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裴泠泠思來想去都不願意放唐昭理在醫院獨自面對何蘇,晚上吃了飯就借口給唐麟送吃的開車過去了,她到的時候劉娟子和唐渭還守在唐麟病床前面,獨獨不見了唐昭理和何蘇。
裴泠泠心中一邊冷笑,一邊把飯盒遞給劉娟子,「我讓阿姨做了點兒吃的,本來以為阿麟已經醒了,沒想到還是沒有。」劉娟子把飯盒接過去,「剛才迷迷糊糊醒了一下,喊疼,又睡過去了。」
「那你們吃了飯沒有?要不然我在這裡守著,你們去吃飯吧?」
劉娟子搖了搖頭,「我吃不下。哦,」她像是想起什麼一樣,跟裴泠泠補充道,「昭理帶阿麟媽媽一起出去吃飯了。」
裴泠泠點了點頭,她知道劉娟子這樣說是不希望她多想,但是這兩個人只要單獨在一起,她就很難不多想。明明已經一身sao了,扯都扯不幹凈,為什麼還總是不避嫌地在一起?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當年唐昭理的初戀變成了大嫂,但光是看他這些年對待何蘇的樣子,裴泠泠就很難釋懷。有些時候不是她願意多想,而是別人給了她想入非非的機會。偏偏沒人認為是他們的錯,還覺得是裴泠泠太驕縱,死死把住以前的事情不放。
唐渭坐在旁邊看著,劉娟子低聲跟裴泠泠嘮叨一些舊事,總結起來大概就是唐麟有多麼可憐。他還沒有生下來,父親就是去世了,媽媽又是個不怎麼關心他的,現在小小年紀又是一身病。說實話,裴泠泠因為何蘇,對唐麟的感情很複雜,她一方面是很可憐這個小孩子,覺得他小小年紀就承受了很多不應該承受的東西,但是另一方面,她又總覺得唐麟是唐昭理不能不管何蘇的一個最大的借口。要是唐麟不在了,何蘇跟唐家最後的一點兒關係都斷了,唐昭理再想對她溫情脈脈,都沒有合適的借口。
但她到底沒有冷血到讓唐麟去死的程度,說到底,孩子是無辜的,大人之間的種種糾葛,不應該強加在孩子身上。她看著唐麟的睡顏,想了想才說道,「其實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阿麟生在我們家,就算生了這樣的大病,起碼還有錢有資源去救他,要是換成普通人家,那不知道要費多少心力。」
她這話說的沒錯,放在家庭條件不那麼出眾的人身上,唐麟這樣才幾歲的孩子,只可能被放棄吧?並不是那麼多人願意傾盡所有,賭上這樣贏面微小的一把。
劉娟子沒有說話,她臉上已經疲倦極了,對大兒子的移情放到了長孫身上,可如今長孫也生了這樣的大病,身體上的疲憊倒是其次的,更多的還是心理上的折磨。裴泠泠勸她,「媽,你要是累了就趕緊去休息,你們今天忙了一天,可不能因為阿麟的事情把你們的身體影響了。」
她抬手看了看時間,從她來這裡快一個小時了,何蘇和唐昭理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她這個媽是怎麼當的,肯把還在生病的孩子就這樣直接扔在醫院裡,她還真是放心老人家啊。裴泠泠覺得自己等不下去了,找了個借口,「我去看看大嫂,讓她過來跟你換班。」
她話是這樣說,但出去之後並沒有打電話。裴泠泠知道自己在懷疑什麼,何蘇和唐昭理的過往一直都是她心上的一根毒刺,這麼多年來她以為自己掩蓋得很好,但其實那根刺早就在她心上化了膿。
裴泠泠專往僻靜的地方去找,果然在樓下小花園的一處角落當中找到了他們兩個人。何蘇身體側向唐昭理,低頭正在哭泣。不用去看她的正面,裴泠泠就知道那張臉一定跟當年她看到的一模一樣。凄美,充滿了哀怨,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而她的丈夫,就站在何蘇身邊,雖然臉上依然一片冷靜,但是眼底的波光卻泄露了他的心事。那是多麼複雜的神色啊,他對自己永遠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自責、愧疚,含蓄的感情像是壓抑在火山下面的熔岩,稍有不慎就會噴出來把自己和身邊的人燒個精光。裴泠泠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唐昭理感情這麼外放的時候,她以為他永遠都是對自己那樣,漫不經心,即使她再好,也始終帶著幾分輕慢。
是的,裴泠泠自己知道,她的好在唐昭理看來什麼都不是,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好」從來都得不到最應該欣賞她的那個人的欣賞。
