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毀了也好
恍惚之間明白了玉鏘那一瞬即逝的笑容是為何而來,他早已準備拿這座城池作為誘餌,只等白骨域主踏入,那便是死期。
這個計劃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設計好的,玉鏘預謀了很久,只等今天白骨域主的到來。
今天的變故才發覺自己枕邊的男人,心思縝密的讓人感覺到可怕。或許在我之前,他就已經和曹沃丹聯繫上了,並計劃出這一幕。
他所言的那些眼見並非為實,說的可就是這些?
金鈺愣愣的望著失火的城牆,許久沒有緩過神。剛才還是好好的,正和他人說笑,可突然那白骨域主的軍隊就攻了過來,一時間滿目狼籍。細膩的女人往往最是容易傷感,見到多年生存之地成了這幅模樣,似笑非笑,目光悲戚,見者也情不自禁的悲傷了起來。
忽聞金鈺說道:「毀了也好,總比給了白骨域主好。」
毀了,也好嗎?
凝視著詭異的鬼火,好似生生不息一般,非要把這座傷痕纍纍的城池燒的乾乾淨淨,不留任何雜念。
側目看向玉鏘,他臉色冰冷也難遮住眼眸中的不舍。在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抹嬌小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城牆上,十年如一日的翹首等待,可就是不見郎君歸。隨著城牆上的鬼火卷著一種吞噬天下的架勢,很快就把這抹影子吃的一乾二淨。
她的身後,還站著人山人海,揮手告別。
這些人都在玉鏘的腦海中鮮活,卻隨著城池攻破,滿城鬼火而燒成灰燼。
城沒了,最後的記憶,也只能留在這一刻。
一時,我語噎無話。
讓玉鏘不要傷心了,忘記這些難受。怎麼可能!
既然是男子漢,他當然可以從悲痛中走出來。
一人嘆道:「我們曾經是鬼界讓人聞風喪膽的無名領域,可到了現在,城破了,人沒了,白骨域主雖然消失了,但是卻搞得我們兩敗俱傷,讓別人得利。」
一人憤憤道:「最高興的,還不是那群卑鄙小人,就等著看這一處。要是兩敗俱傷,還能從中得利。要是一方得勝,那就是風吹牆頭草。」
「是啊,好在我們都還在,還能看見家園重建的那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起容易,重建如何簡單?」
討論一番之後,終以嘆息畫上了句號。
的確,並沒有這麼容易。
我默默地聽著,轉頭看向玉鏘,他太過於平靜,平靜到了有些可怕。
過了好一會兒,玉鏘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玉鏘的想法是不是也和他們一致?
他是否也是這個打算,打算從新找一塊地方,重建領域,再為一方霸主呢。
我存有私心,並不像讓他真的這麼做。既然城都毀了,那就此結束,不是很好嘛?
張口正要和玉鏘說起此事,身後有人驚呼道:「那是什麼?!」
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的身影快如閃電直直的沖我們過來了。眾人被嚇了一跳,以為白骨域主出來了。同時也打斷我的思緒,愣愣的看著。他們渾身透出戾氣,可我看不見他們的殺氣,緩緩的放下心。
只見這些人半跪在地,口中一致:「見過大人,夫人。」
「事情辦得不錯。」玉鏘對此只說了這麼一句,再無其他多餘的話。負手而立,轉身頭也沒回。
好像,多看了一眼,就能暴露他心中軟弱一處。
見情況,誰都明白了,這群人是玉鏘手中隱藏的王牌,原來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有人放下了心中高高懸挂的石頭,也有人隱隱有些擔憂,他們之前想要拋棄玉鏘逃走,可現在看著玉鏘真的反敗為勝了,反而憂喜半摻,憂是日後不是那麼好過了。
心思細膩的人,就開始有些動搖了。既然能為了勝利,捨棄了那麼多人,捨棄掉自己的領域,那這種人豈是可怕。到了某一天,說不定就能把自己給捨棄出去。
我還沒回過神,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反轉之中難以自拔,又見玉鏘轉步正要離開了。
「玉鏘,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要去我們該去的地方,你們不必再跟著我了。」
玉鏘留下這句話,令眾人摸不清頭腦。
什麼叫做,去該去的地方,不必等著,可是表面上的意思。城破了,這座無名領域真的不必存在了?
那些黑影比起這群人的反應快了很多,在玉鏘話音剛落的時候,就消失不見了。留下這群人面面相覷,沒有各自的打算。他們來到無名領域為的就是一個目的,得到玉鏘的庇護,可玉鏘走了,他們該去哪裡?
