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寒壇之慟,依稀情魂(二)
四阿哥目光一掃,冷然下令道:「放下藥,下去領十鞭子!」
那女人聽令放下藥碗,轉身臨去時掃過江明月的眼神好象一把毒鉤子刮過。
江明月哪裡顧得上理會這些,身子重新放軟,平癱在榻上,一個勁地輕促喘氣,調整著如密集鼓點般的心悸之感。
任誰在生病昏沉之際被人粗暴地強灌東西折騰醒,睜眼處見一個毫無良善氣息的陌生人手上加勁摁著自己,一手還端著內容不明的葯湯,都會覺得無比驚悚。她正打算如果嚇不退,只有拼盡殘力死磕,虧得四阿哥及時出現,腎上腺素飆高復又回落,猶如經歷了一場絕地逢生的大轉折一般。
可四阿哥近前,見她微合著眼,急促地呼吸著,線條小巧的下巴上泛起越來越紅的指印,瞳孔一縮,又驚又怒,揚聲叫道:「來人!」
一名親衛應聲進來,四阿哥恨聲怒道:「傳令叫掌刑再加五鞭,不,十鞭。」親衛領命退去。
從帳口至床榻不過幾步距離,很短,卻又似很長,四阿哥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心頭懷著無法言喻的喜悅,還有…緊張。
是榻邊微震,四阿哥坐在身旁,「可覺著好些了?」那低沉的語聲中透著溫柔,他暗壓著心緒的激蕩伸過手去,是如此渴望的碰觸她,竟有些顫抖,撫上她的額頭,覺出手底微燙,神情立時一緊。
江明月緩過來些,昏迷前慘痛至極的記憶一下全回想起來,無限的悲恨疚悔哽住了喉頭,說不出話來,眼圈驟然變紅了,只睜開眼定定地瞧著四阿哥,卻又回想起重逢一刻時他的撇清作派,牙關漸漸咬緊,極力剋制著想撲到他懷裡渲泄悲傷的沖/動,暗暗告誡自己:這不是我能靠住痛哭的肩膀。
四阿哥見狀急起來:「是哪裡痛嗎?哪裡不好?」
雙頰都咬合得酸楚,隱忍著淚光,江明月在枕上微微搖了搖頭。
四阿哥略一思索,柔聲道:「人人都說我是個冷人兒,平素也不會說什麼寬慰人的話,可這世間之事,有時就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既然已經發生,凡事要多往開處想,不管怎樣都要顧著自己個兒的身子,你且放寬心,萬事有我」。
江明月心內凄然:萬事有你?你能讓吳塵好好地回來嗎?
不過,以她的家教倒不至於踐踏別人給予的善意,或是遷怒於人,她暗咬了一下舌尖,借著疼祭起自控力,努力穩了穩情緒,而後輕聲道謝:「謝謝你胤禛,你能來這兒,我已經很感激了,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見她肯說話,且條理清楚,四阿哥暗鬆了口氣,道:「跟我用不著說謝,把你自個兒顧好,我就念佛了,你那一倒,我魂兒都快嚇沒了,來,先喝葯吧。」說著端過葯碗,伸手過來要去抱扶起她。
江明月忙道:「不用了。」那碗聞著都發苦的墨汁光看看都覺得倒胃口。
「不喝怎麼行?你都起燒了,我手下有人精於醫道,為你把過脈,這幾日冷雨霜天的在外頭你本就著了寒氣,又少眠虛耗,受激吐血,於肺脈肝經有損,不用藥鎮著,往重里轉就了不得了,我叫人搜颳了準噶爾人的軍營才難得湊齊的藥材,趁還熱著,藥性未散,快,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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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用了。」她再次明確推拒。
「你該不是信不過我?怕我在葯里下毒?」
沒什麼精神的江明月並未注意到四阿哥漆黑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異芒,也沒聽出話語中的試探,只疲倦地勉強笑笑,道:「什麼話!我有葯,比你這碗墨汁見效快,麻煩你叫人幫我找蒙克和李衛過來,讓蒙克帶上藥箱,李衛幫我煮碗炒米粥灑上肉鬆。」她暗自打定主意,要吃藥吃飯儘快恢復體力,明日動身去查個清楚。
聽到她提起那個被綁著關起來的洋夷,四阿哥的神色微有變化,而後出帳吩咐了一番。
趁這期間,江明月先看了手錶,確定自己睡了三個多小時,外頭已入夜。再檢查身上,發現外袍未除,裝於合金纖維腰帶里的鋼絲彈射逃命裝置卻已被發/射出來,長長的鋼絲被團成大圈兒形狀收短了,自被子中引出,端頭處連接的箭錨鉤已完全張開,呈反爪狀擱在床榻的腳頭。
因為腰帶扣為了牢靠需用特殊方法才能打開,江明月猜測:定是有人在解帶時無意觸發了機關不敢再繼續下去,彈出的部件也不知收回之法,所以「晾」在一旁。
