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３６章：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二）

()暫放愁懷，挑起一些「兼容性強」的話題聊著天，江明月時不時地給兩位男士架起翻譯的橋樑，把李衛也拉入到談話圈內。(www.16kbook.com)

蒙克經過這段時間的漢語學習，已經能強背下不少日常用的句子，時而勇氣十足地蹦出幾個中文短句，雖然說得有些四聲不分，但大體上還算令人能猜得懂，他的荒腔走板把江李二人逗得連連發笑並糾正。

吳塵僵立著，定定地看著這樣的情景，他沒有走上前去，內心象一鍋煎熬的沸騰的開水，不斷有念頭如翻騰的氣泡一般冒出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直想飛身上前一把搶抱起她，不管不顧地逃走，一直逃到天涯海角，找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僻之地隱居，只有他與她，讓她的眼神所注、笑容所向都只對著他一個人……

拒然而，這可能嗎？

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心愿。曾眼睜睜地見她近乎殘酷地訓練自身的體能和身手，勞心勞力地輾轉於各個工地、作坊和宮廷造辦處之間，積聚財力、製造出新奇又強大的工具和武器，如同刀尖上起舞一般地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數番遇刺遇險死生逃生仍不餒心志，所為何來？

她所做的一切不外乎要達到一個目的——找到回天之路，重歸故鄉。

蔌倘若真要帶她逃走，莫說是她絕不會願意，捫心自問，自己可能擔當得起她的幸福、安樂？

且不說要應付幽刃樓對叛出者的無窮無盡不死不休的追殺，更何況『干硎司』的那老鬼臨死前曾說過：暗靈十之壽元不長，能活過三十的都極少有，皆因從幼童起就開始經受藥性極為狂猛的洗筋伐髓熬煉，所習功法的路子亦屬偏門速成，加之身處地獄般爭鬥求存環境的催化，煞氣盈戾，練功一年可抵上普通江湖人的十年。

不過，動武行功之時固然威力極大，然則卻是在提前榨取透支了本體的精血和元氣，好比烈火烹油般強勢幾年之後，便是火死灰寒之象，一到氣虛血枯壓制不住傷病，諸邪併發之時，極易遭功法反噬，死前會極為痛苦。

並且為了防止反叛，暗靈往往會被種下禁制，功力級別越高的暗靈所種下的禁制就越複雜。自己這個曾經的幽刃樓第一暗靈紫陌公子，更是深受組織「重視」，所種下的四項全是頂級禁制。

雖然在反出幽刃樓之前，曾潛入到『歧黃司』內盜得「火齊毒」、「妖蝰逆血引」、「悔生」三種連環催髮型禁制毒的解藥，但最厲害的一種『碧磷金蠶子母蠱』無法全解，只盜得一枚『隱眠丹』出來。

由於碧磷金蠶的母蠱被樓主所種控，若要解除禁制，除非由樓主施術以母蠱召引子蠱出來，否則暗靈體內所種的子蠱只能寄望每年賜服一枚『隱眠丹』壓制。

只盜出了一枚『隱眠丹』，那就意味著只能續延一年的命……

饒是如此，仍離意絕然，打定主意便是死，也要擺脫那種黑暗血腥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只想在活著的時候呼吸幾日自由乾淨的空氣、真正過幾日象平常人一樣的生活…想著…能自由地死在外面，也是件幸運的事。

然而，幸運比自己預期得要多得多……總是禁不住感到萬分慶幸，還好逃出來了，遇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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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一樣荒蕪的人生終於有了可圈可點的記憶，有了閃閃發光的內容，有了心之所依、有了情之所系。

無數遍地回憶那日雷電雲之中激吻的感覺，想起在缺氧的高空上坦承心跡的情形，只因肺肋重傷之後再強施『龜息功』極為兇險，一個不好，極有可能永遠不會再醒過來，那也許會是這輩子最後一次活著開口的機會，遂大膽而率性地表白了用情，能讓她知曉自己的心，縱然死，亦無憾。

於高空烏雲層壘之上，本以『龜息功』斷息、截脈，心脈幾近於無，閉鎖『六識』深藏於無夢無識的黑酣原鄉，身軀僵冷，其狀如死，直到覺出有股氣息不斷地吹入肺腑，胸口處被人有節奏地按壓，漸漸聽得到她在哭喊：「吳塵…求求你…不要死…別拋下我一個人…我很害怕……別離開我…上帝！上帝！幫幫我…不要這樣…不該是這樣…吳塵…不要死…你醒過來啊…醒過來……」

聲聲喚，聲聲咽，恰似子規殷泣血。感覺到她的雙手一收一放不斷地按壓著自己的心口，感覺到她柔嫩的唇不斷地為自己度氣……她不停地在哭，不停地呼喚著自己，她用盡了一切她能想得到的辦法搶救，那雨一般的淚，滴在自己臉上，一直流到了心裡……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在胸臆間漲滿，漫溢出來，燦暖的、歡悅的、溫柔的、甘美的、充實無比…無法言喻的快樂和滿足……這種感覺就叫作「幸福」嗎？

這世間從未有人會如此拚命地要救自己，從未有人會如此在意過自己的性命，從未有人會這般為自己悲傷流淚。何德何能？蒙如此美好絕倫的女子這般相待，邀天之倖也！

可聽得她凄涼無助的哭聲，又覺得心痛莫名，收功睜眼望她，那一刻，她愣了愣，涌著眼花的秋水雙瞳中一派不敢相信所見的眼神……抬起手，輕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笑勸：「別哭，我怎捨得讓你傷心，就是被勾去閻王殿，也少不得要殺回來……」

她從怔仲中回過神來，「哇」地一聲，張臂抱伏在自己胸口，抱得那樣緊，幼兒般地縱聲大哭，勢頭震天動地，渲瀉著她的恐懼不安驚惶絕望無助，絲毫不加掩飾。

回京城后，從此情分變得不同。雖然曾有過一番深談，她預先言明：是殺手也好，暗靈也罷，對她毫無影響，若是選擇離開，她會盡其所能以一世富貴相酬；若是選擇追隨，只能是戰友、是兄弟，她會回報她所能給的一切，無法給出的，只能抱歉……

她的話意，很明了。但…她應該也是有些喜歡自己的吧……相處時能覺得出某種情愫的微妙……

曾聽宮中傳出，她已訂婚，那人叫什麼「Mr.Right」，在閑暇之際，午夜夢回之時，總會一遍遍地忍不住去想象，能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會是什麼樣子，結果發現，無論誰站在那裡，都覺得配不上。

很誠實地剖析自己的心態時，發現原來是他想站在她身邊。和她站在一起，不奢求與她並排、比肩，只是想離她最近，也不妄想什麼天長地久，長相廝守，只是想活著一日，就一日護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