金鈺回過神,撒開步子追上我們。「白爺,大人,你們不要拋棄我,你們去哪裡,我就跟隨到哪裡。」
眾人紛紛勸道:「大人,我們好不容易勝了,你應該帶領著我們重建領域,不應該在這種關鍵時候離開啊,大人。」
「大人,白骨域主不在了,你重建領域之後,就是鬼界無冕之王了,何必要在這種時候離開,得不償失啊。」
還有一點,眾人心中更加明白。其他領域,絕對不會等到他們重建領域的那一天。
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是嘴上沒有說出來。
他們不說,玉鏘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各位,我心意已決。」
玉鏘拋下這句話,留下一個堅決的背影。牽著我,側目一笑。
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暖流,瞬間將五臟六腑暖和了起來。明明都到了這一步了,可他還是放棄了。
金鈺在身後追趕著:「等一下,等一下,別不要我了。」
回眸沖著金鈺做了個鬼臉,「你要是在追不上,真的不要你了。」
金鈺皺起的眉頭舒展,露出了一個笑容。「你沒了我,可就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看你是當老媽子當習慣了,勉強收了你了。」
三人行在風沙中,身後城中大火燒的滋滋作響,留下一群錯愕的人們。
領域之間的紛爭,終於結束了吧。
而我們,也要去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白閣。
金鈺一到白閣,從內到外的打掃了一遍,把最不起眼的角落都要打掃的一塵不染。這種勤奮,有些異常了。
我奇怪的打量著金鈺,不停地從我眼前晃來晃去瞎忙活著。白閣雖說不是特別乾淨,但絕對沒有這麼邋遢啊。
「金鈺,你夠了吧,這麼勤快,是覺得我這裡很臟嗎?!」
金鈺停了下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小心翼翼,慢聲詢問著:「我想要打掃乾淨些,我們住的也舒服多了啊。」
「沒事,我覺得你勤快的實在是,古怪啊!」看著金鈺這模樣,從未見過。語氣中透出的謹慎,似乎又有些明白了。她可能還不放心,以為我們會趕她走呢。想到這裡,心便軟了下來。「你不用這麼緊張,都到了白閣了。你只需要好好的在這裡帶著,沒有必要去瞎擔心。你要是不願在這裡了,也可以離開。」
金鈺頓了頓,「城沒了,領域沒了,我已經無處可去了。我能力不夠,怕你們真的不要我了。」
「我還沒見過你這麼傻的,剛才沒聽我說啊。你想要留下就留下,想要離開就離開啊。」
聽完,金鈺如釋重負。
環顧四周,不見玉鏘人影。「他人呢?剛才就不見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要不要去找大人?」
「別大人大人的叫著了,我聽著其實怪彆扭的。」到了我白閣,還想著做什麼大人?
金鈺問道:「那叫什麼?」
「白夫人。」
金鈺:「······」你確定這麼叫,大人不會打死我嗎。
看著金鈺的表情,頓時樂了,偏要裝出一副沒有察覺到的樣子,繼續說道:「白爺就是一個代號,不能叫白夫人。」剛見著金鈺鬆了口氣,又添上一句:「要叫周夫人。」
金鈺啞然。
半晌,說道:「我記得夏萱總是叫你周奇,你生前的名字就叫做周奇吧。」
「你還是繼續叫我白爺也行啊,反正人都死了,一個名字罷了。」
知道金鈺是故意把話題扯開,引到我身上來,也沒戳穿她,十分配合的回答著,沒有接著說上一個話題。
金鈺點頭,「好啊,你還是白爺。」
「玉鏘這麼久了還沒回來,我有些放心不下。」到了現在,我還是無法接受,白骨域主真的就這麼消失了。事情進展的太快了,快到了令人猝不及防。瞥了一眼金鈺,金鈺渾然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金鈺,你留在白閣,我去找找玉鏘。」
金鈺給了我一個「我什麼都知道」的眼神,拿著掃帚又開始揮舞起來。
她真的什麼都知道,才是奇了怪了。
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到哪裡去了。不願和金鈺做什麼解釋,小跑著出了白閣。沒走多久,就看見玉鏘坐在枯樹上,望著遙不可及的遠方正出神。
我站在樹下,抬頭叫喊著:「玉鏘,你幹嘛呢。」
玉鏘聞聲低頭,「我在等人。」
「等人?」
「是啊,我在等人,等著我們的故人。」
聽著玉鏘說的話,越發聽不明白。「等什麼故人?」
「你跟我一起在這裡等著,就能看見她了。」
「你所說的故人,就是曹沃丹吧。」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第二個能讓玉鏘等著的故人了。又或者,說的是曹沃丹手中的孩子,那個鬼王的轉世。