她此時沒有氣力去拾掇它,許是吐過血的緣故,胸口覺得滯悶不舒,腦袋也昏沉睏倦,自試了一下額頭,確定是有些發燒,忽又想起了吳塵來,真是心如千刀絞……
「哭是沒有用的…你得為他做點什麼…」她一遍一遍地勸誡自己,強抑悲恨,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四阿哥吩咐完畢折回帳中,見她一隻手遮護在額頭和眼睛上,持久未動,也不知是睡是醒。
坐回到榻邊,他輕輕地探問:「睡著了?」
她沒有動,只懶懶地答:「還沒。」
「是頭疼嗎?」
「有一點,你最近身體怎麼樣?胃病沒再複發吧?你臉色不是很好。」她將手拿下來,看著他說話。
「大部分時候還算好,有時還有些疼,太醫配的丸藥定時吃著。」
半啟的睡眼一下睜圓了:「啊?還會疼?那食物清單和注意事項,我上次留在你府里的,你有沒有照著做?那可是『名醫大會診』欄目治胃病的精華,怎麼會還沒好呢?你最近有沒有熬夜?三餐有沒有定時吃?有沒有太過勞累?」她一邊連珠炮般的發問,一邊緊張地打量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你著緊我,我好生歡喜。」四阿哥的語聲低醇帶著幾分親昵,漆黑的眸子鎖定住她,喜悅的火苗在隱隱跳動著,本是清冷俊美的臉孔線條也柔和生動起來。
江明月心頭一亂,忙垂下眼瞼,長睫微顫,卻又暗惱自己的定力和躲閃,隨即再睜眼直視,故作大而化之地懶懶笑道:「這清朝真正對我好的人就那麼幾位,你,我當然關心了。」
聽話聽音,意在言外,四阿哥忽然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一時間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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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能感受到她對他是有情的,可是心防亦如影隨形的存在,她好象總是築了一道玻璃牆橫亘在中間,只要他在「牆外」,那是千好萬好,知交笑語如沐春風,不過一旦有逾越的苗頭,換來的便是婉拒暗警,大概若要再硬行逾越,只怕就是碎「牆「化刀被割個遍體鱗傷。
在挨過多次拒絕之後,他已意識到僅憑『柔情攻勢』永遠得不到這位天降之女,他起過逾『牆』強佔之心,但一直又為導致的未知後果而猶豫不決。這次被準噶爾的人馬攪黃了他那個「秘密擄之」計劃,失望之餘,又隱隱有鬆了口氣之感——這世上應該沒有哪個男人會希望被自己的心愛的女子恨如仇敵。
時不利兮,只好再籌良策,他愛新覺羅胤禛不是個遇難則退的人,血脈里存有馬上民族的搶掠天性。自皇額娘佟佳氏仙逝后,殘酷的宮廷教會他,再沒有什麼天經地義地得到,所看中的,所在乎的,必須拚命去爭搶、去保有。皇位如是,她亦如是,二者都好象是遙遠的人生目標,問鼎皇位之路他早幾年已如棋枰落子,按步進行。而現在他要以謀奪皇位般的心機謀略,去謀情。
這廂江明月哪會曉得他的這些心理活動,見不說話有些冷場,另起了個話題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胤祥沒同你一道兒嗎?」
「你想他來?」四阿哥徑直跳過第一問,語氣幽幽沉沉。
「你們一向是共同進退,這次沒見他有點奇怪。」
「我讓十三弟分開找,多一個方向就多一份找到的希望,這回有十來支人馬出來,茫茫草原直如大海撈針,五天四夜,還真讓我撈著了……」說到這裡,四阿哥停住了,因為他看見了江明月又感動又糾結的神情。
只有江明月知道,她此刻有多麼慚愧,她慚愧於自己只糾結於相逢時他的「撇清」,卻忽視了更重要的——在蹤跡毫無頭緒、死生結果未知的情況下,他能不拋棄不放棄地找了自己這麼久,如果不是遇上了,很可能他還要繼續找下去。塞上這種天氣野外餐風宿露其實很遭罪的,五天四夜,這其中包含著多少艱辛跋涉,多少憂急焦灼,卻被他簡單地一帶而過。
她凝視著他,卻久久沒有開口,因為只說「謝」字太輕飄了,不過她的表情已將心理的感激感動呈/露無遺。
四阿哥微微一笑,道:「你不用這樣,若覺得欠了我,就用三次機會來換,可好?」
「是什麼意思?沒聽懂。」
「就是說:我若是有事惹你生氣了,按生氣次數,你原諒我三次。」
江明月聞言,心裡直犯嘀咕:怎麼有些象趙敏讓張無忌做三件事的光景,不能上當。於是玩笑道:「嗯…換個別的吧,這個聽上去有語言陷阱,要是事情違背我的底線和良心呢?要是事情導致後果惡劣呢?」
