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美人如花不長好

楊戩父子剛剛出了瑤池，李天王父子也被緊跟著被攆了出來。金吒忙叫住楊戩道：「楊師兄留步！」

他疾步上前，拱手一禮：「此番多謝楊師兄解圍了。」

楊戩瀟洒一笑，道：「不過舉手之勞，哪裡用得著這麼客氣。」

木吒介面道：「於師兄你是舉手之勞，於我們說不定就是罰俸降職，你是沒看到陛下的臉色。」

哪吒嘟著花瓣一樣的小嘴：「剛剛大伙兒一塊進去的，誰沒看到啊，不就是黑得和鍋底似得嗎，也只有你，膽子這麼小。」

木吒被刺得跳將起來；「嘿，你今兒非跟我抬杠是不是，臭小子，站住，別跑！」

楊僩在一旁看得直樂，心下又有些羨慕，他只有一個姐姐，早已成婚，根本玩不到一處。唉，楊僩嘆道，什麼時候爹娘才能給他添一個小弟弟啊。

李天王在後面氣得鬍鬚直抽抽，想罵兒子又不敢在瑤池外大聲喧嘩，只能殺雞抹脖子地打手勢、使眼色。

楊戩也是不由莞爾，他沖這幾位昔年同袍施了一禮，笑道：「此間事已了，楊戩就不多留了，告辭~」

「楊師兄慢走~」三兄弟喊得聲兒比誰都大。

「多謝真君。」李天王按住幾個過於活潑的小子，客氣道，「下次李靖在雲樓宮設宴，還請務必賞光。」

楊戩點頭應道：「那是自然，再會了。」

說著，他就帶三千草頭神浩浩蕩蕩下界去了。

一回家去，所見所聞卻是大大超出父子二人的預料。眼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大批傢具擺件，珠寶首飾，瓷器珍玩如滾滾江水一般往內堂運去。

楊戩的嘴角抽了抽，揮退將士，帶著兒子一入大堂，果不其然見老婆西海三公主端坐正位，指點江山。

「這套千年沉水香的不錯，留下吧。」

「是。」一旁侍從忙提筆就記，又慌道，「可是夫人，您昨兒還留下一套琅玕木的和椿木的……」

「那就都留下唄，咱們又不是買不起。」三公主柳眉微挑，一錘定音。

「可是咱們這裡的庫房都填滿了啊。」侍從磕磕巴巴道。

一共二十個庫房都填滿了，楊僩暗自咋舌，這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近年海市開得越來越頻繁，說不定就是為了賺他娘的錢。

二郎真君聞言啞然失笑，上前落座：「那就再去灌江之底開十個庫房，外面的也不用挑了，全部留下。你先退下，速速辦好就是了。」

「是。」侍從摸了一把汗水，飛速退下。

「今兒居然這麼大方？」三公主牽過他的手，玩笑道，「難不成你這次事情辦得出類拔萃，玉帝對你大加賞賜了？」

楊戩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差不多吧，他確實是欣喜萬分啊。」

「騙人。他要是高興了，你就該哭喪著臉回來了。」三公主對兒子招招手，「僩兒來說，你爹嘴裡就沒半句實話。」

「哎。」楊僩笑著應道，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

「居然還有這種事。」三公主聽得瞠目結舌，嘆道，「你們家一脈的仙女，似是個個都偏好凡人，母親、三妹還有這位七表姐，都是如出一轍。」

「凡人有什麼不好。」楊戩皺眉道，「我爹作為父親，比玉帝好上千倍萬倍。就連那劉彥昌，雖說手無縛雞之力，可至少還有人性有良心，不似玉帝，心狠手辣，殘酷不仁。」

「凡人中雖有傑出之輩，可是壽命短暫，而且攤上玉帝這種，一家老小都要被折騰死。」三公主又問楊僩，「你可知你表妹逃往何處去了？」

楊僩搖搖頭：「三足金烏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不過有陸壓在她身邊，想來她現在應當無事了。只要有她在，玉帝投鼠忌器，必定不會對沉香下狠手，這樣，也算保住三姑姑唯一的血脈了。」

「原來你打得是這個主意。」

楊戩挑挑眉，看著還是一臉純良羞澀的兒子嘴角一抽，真不知道這種腹黑的模樣是像了誰。

而頃，他搖搖頭：「不過這次，你和七仙女都打錯算盤了，沒有陸壓，你表妹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有他在，必死無疑。」

楊僩一驚：「爹為什麼這麼說？」

楊戩一哂：「陸壓是前任天帝帝俊的兒子，昔日十日齊出，后羿射日，只留下這一根獨苗。接著就是巫妖大戰，在這場大戰中，天帝帝俊，天後羲和，東皇太一，全部身死。羲和之妹常羲求得女媧娘娘慈悲，在媧皇宮收留撫養這小子，這才讓他撿回一條命，保住三足金烏最後的血脈。」

「他在媧皇宮也算爭氣，天賦卓絕，又極為勤奮，再加上女媧娘娘悉心教導，佔據媧皇宮首席多年。可是因為自小站得太高，又摔得太狠，心底總有不平之氣，再加上心高氣傲，飛揚浮躁，待他稍稍長成，就想著去一統如今各自割據的妖界，再振興妖族。」