除了他們二人,想必也沒誰了。
玉鏘忽然沒了聲,從樹上穩穩地落了下來。
兩人並肩等候許久,還是不見遠方有客來。
又聽見玉鏘說道:「其實,最開始是我指使曄君和白骨域主暗地裡的來往的,可後來便開始不受控制了。曄君真的叛變了,是我所料未及的。」
我笑道:「誰能把世間萬物,都掌握在手心,不出半分的差池?」
玉鏘緩緩繼續道:「我還沒告訴你,曹沃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是我告訴她的。我不想日後這件事情,成為別人挑撥離間的把戲,就在很多年就告訴曹沃丹了。她那個時候非常痛恨我,可又狠不下心對我動手。我真的很卑鄙,很對不起她。」
這件事,玉鏘也瞞過了我。不是對我不夠信任,而是我實在是藏不住什麼心事。
或許他告訴了我,我很早就會露餡了。
「我們的確虧欠曹沃丹很多,可要怎麼補償呢,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因為我要是曹沃丹,做到了這一步,那我已經不圖什麼補償了。再多的補償,又有什麼用呢。」頓時間明白了曹沃丹,那個長著嬌弱臉蛋卻冷冰冰的女人。
補償?不過都是徒勞。
玉鏘皺眉。
提及此事,我們都喘不上氣。嘴角上扯出了一抹弧度,有意無意的瞥向玉鏘。「玉鏘,白骨域主真的消失了?可我總覺得很不適應啊,總覺得勝利來得太快,反轉太大了。」
上一秒還是我們處在谷底弱勢,下一秒就鹹魚翻身了。
在值得得意忘形的時候,我反而還在擔心。難不成這擔心還是一種慣性?
玉鏘反問道:「陰陽匯合,火光漫天,你覺得白骨域主可能逃出來嗎?」
「話雖如此,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就是放不下。」
玉鏘柔聲說道:「你就是患上這種病了,隨時隨地都在擔心。」
「那還不是你不肯告訴我,總讓我瞎擔心。」每次事到臨頭了,才知道玉鏘早有對策。
「不告訴你,你覺得是好的,還是壞的呢。」
我低頭悶悶說道:「好的。」
無知,好比壞事強。
「小白。」
「嗯?」
「沒事,就叫叫你。」
這一幕,似曾相識。
忽想起,好像以前我就喜歡這麼叫著他,聽著他一聲一聲的應著。
在寒冷的陰風中,等候多時,才見遠方的黑影漸近。
看清了來者,嘴角上的弧度才揚起。「是曹沃丹,她真的來了。」
「嗯。」玉鏘面不改色,剛才等了那麼久,似乎就是一分鐘的事情。
曹沃丹身穿披風,懷中抱著小鬼王一步一步走來。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越來越近了,急切的迎了上去。從她懷中將小鬼王接了過來,細細端詳著嬰兒熟睡的容顏,忍不住傻笑著。「好可愛。」
鴉色的長睫垂了下來,噘著嘴巴酣睡著。打量了許久,才發現端倪。
「這個小鬼王不對啊,他出生的時間對不上啊。我算算,應該是兩三個月大吧,現在怎麼就這麼大了,這得有五六個月吧。」
曹沃丹抬頭,露出臉上猙獰的傷疤。「這個就是鬼王,他長大的速度很快。」
我望著她臉上的傷疤,情緒有些激動。「這是誰傷的,一定是曄君!」
女人最在意自己的相貌,可曹沃丹似乎一點也不注意,將自己臉上的傷疤毫不掩飾的暴露在我們的目光之下。
「嗯,沒事。」語氣十分淡然,無所謂的模樣讓人覺得憐惜。
「曄君呢?」見此,大概也能明白了。曹沃丹之所以能夠帶著鬼王回來,不就是和曄君撕開臉皮了,這撕開了臉皮,難免會有一場惡戰。
曹沃丹臉上的傷疤是燙出來的,不知道曄君是用了什麼神兵利器。
「走了。」
「白閣也有一些養魂的寶貝,你跟我去白閣,我一定會治好你臉上的傷。」
曹沃丹不著痕迹的推掉了我抓在她手腕上的手,「不用了,臉上有傷,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更何況,這個恐怕用養魂的東西是治不好的。」
「這麼說,你是有辦法的,只要你說出來,能治好你就行了。」
曹沃丹依舊冰冷著小臉,「我不需要,臉上有傷真的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
女為悅己者容,曹沃丹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看來是真真實實的斷了念頭。這麼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她不疼,我都替她疼。越是這樣,越是讓我不安。
「那你和我們一起去白閣吧。」
玉鏘凝視著曹沃丹臉上的傷疤,抿了抿唇,眸光微閃,說道:「來白閣吧。」
曹沃丹看了玉鏘好一會兒,淺淺一笑,「不必了。」
她還是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