四阿哥俊臉一變,從榻邊起身,後退一步,沉聲道:「噢!原來在你眼裡,我就是個作惡多端之徒。」
反應太過敏了吧,江明月愕然,脫口直嚷道:「你冤枉我,我哪有這麼想,只不過我不能確定是否能做到的事,當然不能亂承諾,我這人雖然器量不算很大,但也不至於太小心眼,能惹我生氣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小壞事。你的提案不公平,以你的邏輯,大壞事落在你身上,還不讓生氣,當忍者神龜啊。」
「那好,我告訴你兩件事,你聽過之後,要怎麼做,悉隨尊便。」他好象是真生氣了,神色矜貴而疏離,語氣冰冷,令江明月很不適應,竟然有些忐忑:我真得罪他了嗎?她驚異地看著他。
「第一件,我把你那個洋夷奴才給關起來了。」
「什麼?為什麼?」她以肘支床,半撐起身,急問,驚怒漸聚。
「你昏倒后那奴才居然抱著你不放,眾目睽睽之下,實在不成體統,我去阻止,還竟敢對我出手,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犯上不敬,可就地格殺。」
「他現在人呢?你把他怎麼樣了?把他帶來見我!」她目光灼灼,怒氣翻湧。蒙克之於江明月的意義,等同於相同文明背景下的唯一夥伴,等同於能回到家的希望。
「你這是做什麼?要同我翻臉嗎?我堂堂一國皇子,當眾被個雜毛奴才忤逆,難不成你讓我還供著他?!若不是為著你,他那顆狗頭還能好好地呆在脖子上?我只關了他個把時辰,你居然還衝我甩臉子?!」四阿哥銳利的黑眸攫住她,周身散發著占著道理的強勢。
江明月想了想,從公平的角度,是情有可原,眼中的怒色削弱了些,但還是堅持:「我要見他。」
「李衛等會兒自會帶他來。」他的語氣冷硬地說著,走了幾步,離榻更遠,在蒙古式矮坑桌旁的一大塊獸皮上坐了下來。
江明月見他如此,重新躺回枕上,忽然覺得很委屈,想掉眼淚。她不明白怎麼就這麼忽然急轉直下了,哼,還說『女人心,海底針』,呸!男人才是這樣。
四阿哥也在心裡說:明月,別怪我對你用計,有時要讓別人原諒你的最好辦法,不是低姿態道歉、求饒,而是讓對方相信是他自己理虧。我本皇族,不能低頭。」
兩個人都不說話。直到帳外有聲音傳來『李衛求見』打破了這份並不平靜的安靜。
隨後李衛蒙克二人進來,帶來了飯菜和藥箱。
「你怎麼樣?蒙克?」江明月見他臉上無傷,走路倒是有點瘸。
「東方的海倫,你又引發了玫瑰戰爭,某個妒火中燒的男人太沒風度了,竟叫人群毆我,Moon,要不是我當時雙手無法放下你,絕對會要他們成為悲劇……」
「你傷著了嗎?嚴重嗎?」江明月截住話,問出最為關心的問題。
「身上挨了好些拳腳,是皮外傷,我曾經被打暈了,後來凍醒了,發現趴在一片空地上,身體周圍是一個草木灰灑成的的圓圈,我被堵著嘴反屈式綁住手腳,無論從美觀角度還是從舒適度方面都毫無可取之處,好在剛才李衛把我給放開,脊樑快拗斷了,野蠻的韃靼人,令人詛咒的爛習俗,真是奇恥大辱啊,Moon,我要以牙還牙,你不會反對吧。」蒙克一臉的苦大仇深。
江明月大為頭痛,可又不能不顧他的感受,於是道:「我當然不會阻止你,只是有幾個建議,第一、現在動手不是好時機,我們可是勢單力薄。第二、建議回營地或回京城后動手,千萬不要讓人懷疑到你。第三、不要鬧出人命,尤其這人是皇子,還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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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l,我還以為你會見色忘友呢,我好高興Moon你站在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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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簡介:
江明月如果得知那具屍體已被四阿哥下令火化,只見李衛捧來個骨灰罈會發生什麼事呢......(親們別生氣,總過不了自己這關,就不好貼出來獻醜,精雕細刻,N琢N磨,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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