三公主聞言皺眉道：「這是不是太急了點，我聽聞妖族現今分裂為十大部落，各部首領自立為王，互相之間為掠奪勢力爭鬥頻繁，如何願意頭上憑空多一個妖界之主？」

「對啊。」楊戩一笑，「連你娘這種腦子都能想明白的事，這陸壓偏偏就不明白，非得去往火坑裡跳。可他是妖族天庭正統繼承人，實力也還尚可，於是這十部妖王反而因他聯合起來，先虛與委蛇，乘其不備，就一道偷襲。幸虧他命大，這才逃了出來。但是生死大仇已經結下，十部妖王現在更不可能放過他，而且三足金烏的內丹血肉可是大補。可以說，現在哪個妖王吃下他，就可以稱帝了。」

楊僩喃喃道：「那不是說，如今整個妖界傾族之力都要抓住他？」

「對啊。」楊戩擺擺手，「所以說，你覺得你表妹跟著他還有活路嗎？」

正在空中漂流的大妞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表舅判了死刑。直到現在，她還是處於一種極端混亂茫然的狀態。

穿越十年，一直以為是種田文，今天就突然變成神話劇。哪吒叫她娘七公主，那她娘就是七仙女，那她爹……不就是董永？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她聽過天仙配，卻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其中一員，更沒想到七仙女與董永拋鸞拆鳳的悲劇會落到她的家庭頭上。現在該怎麼辦？她一低頭，淚水又不由滾滾而下，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沒用，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

不對，她還會尖叫，耳邊風聲又一次劇烈起來，無數雲朵飛快地往上空涌去。大妞定睛一看，不是雲在往上飛，而是他們在下落！

陸壓不知何時又變成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小黃雞模樣，雙目緊閉，昏迷不醒。大妞竭力伸手抓住他，尖叫著從萬里高空摔下去。

遮天蔽日，鬱鬱蔥蔥，根系蔓延整個寺廟的大榕樹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天上突然掉下來一人一雞，砸了她一個猝不及防。

她慘叫一聲，憤怒地從地底迸發出無數細長的觸手，如蛇一樣蜿蜒纏上來，準備先勒死這兩個不速之客，再吞掉他們的魂魄，最後一口吃下他們的肉身。誰知，根系剛剛觸及這個衣衫凌亂的小姑娘，她的身上卻發出萬道金光。

那一天，整個金華城的老百姓都聽到了不知從哪裡來傳來的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搞得間間寺廟爆滿，家家戶戶都貼黃紙掛桃符驅邪。

大妞對外界發生之事渾然不覺，她只覺身子輕飄飄的，恍恍惚惚又回到荻蘆村。她欣喜若狂，穿過霧靄冥濛的小道，飛快回到家中。一進家門，她就看到桌子上已經擺得滿滿當當，熱氣騰騰的銅鍋正冒著白煙。

大妞興奮地搓搓手：「今天吃火鍋嗎。」

「對呀。」董娘子笑盈盈地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快坐，喜歡什麼就先燙著吃吧。」

「哎。」鍋內紅湯翻滾，大妞喜滋滋地倒了一盤肉片進去，又問，「爹呢？叫他別忙了，出來先吃吧，這麼多菜已經夠了。」

大妞夾起雪白的肉片沾著辣醬芝麻油滿足地咽下去，半晌卻沒聽到娘的回答。

她抬起頭，發現母親已然淚流滿面。

「怎麼了，娘？」她急急起身，不知發生了何事。

董娘子雙眼紅腫，哽咽道：「大妞，你忘了嗎，你爹已經不在了……娘也留不了多少時候，你知道的，你外公只准我們一年見一個時辰。快吃吧，明年這個時候，娘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你，瞧瞧你這一頭白頭髮。」

什麼？！大妞伸手想抓起自己的頭髮，這才發現，白皙光滑的手不知何時已然皺紋密布，她對著碗一照，光潔的碗面映出的居然是蒼顏白髮，垂垂老朽。

她都這麼老了！怎麼會這樣？她愕然抬頭想問娘，娘的身影卻在漸漸遠去。別走啊！她搖搖擺擺地小跑上去，剛剛觸及她的衣袖，就被被兇狠的天兵天將攔住一把推到在地上。渾身的老骨頭嘎吱嘎吱作響，她連爬都爬不起來，只能看著娘被他們拖著一行哭一行遠去。

「不！不！娘！娘！」

大妞哭得撕心裂肺，掙扎著驚醒，手下一片粗糙，她低頭一看，身下居然是一棵碩大的枯木。原來在做夢，她想起來了，他們從天上落下，想必就掉到了這裡。

這是哪兒啊，她艱難地爬起來，抱起陸壓，四處打量。這兒看上去像一座寺廟，有佛殿，有寶塔，俱是壯麗威嚴，但是雜草遍地。大妞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應答。她微微蹙眉，順著小徑出去，穿過兩道門，就來到荷花池前，池中荷花怒放，粉白黛綠，幽香撲鼻。

這花開得倒好，大妞心道，又一瘸一拐地往大門走去，待到門口回頭一看，斑駁的院牆上掛著破舊的牌匾，上書三個大字：「蘭若寺。」