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慘敗

利奧現在的感覺很奇妙，從手握劍的那一刻開始，強烈的熟悉感好像要從心裡爆發開來一樣，以往的，騎士的無數回憶像是浪潮一樣蘇醒，來襲。

興奮得發抖，戰慄，望著所持的劍身，猛然之間，他愣住了，利奧第一次從光潔的金屬面上看見自己的容貌。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龐，黑髮黑眸，是他創立遊戲角色時所使用的，接近現實中自己的容貌。

那張臉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歷史的進程之中，獄魔陰謀，滅法墓園，國王命修之戰等等，那曾經是所有騎士嚮往的存在。

鐫刻在內心世界之中的真實，充滿力量的無數場景，好像化作暖意，從腦海之中流出，到了全身各處。

就算從前的榮譽與力量一去不返，就算現在弱小得離記憶之中的自己很遙遠，但是那經歷過的真實是永遠不會磨滅的。

所以，他相信，他有提起劍，並且勇敢戰鬥的心。

雖然這也是他第一次，真的提劍。

手中傳來的重量，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回過神來，戰鬥即將開始了。

「呼，還真的是，穿越了啊，媽的。」

利奧以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自嘲地笑道。雖然萬般地無法接受，但一次又一次真實的經歷強迫他接受了這個現實，他已經離開了自己之前所在的世界，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他抬起頭來，平靜地，直視自己的對手。

「很有信心的眼神呢，利奧先生。」

基爾望著利奧，道出了稱讚，好像一陣清爽的風。

畢竟經歷過完善的騎士訓練，不論是戰鬥的禮節，還有對敵的姿態，基爾都做到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地步，對於利奧來說，眼前的基爾，是一個全方面都要超過他的人。

可是，利奧他並不感到害怕。

因為他覺得他能贏，憑藉過人的對劍技的理解，憑藉從前的無數榮耀。

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是，作為徹徹底底的劣勢的一方，利奧率先動了。

在實力不均等的戰鬥之中，弱勢的一方率先動手，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選擇。戰鬥經驗豐富的人，像亞度尼斯這樣的傭兵，像杜博蘭那樣的騎士都知道這個道理。

所以之前的戰鬥，亞度尼斯一直選擇防守，想從杜博蘭的攻勢之中尋找破綻，但最後還是失敗了，杜博蘭很強，在亞度尼斯看來他的攻勢滴水不漏。

但是現在，只要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利奧蹩腳的，毫無技術地持劍前沖，全身上下都是這樣那樣的破綻，這簡直就是只有毫無武技莽夫才會幹的事情。

真的是毫無魔力的波動呢，看來是真的弱小嗎。

基爾平靜地望著毫無章法衝來的利奧，心裡這樣想著。

在利奧的劍尖臨近基爾眼前的一瞬間，基爾持劍的手動了一下，就像黑夜突然綻放出太陽一樣。

利奧眼前的基爾變得模糊不清，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

難以想象的壓迫感瞬間施加在他身上，幾乎要在下一刻就要把他碾碎一樣，僅僅是一個瞬間，就讓利奧感覺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他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無力，所謂螞蟻和巨人之間的差距。

利奧像是被一隻大手猛然壓下，狠狠地撞倒在了基爾身前的泥土地上，頓時塵埃飛舞，泥土四濺，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頭上有熱流流下，還有羞憤的情感從內心深處浮現。

