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二章
第八十一章
事實上,裴泠泠猜得有誤,不是人家早就在在對她動手了,而是直到她上飛機前,才把裴珏叫過去問了話。只是這一去就沒有再回來。
她畢竟是個公司老總,外人眼中手段通天的那種,許多人都把她當三頭六臂,從來不信沒有她辦不到的。所以自然對她就是十二萬分的小心,況且裴家牽扯到的事情太多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直接到機場來帶人。換句話說,警察現在手上已經有了能夠定她罪行的足夠證據。
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整個人已經困得不行了,偏偏對面的燈光一打來她連閉眼都不行。裴泠泠此刻居然還能顧得上自己的眼線花沒花,手放到臉邊,原本想揉的,又放了下去。
她看著對面坐著的那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之前把她從機場帶出來的那個副隊長,另一個聽語氣,應該比那個副隊長職位高一點兒。他們兩個一個□□臉一個唱白臉,審了裴泠泠大半宿了。
她也不急,剛進來的時候是很著急,畢竟這地方她沒來過,加上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已經很淡定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槍斃,她還有妹妹,啵啵還有她親爹,裴泠泠死後什麼都不用管,其他人的生活她根本不用擔心。這樣一想,也沒有什麼接受不了的。至於甘不甘心,沒什麼不甘心的。權力爭奪從來都是你死我活,她當初覺得沒有必要把甄傑和劉靜波趕盡殺絕,現在輪到自己遭殃了。
是她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就算被人栽贓,那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
她以前覺得當警察的大部分脾氣都不好,想來也是,審犯人一天晚上能把同一句話重複幾百遍,脾氣怎麼會不好?副隊長旁邊的那個警察沉聲開口問她,「裴女士,再問一遍,你父親去世前一天,你在幹什麼?」
「我在我娘家,因為跟當時的丈夫吵了架,所以回去了。」
「你剛才不是說你不記得了嗎?」
「嗯。」裴泠泠點頭,「多謝警察先生幫我回憶起來。」
「你早就知道父親在外面有情人的事情?但是你沒有告訴你母親,之前魏春梅就被你趕走過一次,後來她又回來了,你不會想辦法再把她弄走嗎?」
裴泠泠笑了,「先生,我自問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這些年來修小學捐醫院我也沒少做,你怎麼就認為我會為了一個破落戶,自降身份呢?」
「捐醫院修小學什麼的,那屬於經偵大隊的業務,這個不歸我們這邊管。不過聽說裴女士經濟上面也不是很乾凈,這件事情你可以等到後面去經偵大隊慢慢跟他們說。我們現在在說你父親死亡的事情。」那個文質彬彬的副隊長慢悠悠地開口了。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你們警察又要再一次把那件事情翻出來。當初不是已經結案了,說是交通事故。怎麼?你們警察又想推翻之前的判定?」她笑了笑,「雖然早就知道政府的公信力在逐年下降,但這麼朝令夕改,也太兒戲了吧?」
那個不知道職務的警察臉沉得能滴下水來,副隊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裴泠泠,「有錯誤我們在及時修補,當然我們也希望,當初的結論是正確的,那樣你少事情我們也少事情。」他頓了頓,終於從捂得嚴絲合縫的帳篷中給裴泠泠透了點兒光出來,「但是誰讓我們最近又有新證據呢?」
「你跟你丈夫吵架之後就回來,回來之後不久你父親和他的情人就出車禍死了,假設這是個巧合,但是據我們所知,裴女士當年親手打得魏春梅流產並且終身不孕,一旦發現她再次跟你父親在一起,以你的脾氣,想必不會那麼輕易地就放過吧?」
「所以我就殺了他們兩個人?」裴泠泠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我先不說我有沒有時間作案,動機呢?就因為我之前讓魏春梅不孕了所以我就要連同我爸一起把他們兩個殺了嗎?再說了,我說我不知道我爸又跟她在一起了,不過我想你們應該不會相信,你們還能找到什麼更牽強的證據嗎?」
