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戲骨
等到了文府,在偏院里瞧見了陸清月,洛蘿心裡曉得兩個人總歸要交上手,心裡不情願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陸清月正抱了個兩歲大小的孩子,瞧那孩子眉眼,可不就和文冬青一個模樣。等看到文冬青拉了洛蘿走進來,陸清月急忙將孩子遞給一旁伺候著的老婆子,小孩子正睡覺呢,被這一顛,咿呀咿呀的叫了幾下,又沉沉睡得香了。陸清月這才堆了臉笑容迎上來。
洛蘿對陸清月沒什麼惡意,可陸清月對她也沒幾分好意。
洛蘿姑且也猜得到陸清月的心思。瞧她出身不凡,嫁與文冬青卻只能區區做個妾室,這一伺候就是兩年,還替他生育了個孩子。偏偏文冬青還帶了個皮猴子似的女孩子回來,做出副恩愛到老的模樣。若她成了陸清月,氣得都想殺人了。
可她又不能去同情陸清月呀。
洛蘿就像看不見這個人似的,連個眼神都沒甩過去,從文冬青手裡掙脫出來,也不吭聲,就要往院子裡面走去。
陸清月大約沒想過洛蘿能不給面子到這個程度,不知所措的看了眼文冬青:「爺……」文冬青對她揚了揚頭,陸清月心裡忿忿,也只好快幾步,追上洛蘿,輕輕拉住她袖子,「洛姑娘。」
洛蘿為難陸清月的樣子也就是做了個點到為止的程度,被她一拉就停下了步子,抿著嘴看著她。
陸清月沖她溫文笑了笑。都是夫妻二人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各方面就越像對方。洛蘿最討厭文冬青笑面虎的那一套,陸清月卻學得淋漓盡致:「清月初來乍到,不懂禮數,前些日子衝撞了洛姑娘,清月在這裡給姑娘賠個不是。」她還真就給洛蘿彎了彎身子,洛蘿看她眼裡那點意難平的意思,心裡嘆了口氣,文冬青還真是讓她難做人。
若是讓穆飛飛曉得她心中所想,就又該笑話她了。
她不可一世的洛大小姐,向來是只有別人錯了,沒有自己錯了。即便是偶爾自己真曉得做錯了事,也能把臉兒抬得高高的,等別人來給她賠禮道歉。什麼時候這麼明辨是非心懷愧疚了?
那陸清月全當看不見洛蘿的尷尬,又讓旁邊的丫鬟呈了個東西上來,笑道:「前幾日便該把這見面禮送與姑娘了,未曾想清月竟惹惱了姑娘。」她慢條斯理的將盒子打開,裡面躺了雙澄碧可愛的碧玉鐲子,陸清月又把蓋子蓋上,示意丫鬟遞給她,一邊扶著洛蘿的手,道,「還望姑娘不要嫌棄清月的心意才是。」
洛蘿也是金山銀山裡面長大的,不過是飛快的瞧了一眼,心裡便驚異大起。瞧那鐲子色澤艷綠,通體澄碧,通透明亮,這等艷麗的翡翠該是千金難求,陸清月這麼隨隨便便的就當成見面禮給送了出去,想來身家也該是不凡。
她的表情兩人俱收眼底,識貨不識貨,從眼神里就能看出來。洛家向來不喜攀富比貴,便是自家府上,也講究一個「廉」字。就是有人去洛府走上一遭,也察覺不出來此家富貴。
洛蘿方才飛快的一眼就能辨玉,想來也是見的多了才是。
洛蘿哪裡敢收這種東西,推脫幾番,決計不要,這讓陸清月面上著實難堪不已。倒是文冬青難得的會看臉色了,過來收了陸清月的東西,塞回給丫鬟,拍了拍洛蘿,笑道:「好了,蘿兒那跳脫的性子,也著實不適合這些。你送她這玉鐲子,還不如送她些好吃的。」
陸清月果然不再強求,牽著洛蘿笑道:「爺同清月說,姑娘想辦個什麼燒烤會,清月前些日子特意讓人張羅一番,咱們擇日不如撞日,今個兒便來試試如何?」
文冬青撫掌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洛蘿看了兩人半晌,面上和心底都是不太高興的。這兩人一唱一和的,什麼好的壞的都被他倆搶著說完了,哪裡還有別人插嘴的功夫。可她就是在肚子里這麼腹誹著,也不能說出來呀。洛蘿眼瞧著那「擇日不如撞日」的陸氏,吩咐人一一端上一看就是早準備好了的東西,文冬青半攬著她在爐子邊坐下,秋風打著捲兒的從旁邊掠過,爐子散出的熱氣倒是讓人心中暖了一暖。
早先洛蘿想著辦這麼個東西,還文冬青人情。可如今別人把什麼都準備好端出來的時候,她面上又覺得有些掛不住。
文冬青夾了片雞胸肉,放在火上烤了一烤,待肉片泛了點金黃的焦色,他又接過陸清月遞過來的醬料往上灑了一些,再一烤,香味就順著爐火熱氣騰騰迸了出來。
彷彿生怕她累著一般,文冬青還將那片肉放到她面前小碟子里,笑道:「嘗嘗在下的手藝如何?」
洛蘿分明看到他眼裡隱隱有那麼點不耐煩。她那張臉總算是雨過天晴雲破日出,喜滋滋的夾起來小口嘗了一嘗,笑眼彎彎的:「你做的都是好吃的!」那捲翹睫毛扇了扇,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挑釁一般的給陸氏遞上若有似無的一眼,陸氏接到她的眼神,臉上非但沒了剛才的忿忿不平,反而將她那沒表現出來的同情加倍還給了她。
