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六軍齊發無奈何

廣寒宮中，庭前桂樹亭亭，扶疏遮蔭，華色皎皎，冷香馥郁。無數素娥仙子一襲霓裳羽衣，乘白鸞翩躚起舞，笙歌嘹亮，響徹霄漢。而庭階之上，太陰娘娘常羲於寶座之上獨酌，桂酒椒漿緩緩淌過喉嚨，一滴清淚滑落，灑落在茫茫煙霧之中。嫦娥與青女侍立一旁，一執壺，一捧盞。

忽而，下界光華大放，娘娘一驚，霍然起身，從太陰星上定睛一看，不由大怒：「這個小傻子，他是瘋了不曾！」

歌舞驟停，眾仙娥茫然不知所措，常羲娘娘卻顧不得許多，乘雲而出，長裙曳風，璀璨心目，直往下界而去。

青女見狀目光閃爍，轉身也要離開，嫦娥一把拽住住她的胳膊，冷冷道：「你去哪裡？」

青女輕哼一聲，甩開她的手冷笑道：「你管我去哪裡？」

「你！」嫦娥柳眉微蹙，「別忘了，你是月宮中人。」

青女回眸一笑：「那又如何，月宮難道就不是天庭的臣屬嗎？」

玉帝召南天門守衛一問，便知群妖出動，黑雲壓城，遮天蔽日，直往下界翠嶷山一脈而去，他正疑惑間，又聞青女來報，常羲娘娘急出月宮。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拍案而起，一連串命令如流水一般。

「快去傳朕的旨意，速召托塔李天王父子，率十萬天兵天將火速下凡，往翠嶷山生擒陸壓上天。」

「遵旨！」

「等等！」

傳旨天官一臉莫名，不解道：「陛下，您可是還有吩咐？」

接著他就看到，素來威嚴的陛下一幅牙疼之態，糾結半晌，方帶些自暴自棄的意味道：「再去灌江口傳旨，讓二郎神帶齊他麾下梅山兄弟，三千草頭神來助陣，快去！」

「是！」

天界旌旗飛揚，凡間也是一片刀光劍影。

大妞緊緊挽著父親，望著驟然晦暗的天穹不知所措。

董大郎焦急道：「這是怎麼回事？！」

陸壓惱恨道：「還能是什麼事？這臭狐狸臨死都還要作亂，她暴露了我的行蹤，現在十部妖王只怕都趕過來了！」

「趕、趕過來幹嘛？」大妞哽了哽，試探道。

「你能不能動點腦子？」陸壓回頭，少年桀驁不馴，滿臉不耐，「難道還是請我回去吃火鍋嗎？！這麼大的陣仗，當然是來要我的命！」

此時，妖雲已經在他們頭頂形成巨大的旋渦，狂風呼嘯，黑沙漫天，大妞連眼睛都睜不開，她呸呸兩口道：「那你還不快跑！」

「對啊。」董大郎心急如焚，連聲附和。

陸壓惱怒不已，冷聲道：「要是能跑早就跑了，還用得著你們說嗎！」

意思就是現在連跑都跑不了了。大妞的心登時涼了半截。董大郎緊緊護住女兒，當機立斷：「進屋去，靠娘子的法寶還能撐過一段時間。」

「撐不住的。」清光破開雲層，妖怪們的慘叫此起彼伏，月中女神從天而降，白衣勝雪，不染塵埃。

陸壓欣喜萬分，撲上去大喊道：「姨母，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十部妖王叛亂，您一定要幫我殺光他們……」

啪，常羲娘娘活動活動右手，對著臉上紅腫的侄兒冷冷道：「別說我並無那麼大的法力，就算我有如此本事，我也不會出手。想做妖界之王，就得有做王者的能力和謀略，你什麼都沒有，做春秋大夢倒是比誰都擅長。」

「我只是一時疏忽而已……」陸壓捂著臉委屈道。

「我不想聽你這些廢話。聽著。」常羲娘娘月眉顰蹙，「我攔不了多少時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三足金烏一族只有你這唯一血脈，立刻去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媧皇宮保住你的小命，聽到沒有！」

「那你呢？」陸壓焦急道。

「我？」常羲終於露出到此的第一個微笑，「你忘了，我已是天庭之神，誰敢動我？」

一道白光疾射而出，破開一條生路。

陸壓對她重重頷首，回頭一把抓住大妞：「姨母顧不上你，你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先跟我去媧皇宮，事情過了我就帶你回來！」

「什麼？！」大妞驚得目瞪口呆，「等等，我不去！」

金光衝天而起，大妞只來得撕下父親的一片衣襟，她在半空之中只看到他仰起的驚慌失措的面容，隨即茫茫雲煙遮蔽視線，待到回過神來，已然登上九重天。

茫茫雲煙在她的腳下，天界的祥雲霧靄就在她周遭，疾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一切都如此縹緲，除了緊緊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和身旁這個人。

「你是不是有病啊！」大妞終於能開口說話，「放我下去，我要回家！」

她開始掙扎，陸壓眉頭緊皺，厲聲道：「別動，從這兒摔下去，你爹連骨頭都撿不著。馬上就要到南天門了，快別說話！被發現了，大家都得死。」

大妞聞言正想反駁，忽而被前方景象驚住，她獃獃道：「好像……已經被發現了……」

戰鼓喧喧，旌旗連天，數十萬天兵列陣南天門外，正待下界，忽見目標人物居然自己找上門來。

托塔李天王定睛一看，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金烏十太子陸壓吧？」

顯聖二郎真君眉間光華一閃，譏誚道：「沒錯，就是這個傢伙，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智力如此堪憂，何須大動干戈，真是大驚小怪。」

