葛尤長的比你都磕磣，不照樣得戛納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