洛蘿可不懂那同情是什麼意思。
文冬青目光繾綣,彷彿溫柔無比。看他又麻利的夾起塊肉片放到爐子上,洛蘿紋絲不動,好像生了根似的,等著文冬青又給她送到面前來。不過就在她這炯炯的注視之下,文冬青將東西夾到了陸氏碟子里,笑道:「你也嘗一嘗。」
陸氏喜不自勝,也顧不得和洛蘿做眼神上的小動作了,立刻送進了口中。
洛蘿心裡明白,文冬青這是在告訴她,他是個平等的人,即便是寵愛她,也不會偏愛她。可她還是撅起嘴來,眼淚不聽話的涌了出來。
文冬青嘆了口氣,哄道:「你這淚珠子都能當調料用了,在下可從未見過比你更愛哭的人。」
陸氏笑道:「洛姑娘莫非不喜歡這種吃食?」她這哪裡是解圍,分明是瞧不起弱者呢。
洛蘿是個討厭被別人看到的柔軟的地方的人,更是個討厭被別人輕視的人,這便埋頭偷偷用袖子抹了眼淚,打定了主意死活不理他和她。文冬青就跟沒事人一樣,反而和陸氏說起話來:「允珺今日如何?」
允珺就是陸氏的兒子,約是水土不服的緣故,到了寧溪就病了一場,好在不是什麼大病。陸氏乖乖巧巧的回答:「今日胃口恢復得差不多了,額頭也不燙了,只是還有些嗜睡,不過估摸著已經好了個八*九。」
文冬青點頭:「也不能這樣就放心了,明個兒還是要接著用藥的。」
陸氏應了一聲。
兩人就像是說好了一般,都不搭理洛蘿。洛蘿不怕演戲,可就怕演戲沒人看,便「啪」的放下筷子,臉色又恢復到才來時的烏雲滿滿:「我吃飽了。」
陸氏瞧著她:「洛姑娘,這、這才剛……」
文冬青打斷她,笑著看著洛蘿:「她方才去食坊才好生吃過一頓,現在吃不了太多,也不是奇怪的事。」
文冬青硬是不搭理她的爭風吃醋,擺明了是要她習慣這種日子。可是洛蘿哪裡是能習慣妻妾共處的人,她一貫是霸道的。要麼是她制服別人,要麼是別人消滅她。洛蘿騰地站起來:「我不吃了,我要回家。」
陸氏也跟著站了起來,滿臉局促。
文冬青又嘆了口氣。好像和洛蘿在一起,成日都在不停嘆著氣一般,起身拍了拍她的手,湊近她,又好氣又好笑:「別人都是受氣包,你卻是個生氣包,怎的成日都同在下生著氣?」他彷彿一點都沒和洛蘿計較,卻也不留她不哄她,甚至還和陸氏笑笑:「我送洛姑娘回去。」
要說這面子的事,文冬青當真就像把她那點面子扔地上踩了又踩,洛蘿氣惱不已:「誰稀罕你,誰要你送,你離得遠遠的才好!」
她彷彿氣急,飛也似的跑了出去,果真不想見到文冬青一般。
陸氏眼見著她撞得文冬青踉蹌幾步,忙過來要扶,這下,臉上就真的是心疼:「爺,您何必、您何必如此。就非她不可么?」
文冬青揉著額,顯然不太想多說洛蘿的事:「清月,她若有你一半懂事便好了。」
陸氏聽他聲音雖是不耐,又隱約有樂在其中的意思,心下一驚,不曉得接什麼話才好,卻暗自嘆道,她若有自己一半懂事,那才不好了。
即便天色還早,洛蘿也不遛彎了,吩咐車夫直直的回了洛府。這時候臉上哪裡還見得到從文府出來時的半點難堪,甚至隱隱還有些興沖沖的,回了府就喚來飛檐,道:「飛檐,你去替我查查,文庄二國,可有什麼姓陸的大戶人家。」
飛檐見她那興奮勁兒,更看破了什麼驚天大秘密一般,就是不知道狀況,也跟著歡喜起來:「大小姐,您這大戶人家是指什麼呢?」
洛蘿道:「有錢的人,越有錢越好。」她想了想,又說道,「最好是文國的,你查查看,那些有錢人家誰家有個叫陸清月的小姐,這陸清月嫁的究竟是什麼人。」
洛蘿將陸清月名字寫給飛檐,她放心飛檐的能力。
.
這次文冬青就將她晾得更久了,就是過了大半個月,都沒個動靜,洛蘿巴不得他永遠不要來找自己了才好,可是這可苦了眼巴巴看好戲的人,穆飛飛比文冬青沉不住氣多了,來同她閑嘴。
洛蘿把文冬青的事同她說了個大概。她只曉得自己對顧亦是怎麼個喜歡法,對文冬青的做法也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要說喜歡她,那邊該是受不了這麼長時間不見面的呀。要說有求於她,那就該在她和陸清月對峙時偏向她呀。怎麼文冬青做法這麼出乎人意料?
穆飛飛可是師匠級別。這就掩著嘴笑起來:「他這是調*教你呢。」
「調*教?」洛蘿不明白。
穆飛飛還是笑:「對你喜歡他的事,抱著十足的信心。趁這時間糾正掉你身上的壞毛病,還能撩的你心痒痒的,人家這是做好準備要娶個乖巧的美嬌娘回去了。」
穆飛飛見她暈乎暈乎的,又附在她耳邊,指點一二,洛蘿眉頭就皺了起來,一臉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