這擺明是在說玉帝，李天王不敢插嘴，一旁的真君之子楊僩道：「他好像還帶著一個人。」

哪吒三太子聞言目運神光，一望大驚失色：「那是七公主，這廝從哪裡綁得七公主來？！」

「先別慌，八成是計。」楊戩冷靜下令，召來天官，「你先去瑤池稟報此事，請玉帝派人去遣雲宮查查再說。」

玉帝此時正與王母在瑤池靜候戰報，忽然從前線傳來這麼一個消息。琉璃盞重重落在五彩描金案上，玉帝急急下令道：「你們能不能略略靈活應變些，還跑到朕這裡來做什麼，還不快去遣雲宮看看！」

王母憂心忡忡：「難道是天顯偷溜下凡遊玩，被這陸壓抓住了？」

玉帝重哼一聲：「這丫頭如此膽大妄為，此事過後，定要重重罰她。」

此時，任這至尊夫妻二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七仙女不僅偷溜下凡，還嫁與凡人，陸壓抓著的不是女兒，而是外孫女。

玉帝王母不知內情，可正於遣雲宮中準備夾帶蟠桃下界的七仙女可是一聽就明白了。

紅衣仙女張天壽急急抓住妹妹：「你瘋了，你現在跑出去，什麼都瞞不住了。」

董娘子一身紫衫，滿面淚痕：「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那是我的女兒！等到她被抓進來，命都要保不住了。」

董娘子寶劍出鞘，劍鞘凌空飛出，正中那不知所措的傳旨天官，她手持紫電寶劍，御風疾行，把六個姐姐都拋在身後。

而南天門外，大戰一觸即發。大妞眼看天兵如銀色的潮水般湧上來，陸壓當機立斷，帶著她轉身就跑。

「真是日了狗了！」大妞灌了一嘴的風，又像一個風箏似得被扯著往前奔。

「追！」哪吒腳踩風火輪，一馬當先，金吒、木吒緊隨其後。

楊僩見此心癢難耐，對一旁的父親訕訕道：「爹……」

「怎麼，你也想去？」楊戩瞥了一眼兒子，好笑道，「那還不快追，雖說他明顯受了傷，還拖著一個人，可三足金烏堪比日光的速度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是！我一定和師叔們一道把他捉拿回來。」

話音未落，人已不見蹤影，正是闡教秘術，縱地金光。

「真君。」李天王擔憂道，「就讓他們四個小子去，會不會出事啊？」

楊戩擺擺手道：「天王才是主帥，楊戩不過是來助陣的，接下來該怎麼辦，您做主就是了。」

「我……」李靖咽下一口氣，朗聲道，「傳令三軍，速速跟上！」

而在前方雲層之中，大妞膽戰心驚回頭一看，哪吒、金吒、木吒和後來的楊僩四人緊緊追了上來。哪吒那一身打扮實在是太有標誌性了，饒是當了十年村姑的董大妞都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

後面的是象徵愛與正義的神仙，抓住自己的這個根本不清楚是誰，是個人現在就知道怎麼選啊。

大妞艱難地轉過頭去對陸壓道：「我們商量個事，你抓著我根本跑不快，要不你把我仍到他們那裡去，怎麼樣？」

陸壓驚訝地瞥了她一眼，一分神差點就被追上。

他連忙加速，心思電轉，心如擂鼓，一個聲音在不住吶喊：「你已經為她做得夠多了，三次救她的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現在把她丟回去，她也不會死，說不定還能像牛郎織女的兒子一樣，在天庭上住著。」

另一個聲音突然小小道；「但也有可能像楊戩兄妹一樣，被三界通緝，一不留神就被弄死，她不是三聖母，沒有一個天生神力的哥哥保護她……」

肚子上的三七粉，記憶里的酸菜面魚兒，身上殘留的桂花香，一幕又一幕在他眼前浮現。

大妞感覺到他的手臂越來越松，她心中充滿了希望，卻見陸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晶瑩透亮，他手臂一緊，把她抓得更牢，又是一陣風馳電掣。

哪吒等人眼看金色的血液灑落雲團，木吒頹然停下雲頭，喘著氣道：「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哪吒沖他二哥翻了個白眼：「就是因為要命，才跑得那麼快。」

金吒搖搖頭：「休要胡說，玉帝的旨意是生擒，陸壓是太陽星中生靈，我看玉帝的意思，是想收他受天庭驅使。」

楊僩不解道：「這是要給他神籍，提拔他當神仙啊，他為什麼不幹？」

金吒拍拍師侄的肩膀，笑道：「昔與汝為鄰，今與汝為臣。凡人尚且不能忍受，何況心高氣傲的金烏十太子陸壓呢？」

「行了。」哪吒性子急，擺擺手道，「再說下去他都要沒影兒了，玉帝只說生擒是吧，那打得只剩半條命，也算生擒。」

說著乾坤圈脫手而出，攜雷霆萬鈞之勢，破開雲層，對準陸壓背心就是一下。

陸壓一聲悶哼，一口鮮血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