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已替換】
陳母摸摸腕間的玉鐲,氣急敗壞道,「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可要不客氣了!這是我兒特意用俸祿給我買的。」
嚴二太太剛才說了一通有些喘,林黛玉給她拍背順了順氣,頷首笑道,「陳翰林正七品,一年四十五兩銀子俸祿,還有四十五斛米大約能折個百兩。這鐲子是上好的和田白玉,特意找了京中名匠雕琢而成,光是工錢就不只一百兩。」
「你又是什麼人!跑來我家給我算賬了!瞎顯擺什麼,難道我家缺這點子銀子?」
林黛玉今日換了淺粉的褙子,衣襟袖口是各異的蝴蝶,看著既溫柔又俏麗,發間戴昔年保齡侯夫人所贈的碧璽多寶簪,好看是好看,但並不是陳母印象里滿頭朱釵玉石的貴婦樣。
嚴二太太見林黛玉沒有說出自己身份,也不敢說破,只聽得林黛玉輕笑一聲,從容而優雅,「並非顯擺,貴府自然不會少這些銀子,只是您剛才說是陳大人俸祿所買,故而有此一說。這鐲子內圈有個隸書所刻嚴字紋樣,是家中祖母特意要求的,您可以脫下來看看,是或者不是。」
陳母得到鐲子立時三刻就戴上不捨得摘了,哪裡還會去看內側有什麼刻字,此時也不肯摘下,「你們不僅想退婚,更是想訛我的鐲子吧?沒門,你女兒想退親?等著我八抬大轎接過來再一紙休書送回去吧!」
嚴二太太氣得眼前一黑,「我從未見過你這等無恥婦人!」
林黛玉漸漸寒了臉,「陳太太也是個女人家,為了一兩句口角就要這樣糟踐人家姑娘不成?」
「就算都是女人家,我是婆婆,她是媳婦兒,我怎麼對她都是規矩。」
林黛玉冷笑道,「也是,世間萬物皆是如此了,君對臣,上對下,若上峰怎麼對陳大人,也都是規矩了。好好的把婚事解了,兩家見面還有三分情,陳太太這樣蠻不講理,胡攪蠻纏,打量著我們嚴家好欺負卻是不能的了。我明兒就帶著妹子,扛了那滿門忠烈的匾額去翰林院門口叫人評評理。」
「不過是個敗落的將軍府,還當自己是公主是郡主不成了。這等田地了還要挑三揀四,咄咄逼人,仔細嫁不出去。」陳母兀自逞強道。
「好女不愁嫁,這就不勞您操心了。只說一句,這親,退還是不退。」
「不退!」
林黛玉扶住要暴跳的嚴二太太,頭也不回的吩咐道,「碧菱,聽見沒有?你回林家去看看老爺回來沒有,叫老爺親自去問大爺,認識的什麼朋友,都欺辱到自家妹子頭上了。買豬看圈,有這等圈,陳大人這個朋友還是不交的好。」
碧菱忙接話道,「老爺是戶部尚書,說這話不大妥當。倒不如請了桂侍郎去,禮部不是專管這些事嗎?」
陳母聽了這一通尚書侍郎的暈得很,嚴二太太反笑出聲了,「倒忘了給陳太太介紹了,這是我侄兒媳婦,娘家父親是戶部林尚書,她相公則是桂侍郎門下的學生。您覺得是誰來出面退這個親合適?我就是腆著臉求我侄兒媳婦,也得給您請了來啊。」
「你們既不願意,那也就罷了。」陳母道,「庚帖你拿回去。」
「還有小定的東西。」嚴二太太道。
不想東西拿過來竟少了那最要緊的一套衣裳,林黛玉溫溫軟軟的一笑,「您要是喜歡那個料子,我家裡還有些,過會兒讓人送過來,這衣裳可留不得。」
陳母再不識貨,也知曉那套衣裳是個好料子,已經叫陳翰林穿過了,這會兒不捨得退回去,只訕訕笑道,「都穿過了,怎麼好再還回去,料子你自己留著吧,這一套也就夠了。」
「那是我們家姑娘的針線,不好落在外人手裡,還是請陳太太行個方便吧。」林黛玉道,「好聚好散,何必如此模樣,我既說了送字,也不會再收回來。或者咱們在這兒等著,料子來了,再把那衣服換回來?」
「可是都穿過了……你們拿回去也沒用。」
「回去灶頭一塞就是了。」
嚴二太太故作嗔道,「瞧你這孩子,還是小孩兒性子,我叫人點個火盆就好,可不能往灶台里亂塞東西,要得罪灶王爺的。」
三番四次的說完,陳母方把衣服交出來,嚴二太太骨子裡都透出疲乏來,要是丫鬟下死力撐著,她連著馬車都上不去。
她殷切的看著林黛玉,「侄兒媳婦要是不嫌棄,和我同坐一車吧?也好說說話。」
林黛玉應了,跟著她上了車。
嚴二太太道,「看著你文文弱弱的,不想也這樣會說。真真是大嫂教出來。」
「我哪裡比得了母親,要是母親在,估計都用不上這許多話,就叫陳太太服輸了。」林黛玉道,「二太太不覺得我仗勢欺人就好。這等人我也見過,看起來是夜郎自大,你但凡拿些更重的來壓他,他必是覺得害怕的。我也不過白說一句,嚇她一嚇,家父兢兢業業,哪裡會因著我的話去做這樣公報私仇之事。」
「我如何會覺得你仗勢欺人。」嚴二太太笑道,「我方才想著,要是她真的不肯退親,我明兒真的就扛了匾額,帶著沁姐兒去翰林院門口堵門。」
「沁姐兒嫁不得,可清姐兒也嫁不得。貼身的鐲子都戴到陳太太手腕上了,若真的嫁過去了,豈不是嫁妝都盡數被人吞了去孝順母親。」
「她求仁得仁,我們也攔不住她。」