在旁人看來，基爾根本連動都沒有動，利奧就在即將碰到基爾的前一刻，被基爾的氣勢完全地給壓倒，摔了個頭破血流。

當然，在絕大多數人看來，這是無比正常的事情，要是利奧在基爾手下還撐了那麼一瞬間，他們才真的會感到不可思議呢。

「利奧！快制···」

愛麗娜有些驚慌，制止這場戰鬥的想法立刻浮現出來，但是之前的，基爾的話語也回想了起來。

「這當然與愛麗娜大人無關，無須自責，此事涉及傭兵和我們的矛盾，也涉及了杜博蘭他自己的榮譽。」

愛麗娜緊緊地咬著嘴唇，低下頭，神情複雜而沮喪。

「愛麗娜大人放心吧，基爾騎士長還沒有出手不是嗎，只要那個利奧稍稍低頭認輸，就沒事了，不是嗎？」

一旁的騎士似乎是不忍心愛麗娜如此沮喪，出言道。

然而不等愛麗娜回應，他又疑惑地自語道。

「這樣弱小的人，基爾騎士長為什麼會和他交換名字，進行這樣的戰鬥呢？」

愛麗娜一愣，她有些不安，她已經察覺到了，基爾對利奧露出的輕微的敵意。

弱小的人都是無法得到尊重的，尤其是在強大的人群里。

「還有意識嗎，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基爾望著還在自己的氣勢壓迫下，奮力掙扎的利奧，以透露出失望的聲音，淡淡地道。

因為先前已經交換過名字了，所以這場戰鬥實際上是正規的，合乎戰士禮的公平決鬥，必須打到對方失去意識，或者武器斷裂無法再戰，又或者投降認輸才能結束。

對利奧的弱小已經明白了的基爾，想到先前自己的猜測和好奇，便覺得可笑。

雖然是被愛麗娜大人所關注，但果然還是普普通通的村民而已。

這樣想著，基爾稍稍收斂了一些氣勢，給了利奧認輸的空餘。

可怕的眩暈感好像減弱了一些，白茫茫一片的視野開始清晰了起來。

映入眼帘的先是自己的額頭流下的血，還有帶血的泥土和草，還有基爾的一塵不染的銀白騎士靴。

嘴裡都是糟糕的泥土味，還有難言的苦澀。

原先利奧的確能看清，這些騎士的劍技中所蘊含的破綻，但他唯獨忽略了巨大的實力差，所帶來的無法跨越的鴻溝，對他來說猶如深淵。

本來對自己的新發現自信滿滿，自己好像再一次無敵於世，結果是自己太過盲目自大了。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陷入泥土中，利奧握著劍的手更加用力了，關節變得發白，但無濟於事。

強烈的羞恥感好像火山一樣爆發，他咬著牙，血液的腥味在嘴裡蔓延，清楚自己很弱，但沒有想到，在基爾的面前弱到了這種地步！

然而，空泛的憤怒的背後，卻是絕望感與恐懼感。

認輸吧，可恥的想法在利奧的腦海閃過。

這不是遊戲，是赤裸裸的現實，這樣的借口緩解了羞恥心的發作。

在原先的世界之中，無數次對現實認輸了，所以，這次再認輸一次也沒有關係的吧。

內心五味雜陳，明明很想贏的。

其實支撐他走到基爾面前，並且舉起劍的，不過是自我欺瞞，披著「勇氣」外衣的虛無之物罷了。

有那麼多的光景，終究是虛幻，埋藏在利奧心底的，是一層層被不斷包裹起來的弱小自我。

他痛恨，痛恨弱小的自己。

憤怒和扭曲的情感就像被點燃一樣，不斷地燃燒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利奧的意識墜入了一個黑暗的空間之中，而在這個黑暗的空間之中，一點藍色的火焰不斷搖曳著。

「真是沒用啊，寄宿在你這種廢物的身上，簡直就是月神的恥辱啊！」

「幸好，有新的，很合適的宿主出現了。」

「你就在這裡死去吧。」

聲音似乎來自火焰，話語透露著憤怒與鄙棄。

異樣的力量在他的身體里作祟，但這股力量卻似曾相識。

猛然之間，強烈的痛感從利奧左臂的傷口處爆發，腐敗的味道像是毒藥一樣猛烈，在嘴裡擴散，情不自禁地喊叫。

「天啊，發生什麼了！」「這個人，食屍鬼化了？！」「我的天，太可怕了。」

與此同時，在人們的驚呼聲，與充滿震驚的目光之中，雙目赤紅的利奧發出野獸般的沙啞嘶吼，艱難地，緩緩地站了起來。

由於氣勢的壓迫還在，他的骨骼噼里啪啦地作響，但是巨浪般的嗜血殺意已經把他的感覺，甚至是意識都給完全的吞沒了。

頭部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是之前的血液凝結在利奧的臉上，加上嗜血的瘋狂模樣，活脫脫就一隻人形鬼物。