「你認識唐宋嗎?」一直沉著臉的那個警官終於開口了,見裴泠泠有些茫然,他補充道,「仁和醫院急救科的醫生,當時你父親送到醫院就是他接手的。」
「然後呢?」裴泠泠隱約感覺到有什麼不好。
「你讓他從你父親身上取了一塊肋骨,再從魏春梅身上取了一塊,你在等機會做親子鑒定,給你那個所謂的『弟弟』,魏映延。你口口聲聲說你父親並沒有掌握裴氏的大權,他沒有裴氏的繼承權,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領工資,分紅在你媽那裡,就算要繼承,第一順位繼承人應該是你媽媽,跟魏春梅母子無關,那你費盡心機,想要弄清楚魏映延的身份,是幹什麼?」
她當然不可能說出來。
裴泠泠吸了口氣,說道,「我想要弄清楚,他究竟跟我有沒有關係。」
「然後?」
「還有什麼然後?」裴泠泠笑了,「難不成我還能讓人把他解決了?不過是想辦法防著他,讓我裴家的錢一分都落不到他身上。我說,二位公務員,」她臉上露出幾分揶揄,「像我這樣的家庭,爭起家產來手段多到目不暇接,你們可能一輩子都想不到。就算只有那麼九牛幾毛,對平常人來講,也是一筆巨款。」她就差直接說公務員工資低了,「可我一分錢都不想給他。」
被個富三代鄙視了一番的兩位警官不禁黑了黑臉,那個副隊長端著他那副四平八穩的面孔說道,「裴女士,你可能還不知道,唐宋已經交代了,在這兒之前,他給你拿了瓶葯,抗抑鬱的,你說你自己最近抑鬱得不行,但是又不想去看專門的醫生,怕讓人看到,引起事端,你直接讓他拿了。」
「胡說八道。」裴泠泠下意識地反駁,「我什麼時候有抑鬱症了?」她話音未落,身上便悚然一驚,果然,那個副隊長又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們在仁和醫院裡,找到了拿葯記錄,的確是唐宋拿的,你如果覺得這不能成為直接證據,那我不妨再告訴你,唐宋向我們出具了你父親當時的就診報告,裡面的確顯示他在死前,服用了抗抑鬱類藥物。但是如果我們了解得沒錯的話,你父親詹海生,是有心臟類疾病的,他之所以會出車禍,也是因為心臟病突發,導致剎車無力,所以死亡。」
「而有心臟疾病的病人,是不能服用抗抑鬱類藥物,因為會引起心臟病突發,導致猝死。」
「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你父親也已經火化了,我們的確找不到其他更多的證據,不過既然裴女士留下過你父親的一塊肋骨,不知道現在能不能拿出來,讓我們做個檢驗?」
裴泠泠反而不敢了。
她當然清楚自己沒有拿過葯,更加沒有換過葯,詹海生就算是心臟病突發,那跟她也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但是人家既然能把幾年之前的「證據」都做好了,還知道她拿走了一塊骨頭,能不留後手嗎?她出國一趟,回來已經變了天,她怎麼知道沒人在上面做手腳呢?畢竟有人存心置她於死地,怎麼可能留下這麼大的疏漏?那塊肋骨一旦拿出來,說不定會把自己釘死在「殺人」這個罪名上面。
見她不說話,那兩個警察站起來,副隊長彬彬有禮地說道,「裴女士不用覺得殺人罪名洗脫了就沒事,聽說經偵大隊那邊認為裴女士你涉嫌盜騙國家經濟情報、偷稅漏稅達幾個億,還操縱股市,惡意競爭,幾重重罪下來,洗脫了殺人罪名,其他也能判你死刑,或許你還能爭取寬大處理。」
裴泠泠下意識地梗直了脖子,擺出一副無堅不摧的樣子,對他扯了扯嘴角,「多謝了,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相信司法公正,會還我一個清白的。」
副隊長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裴泠泠被律師領出去的時候,感覺自己身上都有一股味道了,大鍋菜她這一輩子都沒吃過,原本提出讓她家的阿姨給她送點兒吃的過來,但是很正常地被無視了。
她吃不慣重油重鹽的食堂菜,刨了兩口飯,那飯吃在嘴裡總感覺是夾生的,她也沒有多吃,被關了整整二十四小時之後,裴泠泠又冷又餓地出來了。
裴珏也出來了,既然裴泠泠都回來了,也沒有繼續想辦法讓他待著的必要了。他讓司機開了車,跟裴泠泠一起回家。律師把她領出來的時候對她說道,「唐先生已經在回國的路上,應該快到了。」
裴泠泠微愣,她現在才反應過來,在她傳喚自己律師的時候,唐昭理已經跟他通過氣了。
