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五行2
伺服器抽了
機車化為一道白光霹靂,風馳電掣般地離去。子彈和紅燈閃爍的警車先後與他們擦肩,只有黑色的尾氣證明他們曾經來過。
夜色襲人。哈雷機車疾馳在柏油馬路上,隨身攜帶的iPod正播放著一首經典老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啊開在春風裡~~」
簡秋期亦跟著輕輕和。他的聲音具有多變性,時而低磁性感,時而清越活潑,時而慵懶沙啞。
這或許就是天賦。他天生該活在鎂光燈下,受萬眾矚目。
舟祈豫在他耳邊問:「你認識路嗎?」
簡秋期自信滿滿地說:「NO!」
舟祈豫問:「那你要開到哪裡去?」
他眉飛色舞地說:「天涯海角!」
「……你開心就好。」舟祈豫不曉得為何肉體凡胎的簡秋期時時刻刻都如此精力旺盛。他打了一個呵欠,低頭靠在簡秋期的背上,心裡倒是有些羨慕起來了。
這時候,一陣溫柔磁性的歌聲響起:「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舟祈豫漸漸沉入睡鄉,又夢回那仙音琅琅,永不落日的碧天蒼穹。夢到執花仙使的自己,平白無故被人安上「玷污清修之地」的罪名,從而被剔除仙骨,打入凡間。
幾百年後,他以巫祖最疼愛的小弟子身份,再返天庭,卻得知始作俑者,早已墮入六道輪迴中,生生世世受情孽折磨。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溫暖悠揚的童謠將他從千萬年前的夢境中喚醒。一道紅光灑在他的臉上。
舟祈豫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波瀾壯闊的蔚藍色大海。此時,白色的晨霧緩緩稀薄,漸漸散去。海平面上越來越紅,只凝眸一瞬,一輪紅日活潑地跳出海面。剎那間,霞光普照,將整片海域都染成瑰麗的絕美之色,璀璨奪目。
簡秋期揚起俊美的臉龐,任海風親吻他的髮絲與眉宇,嘴角彎起一個優雅的弧度,神色恬淡地說:「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想告訴你。你的眼睛,比日出之下的藍海更加美麗。」
紫羅蘭色的眼睛,在當世最珍貴罕見,被稱為「神之恩賜」、「天賜之眼」。
而被影帝誇讚的舟祈豫因為早起,大腦還處於宕機狀態。他一臉茫然地環顧四周,問道:「這是哪裡?」
明媚的陽光,柔軟的沙灘、妖嬈的比基尼……過了一分鐘,他才徹底清醒。原來是到了東方夏威夷——芭提雅。
他們在海邊的小賣部里買了兩顆新鮮的椰子,坐在茅草搭建的涼亭里。一邊愜意地吹著海風,一邊啜飲甘甜清香的椰汁。耳邊充斥遊人衝浪時發出的興奮尖叫聲,這歡快的氣氛,也感染了舟祈豫。
他笑了一會,隨後扭頭看著簡秋期,問道:「你來泰國做什麼?」
簡秋期坦白道:「公司正在籌拍下一部電影,我跟著劇組來泰國實地考察。」
舟祈豫捧著椰子,吸了一口椰汁,「以後出門不要離開保鏢。」
簡秋期道:「對不起,連累了你。」
經過整整一夜的絕命逃亡,舟祈豫終於等來了這句道歉。他心中邪惡的小魔鬼放下了肩膀上扛著的大刀,決定暫時留戲精一條小命。
舟祈豫直言不諱地問他:「沒有人告訴你,你不分場合的進入演戲狀態,是一種病嗎?」
簡秋期坦然地點點頭,「自從出演《醉花陰》后,我得了一種怪病,叫做角色症候群。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十四個小時處於待機狀態,隨時隨地可以上場。」
所謂角色症候群,便是主人公分不清楚現實與戲劇,會因為一個偶然的契機,比如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從一個角色無縫銜接地進入下一個新角色里。
換言之,簡秋期只有十個小時是精神正常的。
國家法定工作時是每天八小時,而簡秋期已經超了負荷。娛樂圈中,越紅的藝人,越沒有自由權。除非是單幹,否則無法養活龐大的工作室。
簡秋期所處的澄心集團,是業內名列前茅的娛樂公司。而他的經紀人云景,更是王牌中的王牌,雖然年紀輕輕,但能力超群,橫跨影、視、歌三個領域,先後捧出了好幾名天王新星、頂級流量,比如前段時間被舟祈豫超度的搖滾小天王趙鐵蛋。
舟祈豫問:「你出來這麼久,不給雲景打一個電話嗎?」
簡秋期道:「手機忘帶了。」
舟祈豫從背包里翻出一隻諾基亞遞給他,簡秋期剛想接過,突然動作一滯。幾名彪形大漢站在了舟祈豫的身後,袖子里藏了一把袖珍手丨槍,正對他的太陽穴。
他歉意地看著舟祈豫。後者嘆道:「諸位,我真的不認識他!」
簡秋期情急之下,再次脫口叫道:「好妹妹,你快跑!」
壯漢陰陽怪氣地重複一句:「好妹妹?」他探究的眼光在兩人之間打轉,嘲諷道:「好妹妹,情哥哥?你們倒是挺會玩的嘛。」
他給了手下一個凌厲的眼神示意,「帶走!