「你，竟然還帶有腐毒？！」

基爾終於變了臉色，震驚出聲道，眼底卻有著驚喜。

身中食屍鬼腐毒的普通人，一旦發作，便會淪為只知殺戮的野獸，而且根據發作的程度，一旦中毒者徹底地失去意識，便再也無法復原了。

而身為騎士，他也不得不殺掉，已經完全失去意識，淪為魔物的人類。

「魔物只能斬殺。」

基爾咬了咬牙，嘆息道，緩緩地舉高了自己的佩劍，指向利奧，動作行雲流水，好像演練過千萬遍一樣，涌動的魔力在他的劍身上隱現。

「基爾！住手！」

兩道火蛇從遠處突然襲來，伴隨著愛麗娜焦急的喝止聲。

她對自己先前的沉默深深地後悔著。

「抱歉，愛麗娜大人，魔物必須被消滅。」

基爾面帶愧色，低語著，沒有去看向愛麗娜，手上卻毫不留情地擊碎了襲來的火蛇，紛飛的火星四散，利奧的嘶吼聲好像更加大了。

「向你致歉，利奧。」

面對瘋狂嘶吼著，試圖進一步突破他的氣勢壓迫的利奧，基爾眼神一凜，輕飄飄地說著。

同時氣勢再次加大，將瘋狂的利奧整個人壓進了泥土地里。

所有人都沒有從如此戲劇性的轉變之中回過神來，他們明白，基爾是要親手殺掉，意外淪為魔物的利奧了，頓時一片議論之聲響起。

暴風獅心和村民這邊一片嘈雜聲，許多村民第一次見到腐毒發作的人，驚慌不已。

「可惡這些混賬騎士！把人逼到這種地步，和魔鬼有什麼區別！」

中年大叔幾次想衝出去，但是都被周圍的侍從攔住了。

「這件事情不要再插手了。」

亞度尼斯難看的臉上，又添上一份死灰，他絕沒想過事情會這樣惡化，利奧一死，他也沒機會拿到月神礦了。

「說到底，實力弱小而已，就算和那位小姐關係親密又怎樣，還不是得遭人羞辱，腐毒爆發而死。」

而托恩則是冷笑兩聲，神情陰沉。

騎士們這邊則是面面相覷，杜博蘭望著利奧，沉默不語。

除了愛麗娜沒有人想再出面制止，因為已經完全淪為嗜血魔物的利奧，在他們的眼裡已經沒有值得去救的價值了，所以，基爾做的並沒有錯，只是一些巧合下，意外發生了而已。

一道絢爛的，若有實質的劍光一閃而逝，就像劃破黑夜的流星。

在基爾堅定的目光中，銀白色的利刃輕而易舉地劃開血肉，一瞬間，利奧的脖子處血液噴涌而出，而流星般的劍影帶著幾許紅色，回到了劍鞘里。

利奧停止了掙扎，瘋狂的嘶吼聲戛然而止，身軀無力地癱軟下來，倒在了暗色的泥土上，數道血痕飛濺出來，染紅了草泥。

他應該是死了，而且死得很透。

他的意識漸漸沉淪，落入黑暗。

出奇的，並沒有預料之中的寒冷徹骨的感覺。

好像泡在了溫暖的水中一樣，雖然漆黑一片，但是觸覺上好像沐浴在牛奶般的光明之中，異常的舒服。

與此同時，他感覺他那空虛的內心，漸漸地填上了某種力量。

真切的死亡，將隱藏在靈魂深處的東西，召喚了出來，一道熟悉的紅光，還有一道黃光。

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在他感到疑惑的那個瞬間，眼前的黑暗像是被無形的手給撥開了一樣，無數道耀眼的光明像箭一樣不斷射過來。

似乎有甜美又輕柔的，宛若情人的呼聲。

「創建角色，利奧，職業，騎士。」

「載入資料片，載入數據，載入···。」

「人物載入，系統載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