裴泠泠死死咬住自己的后槽牙,她知道,她忍了那麼多那麼久,不能在現在這個時候破功,她這個人,就算是要生氣要跟唐昭理鬧,都不能在何蘇面前,平白地給她看笑話。但是心中的憤怒像是一團火一樣,幾乎要把她整個人燒毀。口腔里已經隱約傳來鐵鏽味兒,那是她硬生生把自己舌尖咬破生出的血。
她並沒有走近,而是遠遠地看著他們兩個,看著何蘇在唐昭理面前低聲說著什麼。唐昭理一抬眼,正好就看見不遠處站著的裴泠泠,他即將要放到何蘇肩膀上的手慢慢放到了身側,偏頭問她,「你怎麼在這兒?」
何蘇像是被驚醒了一樣,跟著唐昭理的目光一起看過來。裴泠泠立刻換下剛才那副嫉妒的模樣,十分溫婉地笑了笑,「媽讓我過來找你們,她今天忙了一天,很累了。」
唐昭理點了點頭,目光又恢復到之前那副漠然,離開何蘇身邊,也不等裴泠泠,大步朝前走了過去。
裴泠泠連忙跟上,唐昭理步子很大,她穿著高跟鞋有點兒跟不上,他也不等她,徑自往前走。裴泠泠知道唐昭理在生氣,他生氣她剛才的行為讓他沒面子了,好像是在隨時看著他守著他一樣。但她心裡就沒有氣嗎?唐麟還在病床上,他們倒是有閒情逸緻,跑到小花園裡來互訴衷腸。他把自己這個妻子,又置於何地?
唐昭理原本以為裴泠泠會像往常一樣忍不住沖他發火,沒想到聽見她的腳步聲跟了一路,她也一直沒說話。剛才湧上頭的怒氣見見平穩下來,他突然站住腳步,淡然通知裴泠泠,「明天我們一家人都要去查骨髓。」唐麟是白血病,骨髓移植存活幾率大一些,要配對的話,當然是要從他們這些親人開始。
這個裴泠泠倒是沒有意見,她輕輕「唔」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唐昭理看她那副明顯不高興卻還是要強忍著的樣子,有些愧疚,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頭髮,「謝謝你了。」
唐昭理一個大棒一個甜棗的手段運用得太成熟,就算裴泠泠心中不高興,但是聽他這樣跟自己服軟,氣還是消了大半。她原想說兩句話來刺他一下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下去了。
唐麟生病,唐昭理自然是回不來的。經過晚上她在小花園裡親眼看到的那一幕,饒是裴泠泠喜歡跟人爭,也有些懨懨的。到了約定去骨髓配對的時間,裴泠泠提前排開了公事,直接開車過去了。
這段時間她住在娘家,跟唐昭理沒有見面,她也知道唐昭理忙,很難得沒有在這個時候打擾他。那天晚上的事情雖然讓裴泠泠不高興,但是想著這些天唐昭理也累,她心裡就是有再多的不痛快也壓了下去。滿心以為她今天自覺來醫院骨髓配對,沒想到唐昭理劈頭蓋臉一句話就讓她蒙住了。
「啵啵為什麼要來?」裴泠泠突然聽見他這麼問,腦子還有點兒轉不過彎兒來。
唐昭理這幾天都是醫院公司連軸轉,說話都不像之前那麼精神了,帶著深深的疲倦,他耐著性子跟裴泠泠說道,「那天晚上我跟你說的是『我們全家』,當然包括啵啵了。」
「不行。」裴泠泠想也沒想就拒絕,「她太小了,更何況她跟唐麟只是堂兄妹,配對成功的可能性極低,我不同意。」骨髓配對也是要痛的,她沒有道理讓自己的孩子去受一次那樣的苦。更何況這苦受完,還不一定有結果。
唐昭理像是沒有想到裴泠泠會一句回絕,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半晌才緩過來,繼續耐心地跟她解釋,「這是救人,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都要試一試的,不要到時候滿世界找了發現機會就在身邊。更何況,現在只是配對,不會有什麼大痛苦,你何必這麼緊張?」
「我緊張?」裴泠泠覺得唐昭理這話也能說得出口,「那是我的女兒我當然緊張了。你知不知道她才多大你讓她去做骨髓配對?就算配型成功了,也要很久之後才能做移植吧?你確定唐麟的身體能等到那個時候?」
唐昭理聽她這樣說,臉上有一閃即逝的戾氣,「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為什麼等不到?你就這麼盼望著他去死嗎?我讓啵啵做配型,也只是以防萬一,多一個人多一個機會罷了。」他終於不再壓制自己的情緒,看向裴泠泠的眼中全是失望,「我本來以為你懂事了,沒想到還是這樣。只顧自己喜好,不顧他人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