壯漢哥倆好地搭住舟祈豫的肩膀,袖管中藏著的手丨槍一直對準他,半推半走。
舟祈豫情不自禁地問:「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簡秋期掰著手指頭數起來,「大一推了王導的戲,大二掛了李導的電話,大三……」他頓了頓,隨後扯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太多,記不清了。」
舟祈豫沉默了一會,隨後問看著像小老大的黑衣人,「你怎麼會找到我們?」
他冷笑一聲,「你們膽大包天,居然敢偷騎我們的機車。不知道我們在上面裝了定位器嗎?」
舟祈豫:……
內心世界中,端坐在聖潔蓮花上的舟祈豫,微微一笑,隨後緩緩吐出兩個字:傻逼!
這兩個字,不知是在罵別人,還是罵他自己。
舟祈豫面上依舊溫和純善,對黑衣人說:「原來是這樣啊。不知幾位,要帶我們去哪裡?」
黑衣人冷笑道:「因為你們兩個,害死了我們多少兄弟?你別妄想離開泰國了!」
舟祈豫撿出重點,「你?」
黑衣人冷笑道:「我們老大捨不得弄死簡秋期,只能弄死他的小情人,也就是你!」
舟祈豫:???
他看著簡秋期,準備等他說一句公道話。哪知後者皺了眉頭半晌,隨後說:「有什麼沖我來,別動他。」
舟祈豫忍無可忍地對他說:「大哥!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我怎麼就變成你的情人了?」
簡秋期抿了抿嘴,很是羞澀地說:「一見鍾情。」
舟祈豫幽幽地說:「行了,你等著給我收屍吧。」
他們再次被蒙上眼罩,裝進麵包車裡,不過這次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芭提雅,地下拳擊場。
這是一間被改造后的倉庫,可以容納百餘人。中央是一張拳擊擂台,四周是階梯式的看台。距離擂台不遠處是貴賓區,陳設與酒吧相似:一張小桌子上擺著飲料、酒水、果盤。
燈光如晝,拳手囂狂的叫聲與觀眾的喝彩聲震耳欲聾。奄奄一息的失敗者躺在擔架上,被人抬了出來。擂台上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舟祈豫問:「你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黑衣人道:「察貢是地下拳市的拳王。他最喜歡十八、九歲的清秀男孩子。每次贏得比賽后,都要找幾個人給他瀉火。前幾天送去的一個已經廢了。我看你就剛剛好。」他覷了一眼臉色慘白的簡秋期,桀桀冷笑,「讓影帝好好看看,自己的小情人在別人床上的表現,給他找點隔壁老王的靈感!」
說話間,察貢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來,在他們面前站定,淡淡地掃了一眼簡秋期,隨後便將視線定格在舟祈豫身上。剎那,他眼中迸射出一種狂熱情感,與黑衣人用泰語交流:「我很滿意,你們走吧。」
這時候,簡秋期抬起頭。
他那雙漆黑得發亮的眼眸,緊緊鎖住察貢,用泰語一字一句地說:「我和你solo,贏了,你放他走。輸了,我任你處置!」
觀眾席都愕然了,這看上去像是從大學校園裡剛剛走出來的青年,居然敢公然挑釁察貢,他們的黑市拳王!