「都是一個姓的,她不好了,難道沁姐兒不會跟著受連累?何況,她再不好,也是姓嚴的。」林黛玉淡淡的勸了幾句,從侍婢的事上來看,她也明白嚴二太太是個喜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
嚴二太太羞得臉都紅了,「我這麼大的歲數了,竟不如你心胸開闊。」
要說厭惡三房四房,嚴驥一家絕對比自己家更厲害。
「不過是不想瞧著個女孩兒入火坑罷了。」
「先前的事,是我不好,沒有看住老太太,咱們這樣的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也沒有多在意,還請侄兒媳婦兒原諒則個。」
「二太太是長輩,哪有長輩和小輩賠禮的。」林黛玉把話題錯到嚴沁身上,「二太太回去好生勸慰沁姐兒,讓她別太放在心上了。」
到了岔路口,林黛玉換了自己的車,拒絕了嚴二太太要請她回家吃飯的邀請。
「奶奶對她們也是仁至義盡了,隨她們怎麼鬧吧。」碧菱看她有些不悅的樣子,「老話說,好話勸不了要死的鬼,要死總要死的,攔都攔不住。」
林黛玉哭笑不得,「你這是勸我呢?是堵我呢?不過也有幾分道理,我不過為著我的心,袖手旁觀看著出事,於心不忍,不過也就白說這一句,要我死纏爛打分要人聽話,也是做不到。」
不想碧菱一語成箴,真真的攔不住要死的鬼,嚴清還是和陳翰林訂親了,並且始終覺得那個鐲子的事是嚴二太太母女兩個為了報復她搶走了未婚夫而編造出來的謊言。
林黛玉問明依瀾道,「母親不為沁姐兒挑門婚事嗎?」
在林黛玉看來,家中往來很大一部分都是嚴父舊部,這些武官人家都是上好的人選,首先就知根知底,人品過硬。
「有什麼好挑的,人家有爹有娘,你以為我對別人都和對你一樣,事事妥帖?」
林黛玉想到她從前又是送東西,又是領她散心,連著去了賈府還特意派了秋心去打臉,笑嘻嘻的靠在明依瀾肩頭道,「誰知道母親是存著要個童養媳的心呢,把我慣壞了,除了嫁給明德,又能嫁給誰去。」
「喲,這會兒子才明白過來,可是晚了。有一句說一句,普天下哪裡去尋我這樣好的婆婆。」
「自然自然,和陳太太一比,您簡直就是那三十三重天,我平生都少見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以後也算是個姻親了,真是晦氣,還好分家了。」明依瀾捏捏她的臉,「等和親人選訂下來,封了公主置辦了嫁妝,明德就要去韃靼了,東西可都預備起來了?從前你公公的東西是我幫著收拾的,到時候我給你看一下,有些東西咱們這裡好用,去了韃靼反倒累贅了。傷葯也得按著方子新調配了,再有些常用的諸如傷寒腹瀉的藥丸,我叫人去太醫院領一些。」
林黛玉細細聽了,回去對照著家裡東西又重新歸置了下,窗外忽然竄過去道黑影,唬得她不輕,她捂著砰砰跳的心口道,「去看看,什麼事。」
碧菱去了片刻,笑嘻嘻的回來了,「是小芝抓貓呢,白白被她嚇得滿地跑。」
林黛玉失笑,沒有放在心上。
誰知夜裡竟夢魘了,睡夢中就看到一道黑影貼在窗戶上,一隻細白的手指慢慢戳開窗戶紙。
林黛玉不受控制的湊過去看那洞,正對上一隻眼睛。
「啊!」林黛玉嚇得一下驚醒,坐起來捂著心口直喘氣。
嚴驥忙攬過她道,「這是怎麼了?」
「沒事,做了個噩夢。」林黛玉勉強笑了下,背後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濕了,她握著嚴驥的手重又躺回去,慢慢平復了心緒又睡著了,哪知沒多久又做了同一個夢,之後便再也不敢睡了。
嚴驥心疼得不行,抱著她道,「要不點了燈,看會兒書?」
「你睡吧,我再坐一會兒。」林黛玉被嚇得不輕,手輕微的在顫。
嚴驥拍拍她的背,驚覺到她衣服都有些潮了,要喊人進來服侍她擦洗,林黛玉拉著他不肯撒手,「沒事,屋裡暖和不礙的,你別走。」
「嗯,我不走,就算不睡,躺著歇歇。」
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林黛玉才安穩的睡過去,嚴驥仍是不放心,叮囑丫鬟陪著她,又叫請太醫來開安神湯。
這天夜裡林黛玉喝完安神湯,睡得很早,原本是黑甜夢鄉,誰知半夜裡頭又驚醒了。
從此便每夜夢魘不斷,只有天亮才能好好睡一會兒,夜裡只能幹睜著眼熬,安神的湯藥吃食進了一碗又一碗,卻半點效果都沒有,連著黎嬤嬤都束手無策。
沒幾日,人就瘦了一圈,眼下青影一片。
「這樣下去人都熬壞了。」嚴驥心疼不已,只能一宿宿抱著她一起熬。
最後驚動了兩家的長輩,於嬤嬤抱著林珏和明依瀾在門口正遇上,明依瀾便道,「這小年輕就是不懂事,這些個事也瞞著咱們長輩。」
於嬤嬤嘆氣道,「誰說不是,唉,我只怕……」
她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