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去歸
城裡的丫鬟們平日里喜歡在集市上晃悠,聚在一起碎碎嘴。洛蘿院子裡面這位飛檐可就是出了名的愛八卦。所以但凡寧溪城裡有什麼風雨動靜,飛檐總是能第一時間拿到消息,然後興沖沖的回來和洛蘿分享成果。
眼見著夏日漸漸逼近了,總管接了洛崢吩咐,又差了飛檐去鋪子里挑些布料子,說是要給下人們置換夏裝。這種事情對於女孩來說是最樂意不過的事情,飛檐得了命令,就喜滋滋的去了。
這一去就難免和路上遇到的丫鬟們碎嘴一番。聽到感興趣之處,甚至連置換新衣服都不是那麼挂念了,等回來匆匆交了差之後,便馬上神神秘秘的回了院子,還掛著一臉的不可置信,和懶在院子里乘涼的洛蘿嘰嘰喳喳的八起來:「大小姐,大小姐,奴婢這趟出去,可聽了個不得了的大消息。」
洛蘿著實懼熱,一熱起來就煩躁得很,現在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懨懨的回了聲:「這次又是什麼事?」這個「又」字聽起來實在是有幾分不耐煩的意味。
飛檐看洛蘿神色就知道洛蘿對她說的不感興趣呢,便又多說了一嘴:「是關於文公子的事。」
洛蘿和文冬青來來往往之間的事兒,瞞得過其他人,可瞞不過她。那後來文冬青雖然不怎麼上洛府了,兩個人就好像沒交集一樣,飛檐卻是曉得的,洛蘿偷偷去了文冬青府上不少次,只是次次回來,神色都怪怪的。
瞧著洛蘿那神色不像是高興,飛檐實在沒法把那神色硬說成水到渠成心意相通,只猜測兩人至少也該是朋友了罷。可洛蘿就是聽到文冬青名字也未必有飛檐想的那般在意,甚至還皺了皺眉,彷彿對這個名字有些反感,倒是她後來說了聲「是趙府的丫鬟同我說的」,洛蘿這才直起身,想了想:「趙府?你說的是哪個趙府?」
飛檐摸摸她額頭,抿嘴笑道:「大小姐,你記混了么?咱們寧溪城裡,除了那愁嫁趙小姐的趙府,還能有第二個趙府不成?」
飛檐不提,洛蘿差點忘了趙輕語這一茬,果然來了興趣:「你還認識趙府的丫鬟?」
莫說小小一個寧溪城,便是從中部開始往西南一方,全是商貿富庶之城,可洛府和趙府也是其中數一數二的。這「衣食住行」,兩家便是佔了最頭的兩個行業的大頭,就是這一帶商行裡面誰想吹吹牛,說的也是「富比洛趙」一類的話,其間富貴可見一斑。
雖說一家是「衣」一家是「食」,面上或許沒多少交集,可是都是商行里說得上話的人,平日里怎麼可能會沒交集。飛檐機靈討喜,認識城裡不少人,這其中和趙家的丫鬟認識,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洛蘿腦袋一轉就回過味來:「趙府丫鬟和你說什麼了?」
飛檐站在她身後,替她揉著肩,一邊彷彿幸災樂禍一般:「是說趙小姐大概真對文公子上了心,去他的宅子找了他好幾次,文公子一開始還好言好語的寬慰她,到後來被趙小姐纏得煩了,今日趙小姐又去文府,居然被門人告知文公子已經不在寧溪城了!這趙小姐回去便發了好大的脾氣,聽說連西域送來的珍貴的古瓷瓶子也給摔壞了,這下面丫鬟可沒少遭罪。」
趙輕語脾氣壞不是秘密,不然也不會愁嫁至今。洛蘿對趙輕語怎麼樣了可不在意。只後面這聲「不在寧溪城了」讓她驚訝無比。
這個消息倒讓洛蘿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又和飛檐確認一番:「文冬青真不在寧溪城了?」
「可不是么。」飛檐嘖嘖兩聲,搖搖頭,「走的悄無聲息的,不過看門人那意思,文公子該是還要回來才對,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如今每每收到雲瑤捎過來的東西,洛蘿都只是直接在柜子里放好,幾乎很少會再翻看了,對文冬青離開的事也不知情。再說她本身對文冬青沒甚興趣,這事與她而言,不用明槍暗箭演來演去的,這是一件好事才是。
只是洛蘿沒想過文冬青這一消失會這麼久,她舒舒服服的過了幾個月,直到拜水盛會結束之後,這日一出門便見著門口停了輛馬車,馬夫見了她立刻點頭哈腰的,笑眯眯道:「洛姑娘,我家主子特意吩咐小的來接你。」
洛蘿一聽這話便猜到幾分,該是文冬青回來了。
她睨了那馬夫一眼:「你主子?你主子是誰?」
馬夫彎著腰,眯眼笑著:「姑娘見到了便知道了。」大概是怕洛蘿不上車,他想到文冬青的提示,又補了句,「姑娘敢去不敢去?」