她千辛萬苦不想讓其他人扯進來,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
第八十二章
裴泠泠從心底感到一陣疲憊,不僅僅是因為她現在身上背負的事情,也是因為她一直不想把唐昭理牽扯進來,沒想到還是讓他卷進來了。
倒不是其他的,一方面是因為裴泠泠的驕傲不允許她再向唐昭理低頭,另一方面是,人家已經做好了局把她拉進來了,要是再把唐昭理拉進來,啵啵將來怎麼辦?他始終都是啵啵的親生父親,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不在了,能夠託付啵啵的人,也只有他了。
她揚了揚頭,彷彿這樣可以輕鬆一點兒,問前面的裴珏,「誰把我的事情告訴唐昭理的?」
裴珏知道她的心思,卻還是忍不住在她面前給詹甜甜打圓場,「應該是甜甜,她......也是慌了找不到方法。」
裴泠泠閉上眼睛,將頭輕輕靠在椅背上,再也不發一言。
大概情況,剛才她的律師已經跟她講了,在她不在的這一小段時間當中,先是由幾個小公司聯手,去舉報裴氏操縱股市,壟斷市場,裴氏這邊的高層還沒有反應過來,馬上甄傑就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一樣,將不知道從哪裡拿來的賬本交到了公安機關,說自從裴泠泠上任以來,就偷稅漏稅。公司的財務總監連同他的幾個助手全部被帶了回去,還沒人跟她通個氣,裴珏也進去了,因為他也是裴氏的「內部」人員。然後就是不知道從哪來拿來的一份,裴泠泠親手簽字、作為她降低價格惡意競爭的文件成為證據,供上了調查組的案頭。如果這都不算什麼,那麼有人有意構陷,說她殺父□□,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千防萬防,實在是沒有想到,有些人居然能把幾年前的事情翻出來,硬生生地造出了一條看似嚴密的證據鏈。
不用律師講她都知道,現在的情況,對她來講非常的不利。如果不是十拿九穩,裴泠泠不可能直接在機場就被帶走了,如果不是篤定了她這次能走掉的機會很小,也不可能講話那麼不客氣。有些時候啊,人在那個位置上,才能擁有那麼多的資源,一旦離開了,就是想有都不行了。
她到家之後先去洗了個澡,阿姨把飯做好了放在桌上,她正好就洗完,下來吃飯了。
小米粥熬得軟軟的,很是熨帖。裴泠泠仔細品味了一下粥的味道,發現人餓久了,哪怕是碗再平常不過的粥,都能從中品味出別樣的味道。她以前不覺得,果然是日子過得太好了啊。
她飯還沒吃完,唐昭理就到了。他身上彷彿帶著一身風塵,湊近了看還能看到身上浮出的細小浮塵,裴泠泠看到他,舉著手裡的瓷碗問,「要不要吃點兒粥?」
唐昭理微愣,但馬上就想到這是裴泠泠,看她那麼沉穩,一直浮著的心也穩了下來,他點點頭,「正好,我也一天沒吃東西了。」
桌上只有清粥小菜,和一碟鹹菜,唐昭理先是吃了碗粥,墊了墊肚子,才開口問裴泠泠,「事情我大概聽說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裴泠泠笑了一下,「我也是聽說的,可能比你知道的多不了多少。」她剛下飛機就被帶走,警察局的那兩隊人馬,防她防得跟賊一樣,生怕她知道點兒什麼。她還是從律師那裡聽來的。
見唐昭理還要說話,裴泠泠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吃完再說。」她家裡,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就被裝了竊聽器,甄傑現在等著抓她的把柄,哪怕是不能作為證據的竊聽,都有可能讓他找到線索,順藤摸瓜。
吃完飯,裴泠泠帶著唐昭理上了樓上的小陽台,那裡視野開闊,一覽無餘,就是有人要監視她,也不是很容易。
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現在我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我並不希望你被牽扯進來。」