隨後,全場起鬨!口哨聲,噓聲,嘲笑聲,質疑聲,此起彼伏!他們叫囂著,要察貢給這個毛頭小子一點顏色看看。當然,別打壞了他那張好看的臉。
哈哈——
察貢一言不發地打量簡秋期,隨後勾起嘴角,「有點意思。」他脫掉了披風,露出一身盤虯壯碩的恐怖肌肉,走起路來時,一鼓一鼓,宛若山丘。
黑衣人鬆開對簡秋期的鉗制,後者揉了揉手腕,走到舟祈豫面前,漆黑的眼珠子像小狼犬一樣,深深地望著他,「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舟祈豫恍然,露出一個善解人意的微笑:「我會超度你的。」
「……」
簡秋期一臉鬱卒地上場。
場內開始下注,幾乎全部的人都買了察貢贏。勝負,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舟祈豫對黑衣人說:「我口袋裡有硬幣,你給我買2塊錢簡秋期贏。」
啪——
擂台上的大燈打開了,刺眼的光芒,令圍堵在前方的人流下了生理性的淚水。
而換裝完畢的簡秋期也緩緩登場。
咕咚——
不知是誰的口水吞咽聲。
的確值得驚艷,因為這幅身材,精悍完美,堪比世界名模。
裁判示意可以開始后,場下計分的人,拿起小鎚子,「咚——」的一聲,敲響賽鑼。
沒有多餘的語言,因為觀眾會代替拳手發聲。他們從最初的倒抽冷氣,訝異震驚,逐漸轉變為興奮、尖叫,偶爾夾雜咒罵聲。
簡秋期的情緒極端冷靜,出拳的速度迅猛而快。他的眉宇桀驁,眼神狠厲,招式老練而又殘酷。豆大的汗水自肌肉隆起的後背上滾落。每一寸肌肉的線條都極其流暢優美,被肌肉緊密覆蓋的身軀,蘊含無限的爆發力!
察貢被打得竟無一點還手之力!
咚——
鼻青臉腫的老拳王倒在了地上,眼中不死心的火焰,逐漸熄滅。
「7、6、5、……1」
「KO!」
裁判舉起了簡秋期的手。
靜了片刻后——全場沸騰!尖叫聲、歡呼聲幾乎掀翻倉庫的屋頂!他們瘋狂地揮拳高喊:「king!king!king!」
簡秋期冷漠地接受紛至沓來的讚美。
即使這一刻,他已經成為地下世界的天王巨星!
高速公路上的車速不會很慢,因此冷風呼呼地灌進來,調皮地將他完美的髮型整成了雞窩頭。
司機瞟了一眼後視鏡,放輕音量問:「二公子,你不冷嗎?」
簡秋期搖了搖頭,笑得一臉甜蜜蜜。自家小媳婦睡在身邊,心裡暖烘烘的。
司機畢竟是簡家的老員工,從小看著簡秋期長大,因此觀察他的神態就可以揣測出他的想法。很識時務地咽下了「八字還沒一撇」的話,繼續開車。
倒是簡秋期輕輕地問:「簡單,為什麼媳婦不願意搭理我?」
簡單對答如流:「可能他還不是你的粉絲吧。你多出演一些好作品,讓他對你刮目相看。」
簡秋期想到近期即將開拍的《候鳥》,蹙了眉頭說:「我進了劇組,就看不見他了。」
簡單說:「你可以把他也帶進劇組。昨天家宴時聽雲先生提起,你的一名助理辭職了。或許你能說服他做你的助理。既然你不能讓他一見鍾情,那就只能和他日久生情。」
熟睡中的舟祈豫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已經被一隻老狐狸三言兩語賣給了地主家的傻兒子。
***
隴西從秦代起就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亦在秦漢盛世的庇護下,富饒繁華。而自大唐隕落後,王朝不斷更迭,經濟中心南遷,隴西也逐漸沒落。只有在一片古色古香的巍峨建築群中,依稀可見往日風采。
簡家祖宅亦保存地非常完好,飛檐斗拱,雕樑畫棟,恢弘大氣。睡眼朦朧的舟祈豫一邊跟著簡單往裡走,一邊問:「這裡沒有被徵用為旅遊基地嗎?」
簡單說:「有千年世家李氏珠玉在前,怎麼會看上我們這小門小第。」
簡氏亦有百年歷史,其族中子弟皆是人中龍鳳。舟祈豫知道這是他自謙,因此一笑而過。他被帶往一座僻靜的院落,一見到大門,粘在他屁股後頭的簡秋期就停住了腳步,神情也瞬變恭敬。
「我在這裡等你。」他笑吟吟地對舟祈豫說。語閉,便真的嘴角噙笑,站在原地,如一株臨風玉樹,挺拔風流。
嘖,年紀輕輕,偏偏是個傻子。舟祈豫滿含慈悲地看他一眼,然後進入院子,穿過一片蒼翠竹林,來到一間禪室。正對面牆上掛著一副釋迦摩尼的畫像,有些年頭了,以他毒辣的眼光來看,這蒼勁的筆法應該出自明代某位大家之手。左邊靠窗的紫檀案几上焚著檀香,白煙裊裊;兩旁黃花梨圓几上擺著一對清朝仕女瓶,插著幾朵從清晨摘下仍舊凝著朝露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