洛蘿是個最不能激的主,一受到激將法,馬上乖乖入套。見洛蘿果然雙目圓睜,瞪他一眼:「怎麼不敢去,還能吃了我不成?」
等馬車吱呀吱呀的,快跑到地兒的時候,洛蘿掀開帘子看了一眼,這才出聲:「你停下你停下。」
那馬夫怎麼會聽她吩咐,依然駕著馬滴答滴答的跑著,一面兒回了一聲:「怎的了,洛小姐?」
洛蘿怒道:「是文冬青讓你來的?」
馬夫不答話,洛蘿彷彿來氣了,跺著腳:「你停下你停下,我不見他,我不想見他,你送我回去!」
這次,那人好像聽話了,長吁了一聲讓馬停下,只聽恍若淳淳美酒一般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帶了笑意:「不想見誰啊?」話剛說完,便有一隻白皙而骨節分明的手掀起帘子,文冬青鑽了進來,宛如玉石的臉上還帶了笑,「方才聽蘿兒說不想見他,不曉得這個『他』說的是誰人?誰惹咱們洛大小姐生氣了?」
他身上帶了檀香的味道,充盈在整個馬車裡面。洛蘿看他一眼,立刻別過臉:「你是誰,我認識你么?」
文冬青不答反問:「生氣了?」
洛蘿依然不看他:「生氣,我能生什麼氣?」
文冬青嘆道:「果真是生氣了。」
洛蘿皮笑肉不笑的:「我哪兒敢生文公子您的氣,您多厲害啊,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神龍見尾不見首的,誰敢和您生氣呀。」
文冬青卻掰過她身子,直視著她的眼睛,嘆氣:「蘿兒,我也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呀,我有些不能和你說的事兒呀,你要知道,有時候不告訴你,其實是在保護你。」
洛蘿氣笑了,淚珠子說湧出來就涌了出來:「是是是,你日理千機,你神秘,那你管我做什麼?」
她那點虛虛假假的眼淚,文冬青彷彿當是什麼珠玉寶貝一般,聲音里對她疼惜至極:「別哭別哭,我這不回來了么?」
洛蘿哭得更凶了:「你回來做什麼,你這麼忙,那就不要回來了呀?你不是很了不起么?雲上之人?」
她那帶了哭腔的雲上之人四個字,倒讓文冬青勾了勾嘴角,笑了一笑,哄著她:「蘿兒,我帶了個寶貝,可不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獻給你么?」
「寶貝?」洛蘿似乎不在意,「你、你,連拜水節也沒在……」
文冬青輕輕攬了她,無可奈何:「是是,在下錯了,來年拜水盛會定然陪你過,如何?」
他等洛蘿擦了擦眼睛,臉上端回以前的模樣之後,才笑著掀開帘子,扯了她袖子將她帶了下來,那手卻一直不肯放,像是縫在她身上了一般。
即使只是袖子,洛蘿已經開始覺得渾身不舒服了,掙扎幾下,發現文冬青拽得更禁了,她不禁臉上發赤,道了聲「登徒子」,文冬青聽到了,便笑道:「登徒子那是誰都可以調戲兩下的,我非蘿兒不可,哪裡算得上登徒子,分明是有情人。」
這人臉皮簡直厚的可怕,洛蘿怕他越說越離譜,急忙轉開話題,也不敢掙扎了:「你說的寶貝究竟是什麼呀?」
文冬青道:「是個人。」
「人?」
他用另一隻手刮刮她鼻子,笑道:「你見了一定會歡喜的人,不是寶貝是什麼?」
洛蘿明白過他的意思,心道,我見了一定歡喜的人,這天下除了顧亦還有別人不成?你若真將顧亦帶回來給我了,我才叫高興呢。洛蘿立馬甩開他的手,眼淚又要湧上來,吧嗒吧嗒的:「我就知道你是騙我,誰說我見了你會歡喜了?我討厭死你了!」
文冬青挑挑眉,哭笑不得,又要去拉她:「這麼急著斷在下罪?我何時說過帶回來的寶貝是我自己了?」
洛蘿曉得自己搞了個大烏龍,不由臉色通紅:「不是你,還能、還能是別人……」
想到「歡喜的人」便立刻想到了自己,文冬青心情大好,笑得聲音也大了些,又扯著她走過迴廊,指了指院子:「我說的是這人。」
院子中正站著一個人,穿了武鬥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筋肉分明的手臂,皮膚黝黑,一臉嚴肅。洛蘿瑟縮了一下,怒視著文冬青,以為他開自己玩笑呢:「你又……」
不等她說完,文冬青就掐斷她的話:「就愛胡亂給人定罪。」他嘆道,「這是在下特意請來的武館的師父,聽飛檐說你想習武,這位師父手下可教成了不少你喜歡的大俠,你若是真心想學,便隨他習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