唐昭理知道她說得有道理,現實不允許他也一腳踏進來,但是感情上面,他做不到。「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這樣孤立無援。」她已經經過那樣的一次,他不能再看著裴泠泠重蹈覆轍。上一次她退走裴氏還能回來,這一次,沒有那麼容易了。看甄傑的架勢,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不把裴泠泠弄死不罷休。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裴泠泠笑了笑,「但是你要知道,我還有事情託付給你。」她頓了頓,有些不甘願,也有些不習慣說出這種認輸的話,「如果我這次真的沒能走掉,啵啵以後,就拜託你了。」她沒有提裴氏將來的走向,也沒有提她的其他親人如何,反正他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就算沒有裴氏,也餓不死。只有啵啵,才幾歲,什麼都還是懵懵懂懂的,一旦她真的不在了,世界上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也就是唐昭理了。
唐昭理也不習慣她說這樣的話,因為總感覺這樣的她離那個意氣風發的裴泠泠很遠,「怎麼會走不掉,那些東西都是造假的,一定有辦法可以翻過來。」
「正是因為造假,所以才□□無縫。甄傑肯定早就想過各種可能,他不會留下那麼大的破綻給我去抓的。」裴泠泠偏了偏頭,「你知道嗎?今天警察跟我說,我爸當時的診療報告上面顯示他死之前服用了抗抑鬱類藥物,他們讓我把我爸的肋骨拿出來做檢驗,我都不敢。」因為她根本就不能確定,這是不是甄傑故意留出來的圈套。
唐昭理一想就能明白,但是有一點兒沒想通,「你把你爸的肋骨留著,是想做誰的親子鑒定?魏映延?」
裴泠泠點了點頭,「但是來不及了。加上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就這麼放了下來。」
「為什麼?」唐昭理有些不懂,「公司是裴家的,他是不是你爸爸的孩子,根本沒影響啊。」
裴泠泠偏開頭,沒有回答他的話,她要怎麼說?告訴唐昭理,她只是想確認,當初玷污她的人是不是跟她有血緣關係?如裴珏所言,不過是從「巨噁心」變成「噁心」而已,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並無區別。
「我喜歡凡事問個清楚。」她抿了抿唇,「我總感覺這件事情不對。」
「哪裡不對?」唐昭理問。
「就是肋骨那裡。東西我放在一個相當隱秘的地方,但是不排除甄傑他們知道,畢竟他們連當初我找醫生拿肋骨的事情都能找出來,就此順著下來,給我栽上『殺父』的罪名。但是反過頭來一想,有沒有可能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肋骨在哪兒,所以想讓我主動去拿出來,他們好動手,把這可以翻案的證據毀掉?」現在科技昌達,如果詹海生死之前真的服用了相關藥物,沒準兒能檢驗出來,從而推翻唐宋的證詞。
畢竟,那些東西都是可以偽造的,死人身上的骨頭,看上去更可信。
然而怕就怕,他們早已經在上面做了手腳,就等著自己自投羅網。
唐昭理微微思考,明白裴泠泠的擔心,給她提出另一個解決思路,「唐宋那邊呢?」
「不用去想,沒用。」她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得很明白了,「那個醫生既然能夠出來作偽證,就說明相較於拿錢讓他改證詞,甄傑手上有他更在乎的東西,不是錢能買的。所以不用去做無用功。」
如此看來,就真的沒辦法了嗎?
唐昭理想了想,「你爸的事情先放一邊,來說說你公司的事情。我聽說他們現在指控你最大的罪名就是逃稅和操縱股市?」
「嗯。」裴泠泠沉沉地嘆了口氣,「這才是我最憂心的。」甄傑已經拿著賬本送到機關去了,他的那本假賬,不知道做到什麼程度了。裴泠泠甚至有種感覺,她爸爸車禍那件事情,不過是個至關重要的添頭,人家就等著找她的保險箱在哪裡。
她沉吟片刻,方才十分篤定地開口,「我想賭一把。」
「就賭,是我先耐不住,還是甄傑先耐不住。」
她的賬面乾乾淨淨,沒有太多可查的,倒是甄傑,如果他想要藉此要了自己的命,看到她這麼悠閑,一定會坐不住的。只要他當著自己動手,那就肯定有破綻出來。
甄傑之所以沒有直接讓裴泠泠走人,或者出什麼「意外」,而是儘力在把她往經濟上面扯,那是因為甄傑還想回裴氏來,一旦把裴泠泠名聲搞臭,他就能名正言順地接手裴氏了,比上一次還要順利。
說到底,不過是個「貪」字在作怪。
她跟甄傑原本就沒有私仇,以前還經常「伯伯」「伯伯」地叫,如果工作上面的爭權奪利,原本是不用走到今天這樣的一步的。
人情薄如紙,利益當前,誰都可以操戈對待。
好多人都以為裴泠泠現在肯定忙著把自己從這件事情當中摘出來,沒想到周一的例會,她照樣出現在了主席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